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在将军府造作的第十六天
傅瑜死咬着唇片，心如捣鼓，几乎就要跳到嗓子眼。
就在这节骨眼上，身边突然有水声晃动，一道暗影猝不及防地掠过眼底。
在那人倾身靠过来时，傅瑜下意识张嘴想喊，对方却抢先一步，伸手牢牢捂住了她的嘴巴。
那只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是指尖像是沁了河水，淬了几分微凉。
掌心还覆着薄薄的茧，缓缓擦过皮肤时，傅瑜的脸不自觉滚烫，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她以为是什么浪荡的“登徒子”要轻薄自己，试图用手推开眼前人，两手才张牙舞爪地举起来，下一瞬又对对方轻而易举地反扣在了头顶。
强大的倾轧之势压下来，傅瑜后背被迫抵在石壁上，想挣扎却抵不过，愤怒下张嘴就狠狠咬上那人的手指。
那身影闷哼一声，却不脱身，扔箍着她不放。
傅瑜羞恼至极，抬眸瞪他，那笼住的月色，在这时终于被风拂去轻纱，昏昏沉沉地洒下来，映出她身前那道颀长的身影。
傅瑜缓缓瞠目，满脸震惊，盯着眼前的人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嘴上的力道也跟着骤然松了下来。
眼前之人竟……竟然是小师叔！
纪临风顺势收手，皱着眉头轻“嘶”了一声。
傅瑜这下咬得极狠，几乎是卯足了气力。
少年手背上的牙印清晰分明，皮肤顷刻间泛出微红，上面甚至还残留着某人的口水。
“我……”
傅瑜怔愣住，喉间微涩。
隔着石壁，闻见那脚步声已到跟前，纪临风以手抵唇，示意她噤声。
傅瑜见状抿着唇，乖巧地点头。
少女那双盯着他的眸子比溪水还要清澈，映着清冷明亮的月色，眼尾有气无力地半垂着，透着无辜和几分委屈。
那件被她用力怀揣在胸前的衣衫已经褶皱成一团，青葱的手指微微蜷曲成拳，看得出十分紧张。
她额上的发丝未干，有几滴水珠从卷起的发尾，拖出长长的水渍，顺着脸颊缓缓没入少女修长白皙的颈项。
夜色下，少女犹如出水芙蓉，双颊泛起艳丽的桃花色，比月色都要美上几分。
纪临风盯着那滴水珠消失的地方，视线像被什么烫了一下，喉结微动，眉目蹙紧。
等傅瑜反应过来时，一件披风已经兜头落下来，把她裹得严严实实，一丝不漏。
忽而彻底陷入黑暗，傅瑜心生不安，方想动，耳边已经响起少年低沉的声音：“别动！”
傅瑜又立时安静下来，暗想小师叔既然这么说了，定有应付的法子，
这当口，她反是不怕了，心头一松，把身体力量全部靠在身后的岩石上。
先前晃动的水声在两人站定后也跟着沉寂。
练武之人，耳聪目明，李大芒早有判断，觉出那石壁后确实有人。
他举手示意林远往后退些，林远虽心有戚戚，却怕李大芒身处险境，不敢退得太远，又顺手捡了个木棒当武器握着。
李大芒向来胆大，只攥紧双拳，准备赤手空拳对付那岩石后头的“东西”!
