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在将军府造作的第二十一天
翌日果然艳阳高照。
这次的出行，应是纪临风早有预谋的。
傅瑜一早跑到武校场，便从李大芒口中得知，小师叔早就给自己告了假。
不消片刻，纪见便来喊她。
傅瑜没想到会出门，难得和小师叔一起出去，生怕自己穿得太过寒酸，丢了对方的颜面。
于是又着急忙慌地跑回去，翻出一件看上去还算簇新体面的衣衫换上。
等她赶到府门时，就见一辆马车早已在门前候着了。
纪见坐在车前，手握缰绳，见她干愣着不动，语气不耐道：“发什么楞呢，就等你了，快点！”
傅瑜立时急匆匆地从台阶上跑下来，屈身登车，抬手将车帘一掀，就和里头正襟危坐的人猝不及防地对视了一眼。
“对不起，小师叔，我来晚了！”
傅瑜怯生生地收回视线，将脑袋埋低，而后在少年对面坐下。
闻声，纪临风只轻瞥她一眼，又阖上眼睛继续假寐，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傅瑜暗松一口气，就听到外头纪见驱车的喊声，转眼车辕滚动，马车缓缓向前行去。
傅瑜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再抬头，蓦然发现纪临风今日穿了件竹叶青色的衣衫，衬得身姿挺拔如修竹，气质卓然。
不知想到什么，她眼眸一亮，又低下头去瞧自己身上的衣衫，不由暗自窃喜。
说来也巧，她今日竟然和小师叔穿了件同色系的衣衫，这算不算是他们师侄间心有灵犀，难得的小默契啊。
于是乎等纪临风睁眼便瞧见那么一幕，少女勾着唇，弯着眼角痴痴傻笑，也不知道到底在傻乐些什么。
连着多日的紧张训练，让傅瑜的身量明显轻减不少。
初见时脸上的婴儿肥早就消失不见，如今再看双颊线条分明，变成了小小的鹅蛋脸，
看上去少了两分稚气，眸子里却多了几分坚毅。
身上袭一件浅绿的衣衫，头上束同色系的飘带，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
那高竖的马尾随着车厢的晃动也微微摇晃着，时不时地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有种说不出的灵动之感。
在纪临风打量的眼神中，傅瑜唇角笑意僵住，为了掩饰心虚，不自然地开口道：“小师叔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今日我们到底要去干什么？”
纪临风气定神闲道：“去长胜楼。”
“长胜楼？”傅瑜蹙眉，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半晌她突然想到什么，喊道：“我记得叶骁就是那个什么长胜楼的球头！”
“今日长胜楼有蹴鞠比试。”
傅瑜惊讶：“所以我们今日出门是去看比试的！”
“闭门造车，不如走出去，亲眼看看对手真正的能力！”纪临风直言不讳道。
这几日训练，傅瑜明显感觉自己力不从心，似是到了瓶颈，若是想再进一步，或许需要有人暗中推她一把。
很多东西，需要她自己去看去领悟。
而小师叔虽然嘴上不说，其实早就看透一切，甚至早在暗中为她未雨绸缪，就譬如这次带她出来看比试。
就算再艰难，傅瑜也不想辜负他的这份良苦用心，而”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她更是明白。
“小师叔，我今天一定会好好看比试的！”
人无完人，那叶骁就算再强，也总有弱点，傅瑜下定决心，今天势必要用她的“火眼金睛”勘破对方的弱点，这才算不虚此行！
只是上一秒她还在为等会如何找出对手弱点还发愁，下一秒就被外头的喧嚣吸引了去。
正值最热闹的午市，街头人头攒动，各色小摊林立，委实热闹得狠。
傅瑜虽然来青云县有些时日了，可是从未好好逛过这里的街市，如今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好玩。
但她不敢明目张胆地看，而是趁着纪临风闭眼小憩，不注意的时候，才会用手悄悄掀起车帘一角，跟做贼似地往外头瞟。
清风卷起轻薄的车帘，又把外头刚出炉的食物的芳香吹进来，那诱人的香味瞬间盈满整个车厢。
傅瑜吸吸鼻子，忍不住用舌头舔舔唇角，这味道可真香啊！
