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被小师叔拿捏的第十四天
这几天纪临风着实有点烦,向来独来独往的他身后竟多了条“小尾巴”。
每天“小师叔长”“小师叔短”地跟在他屁股后头。
恍惚间让他好像回到了在山上学蹴鞠的那几年,那个男人亦是这般缠人的模样。
只是如今回味过来,他才恍然惊觉,从前自己虽然常被使唤干这干那,
却也正是那些看似枯燥乏味砍柴挑水的日子,让他在无形之中锻炼了基本功,继而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小师叔,你发什么楞呢!”傅瑜突然从角落里探出脑袋,打断纪临风的回忆。
他蹙眉,脚步不停,自顾向前走去。
傅瑜又急急跟上来,同人并肩而行时,突然往他手里塞了一把东西。
“这个可甜了,小师叔也尝尝看!”
不等他反应,人就一溜烟地跑了,白色裙角在长廊一晃而过,刹那间就没了影。
纪临风张开掌心,跃入眼帘的是几颗硕大饱满的红枣,色泽鲜润好似才摘下来不久。
想用这些来讨好他吗!
纪临风冷哼一声,他素来讨厌吃甜食,恰巧见殷雄迎面而来,二话不说就把手中之物抛了过去。
殷雄隔得老远就见到纪临风站在廊上,鼓起勇气想和崇拜的男神来一场偶遇,结果走近了又怯生生地不敢打招呼。
下一秒就见人不动声色地突然将手中之物抛到他眼前,
下意识伸手接住,低头一看,殷雄心头狂喜。
纪兄竟然送他枣子吃!
这么珍贵的东西,他哪舍得吃,双手捧着,雀跃离去。
心里只想着得赶紧回去供起来啊!
傅瑜躲在墙角目睹一切,止不住叹气。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总爱吃点甜甜的东西,顿时就能元气满满。
而小师叔整日愁眉苦脸的,没准吃点甜食,也能让他心情愉悦。
这心情好了那还不是万事好商量吗,怎料这招竟是一点都不管用。
傅瑜将剩下的最后一颗甜枣塞入嘴里,砸吧两下,明明又甜又好吃啊!
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算了,倒是便宜殷雄那小子了。
猜出小师叔可能不喜欢吃甜食后,傅瑜一鼓作气,硬着头皮把酸甜苦辣咸的吃食都悉数送了一遍。
然后再而衰,三而竭,皆是铩羽而归。
小师叔吃饭挑食就算了,口味也是成迷,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傅瑜也不气馁,见送吃食这招无用,决定另谋他路。
而拉近彼此关系最重要的一招,当然是投其所好。
可她向殷雄打听了一圈,发现小师叔此人甚是无趣。
别说什么爱好了,连最大的不良嗜好估计也可能就只是挑食而已。
每日的生活枯燥乏味,波澜不惊地似一摊死水,不起半点涟漪。
纵使傅瑜有意讨好,却求而无门,只能努力地每天在小师叔面前刷刷存在感。
每逢蹴鞠课,纪临风都会以垂钓的名义去后山睡大觉。
傅瑜也不打扰,安静地坐在不近不远的地方默默看殷雄送她的蹴鞠书册。
盛夏的云层很低,静谧的午后,空气里轻轻浮动着少年清浅的呼吸声,时而还会响起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书看累了,傅瑜就会去后面的小山坡练习蹴鞠。
但要把那些纸上谈兵的理论彻底融会贯通,化为腿上功夫,显然没有那么容易。
途径山坡时,纪临风就见到傅瑜盘腿坐在草地上,似是遇到了难处,面上愁眉深锁。
暗自琢磨一番后,又重新爬起来,继续练习,仿佛不知疲倦似的,身上总有用不尽的光和热。
眼前的身影缓缓与记忆里的光影重叠交换,渐渐唤醒那些被掩藏起来的旧时光,狠狠刺痛了纪临风的眼睛。
他怔忡片刻,沉着脸正欲离去。
就听到”哎哟“一声哀嚎,傅瑜竟被自己绊了一跤,四角八叉地摔在地上。
昨日才落过雨的土坡湿滑,她像只滚入泥潭的小狗,姿势狼狈又滑稽,头上脸上都沾了脏兮兮的草叶子。
傅瑜抬起头愤然地吐掉嘴里的草叶子,抬眸却不知瞧见什么,眼眸立时瞪得浑圆。
连疼都顾不得了,爬起来就奔到了纪临风的身前。
“小师叔,你前面是笑了吗?”
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她兴奋地眨着眼睛看他。
纪临风别扭地避开她的视线,嘴硬道:“没有!你看错了!”
语罢沉着脸,继续往前走。
傅瑜跟在后面急急喊:“明明就有,我看到了!“
“原来小师叔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还有个小梨涡!”
她自顾感叹,又抬手戳了戳自己的脸,有些遗憾自己没有。
这话同燥热的风一同拂过少年的脸颊,吹得人又痒又热。
纪临风唇抿着更紧了些。
往日里,小师叔见到她总是沉着脸,爱答不理的。
今日却对她笑了,傅瑜顿时觉得有戏,忙小声试探道:“看来今天小师叔心情还不错,那要不要考虑……
“不考虑,别做梦了!”
没想到对方拒绝的竟这般干脆!简直不给她留半点念想!