他起势瞬间聚起掌风，一双剑眉蹙紧，虽脚上有旧疾，身姿却依然轻如燕，灵活地跃上岩石，正要出掌劈向那团黑影。
那黑影却猛地支起身，也不逃走，在原地岿然不动，从容不迫地去接他迎面而来的凌厉攻势。
掌风掀起少年额前的碎发时，纪临风抬手不偏不倚地挡住对方势如破竹的掌风。
清冷月色流淌而下，映出少年冷冽的侧脸和那双微凉的黑眸，他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来：“是我！”
两力相击，李大芒几乎站不住，差点跌入水中。
好在听到熟悉的声响后，他及时收了力道，当下堪堪落地，终于站定后，就见那岩石后走出一人来。
“少主子！”
“少主子！”
两道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李大芒和林远面露震惊地盯着眼前人，当即怔愣在原地。
纪临风着了件玄色衣衫，双手负在身后，身姿被月色勾勒得挺拔颀长，气场却是清冷，就算不说话，也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而当少年那双黑眸扫过来时，这种感觉更甚，带着无形的威压逼过来，令李大芒和林远纷纷噤了声，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大芒缓了半晌，终于开口问道：“少主子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出声，林远也跟着回过魂来。
他前头确实是看到一团黑色毛发浮在水中，那不是“水鬼”又是什么，怎么会转眼就变成了纪临风了？
林远满腹疑问，眼巴巴地瞅着眼前的少年，急于想知道答案，
纪临风默了半晌，忽而头一抬，语气一本正经地胡诌道：“赏月！”
“赏月？”这答案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李大芒瞪大眸子，唇角有一丝抽搐，吃惊道：“少主子大半夜来此，只是为了赏月？”
“不然呢，这里视线开阔，是个赏月的好地方，再者如今夜深，无人打扰，再好不过！”
纪临风答得滴水不漏，面色沉稳如水。
这话音落下来，躲在披风下的人儿忍不住轻轻一动。
傅瑜头一次领教到小师叔胡说八道的本事，什么“赏月，不想让人打扰“这样的鬼话，也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真像那么一回事，连信口胡诌都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唯他一人尔。
察觉到掩藏在披风后身影的小小骚动，纪临风不动声色侧着身子依靠在石壁前，衣袖下的手指屈起，在某人的脑门上轻弹了两下，似是无声警告。
傅瑜捂着脑门，忍痛却不敢吭声，又老实下来不敢再动弹。
众人皆知纪临风性情孤傲，难以接近，往日里向来独来独往，心思更是难以捉摸。
这厮会选择半夜来此倒也合乎他往日里的性子。
李大芒暗自琢磨，又自顾抬头望天，站在此处，几乎一眼就能把月色全部收入眼底。
今日正是十五，圆月高悬在山谷夜空，月光皎洁，投在溪涧，像是洒落一池清辉在水面浮动。
景确实是好景，这里也确实是观景的好地方。
他收回视线，眸子又落到溪水里，瞬间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少主子倒是会挑地方赏月，只是赏月这为何要站在这溪水里？”
这李大芒也是执拗的性子，看来不让他疑虑全消，这厮就不会善罢甘休。
纪临风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语调平稳：“夏日炎炎，太热了，纳凉而已……”
说到此，他突然顿住，黑眸扫向身前两人，质问道：”你们问了我这么多，我倒还没问你们半夜三更跑到这里干什么，难不成同我一般，也是来纳凉赏月的？”
少年气势逼人，问题突然被抛了回去，两人面面相觑一阵。
林远已是忍不住，声音颤巍巍道：”少主子不瞒您说，我是来这里找东西的，前头我看到那岩石后头突然浮起一团黑色东西，像是人的毛发，我以为是‘水鬼’，便去找了老大过来……”
“水鬼？”纪临风语调扬起，只觉荒谬，“你是不是话本看多出现幻觉了，这里哪有什么水鬼，我前面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不……不是幻觉，我方才真是亲眼所见！“林远语气笃定，又小心试探道：”少主子，是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吗？”
纪临风毫不迟疑道：“自然！”
他回的掷地有声，让林远更是疑惑陡生，内心不由动摇起来。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都没看见！”没想到纪临风会突然改口，林远瞪大眼眸，期待他的后话。
“前头倒是在河里看到一条大尾巴鱼，这鱼虽然长得还行，却极具攻击性，还把我咬了一口！”
月色倒映在少年眸中，泛起泠泠的光，他声音里似乎含了两分笑意，唇角似有似无地勾着，说话时指腹摸了摸手背上的压印。
而那条躲在暗处的“大尾巴鱼”此时面上却是火烧火燎的，鼓起双颊，颇为气恼。
傅瑜暗自心道，小师叔果然小心眼，爱记仇。
适才她也是无心之举，并非有意咬他的，怎料这厮竟转头便向她“口头报复”。
什么大尾巴鱼啊！
傅瑜低头看了看自己扁平的小身板，她只是还在长身体好不好！
纪临风平日里话就少，如今都言尽于此了，李大芒怎么想都觉得他没必要花这闲功夫来唬弄他们。
他顿时心中疑虑全消，瞪向林远不满道：“依我看，八成是你眼花看错了，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哪里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啊！”
“可……可是！”林远支吾着，总觉得不对劲。
李大芒已是困得哈欠连天，不耐道：“你快别可是了，老子大概也是疯了，大半夜陪你跑到这来瞎胡闹！”
他不再听林远辩驳，转身朝纪临风拱手道：“少主子，那咱们就不打扰你赏月了！”
语罢，李大芒一把拽住林远的衣领，让他赶紧走！
林远被拖拽着向前，嘴里说着求饶的话，心里却是在骂骂咧咧。
快到浅滩处，他仍是不死心地往那岩石后头瞥了一眼，月色昏沉，只瞧见黑漆漆一团，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莫非真是他看走眼了！
当真是邪门，林远心惊肉跳，想着回去后得赶紧找个寺庙拜拜，去去晦气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