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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临战

“他们的主城在半山腰!”王文佐道:“就在那个水潭旁边,有充足的水源!”

即便不在山顶,登上也绝非易事。刘仁愿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沮丧,沉声道:“先扎营,让士卒们砍伐木材,打造器械!”

“是!”

虽然已经是晚春,但在山中晚上依旧需要烤火取暖。王文佐站在篝火旁,看着工匠们忙着将拆开的“蝎子”重新拼装起来,大部分人的神态都很轻松,因为他们都曾经见识过“蝎子”的威力,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能抵挡住这种兼具射速、威力和准确的投射机械。

但王文佐却没有他们这么乐观,不管怎么说扭力弹簧炮也只是一种肌肉能驱动的武器,无法与化学能驱动的管装火器相比;而数百年后的西班牙人在围攻印加人在安第斯山脉的要塞时,面对印加人从山上投掷的石块时,也打的辛苦无比,西班牙人当时可已经有了火绳枪和简易火炮,而印加人手中只有青铜武器而已。

远处传来尖利的哨音,那是斥候发现夜袭者的警报。工匠们有些骚动,有的人站起身来,向声音来处望去,但夜色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这更增添了几分不安。

“郎君!”袁飞站在王文佐面前,紧束的牛皮腰带上挂着佩刀和箭囊,弓袋在另外一侧,头顶着铜盔,他看上去有些焦躁,身上的甲叶发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了?”

“可否给我四十个人,我可以设下一个陷阱,给那些百济人一点颜色看看,否则他们一个晚上都不会歇息的!”

“不必了!”王文佐拒绝了手下的请战要求,百济人对这里的地形更熟悉,也比远道而来的唐军体力充沛。唐人能做的只能是将其逐退,而不是追击,以免在陌生的环境堕入敌人的陷阱。

“郎君!”

“仗有的是你打的,但不是现在!”王文佐站起身来,用在场众人都听到清楚的声音高声道:“我有些累了,来人,给我取一张芦席来,我想休息会!”

桑丘应了一声,片刻后便取了一张芦席来,王文佐将自己的山猫披风铺在芦席上,就在火堆旁躺下,不一会儿便发出轻微的鼾声,竟然睡着了。四周的工匠军士见状,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该干活的干活,该休息的休息,该值夜的值夜,各司其职,把夜色中的哨音当成催眠曲。

清晨将至,王文佐从芦席爬起身来,篝火已经熄灭,只余缕缕青烟。他只觉得全身上下僵硬如同死人,赶忙起身做了两节柔软体操,才觉得好了点。

他看了看四周,并没有战事的痕迹,显然昨晚百济人只是虚张声势,这有两种可能:敌人的守兵很弱,无力夜袭;或者敌人认为这还不是最好时机。前者自然是好事,但也说明敌人有自知之明,后者说明敌人很谨慎,这对于进攻者都未必是什么好事情。

号角声响起,这是中军在召集诸将军议。王文佐丢下粥碗,跳上战马,往帅帐而去。

帐篷里军官们都是满脸倦容,显然昨夜他们都没睡好觉,王文佐偷偷打了个哈切,开始考虑自己待会是否找个机会偷偷打个盹。

“王参军,对于攻城你有什么头绪吗?”刘仁愿问道。

军官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想到都护竟然这么看重这个年轻人,王文佐摇了摇头:“没有,都护,请恕属下直言,我们与其攻城,不如反客为主,等待敌人的回援为上!”

帐篷里传出一片嗡嗡声,大多数人都露出了赞同之色,他们并不缺乏勇气,但和石头拼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罢了!”刘仁愿没有想到王文佐竟然如此直言不讳,他有些恼火的转过头,目光停留在长史杜爽身上:“杜长史以为呢?”

“下官以为王参军所言甚是,任存城绝非以我现有之兵力能攻下的!”

刘仁愿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已经知道答案,但形势与职责却迫使他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他站起身来,沉声道:“传令下去,三军加紧打制器械,三天后攻城!”

王文佐随着众人离开帐篷,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回过头看到刘仁愿的亲兵:“王参军,都护想和您谈谈!”

王文佐点了点头,跟着那亲兵回到帐篷,他走到距离刘仁愿五步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

“都护,我来了!”

“你方才为何这么说,你明明知道出兵的原因的!”

王文佐看了看刘仁愿,上司的气色很糟糕,形容枯槁,双眼都有深深的黑眼圈,双唇抿成了一条线,一旁的杜爽毫无表情,帐篷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因为我必须对您忠诚,而实话实说就是最大的忠诚!”

“哈哈哈哈!”

刘仁愿哈哈大笑,笑声犹如一场突兀的风,声调粗鲁。“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杜长史!”他对杜爽道,“三郎这家伙生就一张俏脸,胆却是铁打的,什么都吓不住他!”

“您的确很了解他!”杜爽说。

“我当然知道这任存山城绝非轻易攻的下的,但身为偏师,就要有身为偏师的觉悟,哪怕是明知道碰的头破血流,也要去碰,三郎你明白是为什么吗?”

“想必是为了堵住新罗人的嘴!”

刘仁愿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打制器械是你最擅长的,虽然血一定要流,但能少流一滴还是少流一滴的好!”

三天后,清晨。

空气潮湿,唐军士兵们沿着曲折的山路小心前进,这些山路用石条铺砌而成,是当初的百济王为修建山城而铺设的,如今石条多半已经开裂、破碎,长出斑斑苔藓,昨夜的雨让这些石板闪烁着潮湿的光泽,在早晨的阳光下仿佛被涂了一层黑油。

道路的尽头就是耸立的塔楼,那塔楼看上去倾斜的就要倒塌,但它已经在那儿耸立了近一百年,苔藓和污泥布满了它的表面,一棵扭曲的怪树从塔身的北侧长出,破败的石墙依旧屹立,百济人的白色旗帜在山风间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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