傅瑜沉默片刻,心道没关系,握紧小拳拳道:“没事,那我改日再问,反正胜败乃兵家常事,失败是成功他娘……”
纪临风:“你确定这话不是在骂人?”
傅瑜:”……“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傅瑜已在青云书院打杂一个多月了。
纪临风起初还会赶人,后面似是懒得说了。
又或者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耳边响起的吵闹声。
夏至的日头总是起的早,绵长的光从树叶间抖落下来,将长廊尽头的石阶映得流金溢彩。
路过时纪临风总会不自觉望上一眼,只是今日,那里空无一人,没了往日里趴在石阶上的小小身影。
午时从食堂里出来,听到几个杂役嬉笑打趣的声音。
纪临风径直走过,还是忍不住轻瞥两眼,却未能从中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眉心一蹙,淡然离开。
垂钓的小河边,少年躺在山石上,心浮气躁地睡不着。
明明耳根清净了,心里却空落落的,很是奇怪。
他突然坐立而起,黑眸落在不远处的石凳上。
那里少了它原有的主人,仿佛也显得孤零零的,看上去有点可怜。
已经整整一天,傅瑜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说的好听会坚持到底,怎么,如今还是受不了,选择放弃了吗!
不知为何,纪临风心里好似窜着一把无名火,越燃越烈,却不知该往何处发泄,只觉得憋着慌。
他奔上山坡,望着广袤的天际,只觉四下静得好似只剩下了风声。
不过是又回到了最初一个人的时候,不是吗?
起初被傅瑜缠着,他觉得十分扰人,只想逃离。
觉得她就像是早春时节,那随风飞舞的棉絮。
黏在皮肤上痒痒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有时候抬头看它飞扬在空中,肆意在阳光下飞舞的姿态。
又觉得怎么会有人能活得如此潇洒恣意,永远充满了生气和活力。
只是就算棉絮拂过水面时,能偶尔让死水般的湖面掀起点点涟漪,泛出不一样的色彩。
而最终,它还是会被风吹散不见。
走就走吧,他并不稀罕这种短暂的停留和陪伴,更像是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纪临风回到书院的时候,已是下课时分,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亭廊寂寂,枝头几只归巢的鸟雀停在屋檐前叽喳徘徊。
纪临风停下脚步望了一眼,就听到前面转角处传来交谈声。
“哎哟,疼!”
少女清脆的喊声骤然响起,刺激着少年的神经,他绷紧着脸,悄然无声地又往前走了两步。
廊下,两道身影靠墙而坐。
殷雄忙收回握着棉签的手道歉:”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对不起!“
傅瑜摆手示意无碍,半晌抬手摸了摸额头,又甩了甩腿。
这当口,纪临风的视线顺着她的动作一路游走,蓦然发现她额上和腿上竟都带着伤口。
额上的擦伤已被处理过,看起来并不严重,但小腿处的伤口却又红又肿,看的人触目惊心。
纪临风面色愈发阴沉下去,心里的那股火烧得更旺了。
失踪一整日便罢了,竟然还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出现。
明明口口声声说要学蹴鞠的是她,到头来不好好保护自己腿的也是她。
真不知道是没脑子,还是心眼大!
涂过药的伤口好了许多,傅瑜欣喜道:“殷雄,你这小子的药可真灵,才这么会儿,都不怎么疼了!“
殷雄不好意思地笑:“以前我爹对我用家法的时候,我娘都会给我涂这个药,效果立竿见影!”
“家法啊!”傅瑜皱起眉头,光听这个字眼就觉得疼,“那你爹可真是凶!”
殷雄立时喊道:”我爹再凶也没外头那些蹴鞠茶坊里的打手凶啊!我可真是佩服你,那些人你竟然也敢惹!“
想起白日里那些人说的话,傅瑜又气其败坏起来:“谁让他们说我师父坏话的,更可恶的是他们还说我小师叔是缩头乌龟!反正我是忍不了!”
“那……那你就这么跟人干架了!”
“不然呢,他们也就仗着人多,其实个个都虚得狠,老子我一脚一个就给他们踹飞了!“
正欲转身离开的纪临风猛然脚下一滞,闻声回头,眸中浮起惊愕。
所以她今天没有露面,是跑去跟人干架了!
还是因为别人说了她师父和他的坏话!
傅瑜说的眉飞色舞,跟煞有其事似的。
也就只有殷雄这样“傻瓜”,才会信以为真,点着脑袋发出赞叹:“小鱼儿,你可真厉害!”
他是真心羡慕她敢爱敢恨的样子,喜欢就说,被欺负了也会选择反击。
而他却只会永远缩在自己的壳里,自怨自艾。
傅瑜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就她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可能把那些人高马大的混蛋踹飞。
事实当然是她溜得快,故而才只受了点小伤,并未吃什么大亏!
得知了真相,纪临风怒意瞬间消了大半,心里竟无端涌起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十分陌生。
他不留痕迹地掩去面上所有的情绪,终还是转过身,步入昏昏沉沉的暮色之中。
殷雄见傅瑜望着长廊的方向出神,问道:“怎么了?“
眼前的长廊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傅瑜收回视线,有些失落地摇头。
她如今这个样子,实在太丑了,哪有脸面去见小师叔。
哎,都一天没见小师叔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