纪临风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半晌，他忽而起身，傅瑜的心神瞬间被他这一举动扯了回来。
又见他撩开车前的帘布，探出半个身子，不知和驾车的纪见交代了什么。
而后马车突然就停了。
等傅瑜起身去查看外头的情况，才发现纪临风已经自顾跳下了马车。
傅瑜纳闷：“小师叔怎么了？”
纪临风冲她挥手，命道：“下车！”
傅瑜从车上跃下，稳当落地后，又追问道：“我们还去看长胜楼的比试吗？”
“时辰还早，车里太闷了，走着去！”纪临风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傅瑜点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倒是纪见瞧着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悦，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傅瑜不懂自己这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末了，纪见冷哼一声，挥手缰绳掉转了车马，扬长而去。
但很快，傅瑜就意识到了这步行的好处，那便是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好好逛逛这街市了。
她捂嘴暗自窃喜，脚下步伐轻快，紧跟在纪临风的后头。
青云县毗邻华国都城，商贸发展自是繁华，经常有许多西域商人来这里通商。
价格不菲的金银玉器，各种珍奇的香料古玩，好多东西都是傅瑜不曾见过的。
她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好玩，左摸摸右看看，每个摊子前都要停留一番。
胭脂水粉铺前人满为患，大都是爱美的年轻女子，她们左挑右挑，时而有清脆的笑声传出。
傅瑜也窜到人群里，拿起一个精致的胭脂粉盒细细端详。
那盒子外头刻了牡丹形状的花纹，做共精巧，打开是玫红色的粉饼，浓郁的杜丹香气袭人，很是好闻。
傅瑜方想用指腹捻一些涂抹到脸上试试，就察觉四周投来的诧异目光。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当下是男子打扮，尴尬地放下粉盒，几乎落荒而逃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女为悦己者容，傅瑜就算再要强，也有一颗爱美的少女心，只可惜，如今她只能暂且好好当个“男儿郎”了。
纪临风回头，就见她在隔着人群一段距离的地方，呆呆立着不动，盯着不远处簪花佩玉的女子，眼神里透着几分羡慕之色。
然后她开始摇头，接着又连连唉声叹气，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
“卖糖人咯，好吃的糖人，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远处忽而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傅瑜先前暗淡的眸立时亮起来，循着声音跑到一家卖糖人的小摊前。
她最爱吃甜食了，且那些糖人的造型别致，有的是小动物，有的是人的面容，栩栩如生，皆是用麦芽糖勾出来的。
傅瑜盯着那些糖人，就像是老鼠掉进米缸里，瞬间挪不动步子了。
她还发现其中有个糖人长得和纪临风好像。
圆圆的小脸绷着，看起来气呼呼的，就像是小师叔不说话生气时候的样子，有点凶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可爱。
“老板，我就要这个！“傅瑜拿定注意，便伸手去摸腰间的钱袋，结果却摸了个空。
她已经有些日子没出门了，往日里在府中吃穿用度都不用花钱，今日又出来得急，便忘了拿钱袋。
老板见她僵在那，面上笑意褪去，试探道：“这位客官你还买吗？”
“我……”傅瑜结结巴巴地面露难色，她转身偷偷望了眼不远处的少年，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开口去麻烦他。
最后只能焉头耷脑地闷声闷气道：“对不住，不要了！”
语罢，她又依依不舍地望了那个糖人一眼，才挪动步子离开。
走到纪临风身前，傅瑜已收拾好心情，敛去眸中的失落，指着远处杂耍的班子道：“那个好像也好厉害的样子，小师叔我们过去看看呀！”
不等人回应，自己一溜烟地飞奔进了人群。
纪临风抿着唇，回头望了眼傅瑜前头驻足过的那家糖人铺子，蹙着眉宇，若有所思。
“害，这年头都什么人啊，没钱还想买东西！”
糖人铺子的老板仍在那自顾念叨，忽而余光里伸出一只手来。
他盯着那人掌心上拖着的那锭闪闪发光的银子，眸子陡然睁大。
傅瑜看了会儿杂耍班子的表演，见纪临风迟迟没跟过来，想着小师叔可能不喜欢，又怕自己耽搁看比试的时辰，索性也不看了。
她抽身而出，站在人绸如织的街上，左顾右盼寻找纪临风的身影。
肩膀突然从后面被人拍了一下。
傅瑜回头，原来是方才糖人铺子的老板。
他手拿着那根傅瑜先前挑中的糖人，笑脸盈盈道：“这位客官，我看你挺有眼缘的，之前看你瞧这个糖人好半天了，出门在外总有手头紧的时候，我就当日行一善，把这糖人送你了！”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傅瑜愣住，不确定地问：“你当真要送我？”
老板笑着点头，把糖人塞到她手里：“千真万确！”
傅瑜喜上眉梢，忙道谢：“谢谢老板，你可真是个大好人，但这东西，我不好白拿的，您是一直在这摆摊吗，我下次出门就把钱还您！”
两人又絮絮叨叨地扯了半晌，那老板没想到傅瑜性子这么倔。
他已经收了那人的银子，哪好意思再拿，最后随口敷衍了两句就跑了。
傅瑜没马上离开，而是认真仔细地确认了这家糖人铺子的方位，等牢记于心后，才转身离开。
街上人群熙攘，但像纪临风这等好相貌的却是少之又少。
就算被丢在人群里，也十分显眼。
傅瑜一眼认出，挥着手喊：“小师叔，我在这呢！”
纪临风逆着人群，艰难地挤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沉着脸问：“你跑哪去了！”
傅瑜的手腕被抓得生疼，注意到她微皱的眉，纪临风收了掌心力道，语气不悦道：“这里人多，不要到处瞎跑！”
傅瑜自觉理屈词穷，只能岔开话题，举起手上的糖人，眉飞色舞道：“小师叔你看这糖人，是老板特意送我的！我觉得这个长得特别像你！”
她把糖人炫耀似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得意地笑。
纪临风掀起眼皮，懒懒地斜昵了那糖人一眼，只觉那糖人长得小鼻子小嘴的，眼睛倒是挺大，看起来像是正在气呼呼地瞪着他！
他突然板着脸，语气极凶道：“傅瑜，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啊？”傅瑜紧张地张大嘴巴，心道她哪敢啊！
“那你为什么说这个这么丑的玩意儿长得像我！”
“丑吗？”傅瑜又端详一阵，语气认真道：“明明不丑啊，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而且和小师叔生气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
纪临风唇角一抽，彻底不想说话了。
傅瑜觉得自己这是实话实说，是对小师叔“尊重”的表现！
一路上，她也不吃那糖人，而是如珍宝一般捧在手里。
但这炎炎夏日，糖人已有融化的迹象，从眼睛处开始化开，转眼那张脸已是“惨不忍睹”，不断有糖汁缓缓滴落在傅瑜的手上。
纪临风看着闹心，尤其在傅瑜说那个糖人长得像他之后。
他忍不住，催促道：“快点吃，都要化了！”
傅瑜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摇着头信誓旦旦道：”我不吃，我要把‘小师叔’这么一直捧在手心里！”
这般“狗腿”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纪临风咬牙切齿地绷着脸，刚想撒手不管了。
就听到“啪嗒”一声，在傅瑜的叫喊声中，有什么应声落地。
而后她听到某人十分无耻地那边喊：“小师叔，你的‘头’掉了！”
纪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