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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在将军府造作的第四天

意识到玩笑开过了头,傅瑜有危险时。

岸边数道身影不再迟疑,如鱼般飞快跃入水中,众人争分夺秒,不敢耽搁片刻,转瞬便合力将傅瑜成功捞上岸。

傅瑜本就骨架小,往日里看上去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此时平躺在砂砾上,更是肉眼可见的瘦小柔弱。

一张小脸被溪水浸的无半点血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着,看起来奄奄一息。

众人心急如焚,急唤几声,见人一动不动,更是慌了阵脚。

好在里头还有头脑清晰的人,倾身探了傅瑜的鼻息,见她气息微弱,又忙将人半支起来,对准她的后背一阵猛拍。

未几,傅瑜突然呛磕出声,从嘴里吐出几口水,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眸。

见人终于有了动作,回过魂来,所有人大舒一口气,悬在嗓子的眼心落了地。

傅瑜头晕目眩,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口气。

因呛到了水,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恶心得直泛酸水,缓了许久,才强压下身体的不适,渐渐回拢思绪。

眼前雾蒙蒙的视线里有身影在摇晃,她抬手拂去面上的水珠,极力睁大眼眸,才看清适才那些猖狂的“始作俑者”们此时皆是换了一副嘴脸。

他们围在她四周,目光整齐划一地紧盯着她,有人神色焦急,有人面露悔意。

还有人语气无辜道:“我们原本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不知道你真的不会水!”

一句不知道,好似就可以轻描淡写地将方才所有的“罪行”轻易抹去。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瘫坐在砂砾上浑身湿透的“少年”,突然肩膀剧烈抖动,随之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原来不知道啊,”傅瑜抬起眼帘,轻笑道。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凌厉如刀,刮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又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原来不知道就可以无罪啊!“

明明用着开玩笑的语气,当下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极有讽刺意味。

气氛顿时冷凝下来,四下鸦雀无声。

这事是他们理亏在先,众人面色灰败难看,又被傅瑜的眼神盯的头皮发紧,额上背上冒出冷汗来。

但此时最冷的还是傅瑜,她就算裹紧自己的衣衫,却还是感觉不到夏风带来的丝毫暖意。

才刚经历过一场“生死”考验,傅瑜心有余悸,想起身,可脚下使不上半分力道,转眼又狼狈地跌在地上。

旁人看不下去,想上前搀扶,又被她狠狠甩开手。

傅瑜性子倔,在这般境况下更是不想被那些人看笑话,不管不顾地强撑着手臂支起身。

纵使掌心被砾石磨破,渗出刺目的红,她也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颤巍巍地爬起来,踉跄着一步步向前走去。

“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们给你找大夫看下!”有人良心发现,疾步跟上去。

“别跟着我!”傅瑜转身呵斥,目色通红道,“离我远点,你们这帮‘疯子’!”

被骂“疯子”,身后那帮大老爷们显然愤愤不平,但若真把此事到大,到底还是理亏的一方。

他们虽然不喜欢傅瑜,却只是想给她点苦头尝尝,好知难而退,自己离开将军府,还不至于不堪到要害她性命。

如今事情闹成这般,又拉不下脸去求和,只能逞口舌之快,骂骂咧咧几句后,也不再叫嚣了。

傅瑜拖着疲惫的身体踽踽独行,饶是双脚已经止不住发颤,她却仍抬着头,把背脊挺得笔直,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寂寥。

夜幕降临,光影被黑暗吞没,唯有府内小道两旁亮起的灯火将傅瑜面上的脆弱映得清晰可见。

直到身后的喧嚣彻底被风吹散,她才敢停下脚步,怔愣片刻。

先前被她强压在心头的不甘委屈和悲伤脆弱一下子全部涌上心头,像是翻滚的浪潮,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胸膛。

在顷刻间汹涌而出,再也止不住!

她咬着牙攥紧拳头,迈开腿,步子一点点变大,速度一点点变快,最后几乎是迎着风,横冲直撞地奔跑起来,像头失去理智的小兽。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凭什么她要被那些人这般戏弄,这一点都不公平!她要去找小师叔为自己撑腰,讨要一个说法,也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愤怒如滔天大火,在傅瑜心中愈燃愈烈,她不管不顾地这样想。

眼看就要跑到后院门前,她却被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扯住了脚步,如断线木偶般,生生停在门口,一动未动。

小师叔早前便告诫过她,她要走的是一条艰难险阻的路。

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艰辛和代价,才有可能跨过旁人所筑起的“偏见”这条鸿沟。

路即是她自己的选择,哪怕跌得头破血流,也得撑下去。

更何况她之前信誓旦旦说过,不会让小师叔为难。

如今,她便要丢盔卸甲,承认自己输了吗?

两股情绪在她心中来回拉扯,胸腔里股胀得难受,又酸又涩。

半晌,松开握拳的手,傅瑜无力地蹲下身,默默蜷缩在院门外的角落里。

她暗暗告诉自己:傅瑜,只准你难过一下,就一下下!

抱紧自己,傅瑜把头深深埋进双臂里,成为这月色里小小的一道孤影,苍凉又孤寂。

静谧幽深的院中,纪临风站在半开的雕栏木窗后,连屋内荧荧的烛火也融不了他此时眉间的冷。

从他的角度望去,恰巧能看清眼下蹲在院门外的傅瑜的侧影。

哪怕外头的蝉鸣声再大,他仍能捕捉倒其中那道来自少女小小的啜泣声,低沉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隐忍,听得人心浮气躁。

傅瑜为何会这般,前面在溪边发生了何事,纪见已回来禀报,纪临风心里一清二楚。

握着书册的手指收紧,纪临风艰难移开视线,不去看门外黯然神伤的人。

如今还不到他出面的时候,有些挫折必须要傅瑜自己去面对。

傅瑜落水的插曲搞得人心惶惶,大家洗漱完便散了。

还有零星晚归的人沿着小道往住处走,半路正巧看见傅瑜失魂落魄地从纪临风的院落里走出来。

“这厮果然跑去告状了!”

“这傅老贼的徒弟果然城府够深啊!”

“我们前头也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他一个大老爷们竟然不会水!”

几人你一嘴我一嘴地炸开了锅,有人突然转身看慢悠悠地跟在队尾的少年。

“向左,你和你弟不是向来鬼点子多吗?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那傅老贼的徒弟吃吃苦头,最好能让她自己离开的法子!“

名为向左的少年在这些人里身量最矮,年纪也是最小的。

脾气性格讨喜,嘴巴也甜,在将军府里人缘极好,大家平日里都喜欢和他玩,也对他照顾有加。

既然哥哥们都这么开口了,向左自是要尽心尽力的。

他心思活络,眉目一转,就计上心头。

“我倒还真是有个法子!”向左朝大伙挥手,呲着牙狡黠一笑。

众人霎时围上去,交头接耳起来。

傅瑜站在外面,吹了半天的风,等衣服彻底干了,才回到住处。

已经吹了熄灯号,屋里漆黑一片,她摸黑走到底,悄无声息起爬上床铺,钻进被褥里。

白日操练的强度很大,那些大老爷们几乎是倒头就睡。

没一会儿呼噜声便震天响,甚至还有磨牙声,此起彼伏,交织一片,刺得傅瑜耳膜嗡嗡作响。

她捂住耳朵,辗转难眠,不仅耳朵备受折磨,鼻子更是。

兴许是夜里万籁俱寂,所有感官都好似在被无限放大,只觉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浓重的汗臭味,哪怕开着窗,这股味道也时不时地往她鼻子钻,根本挥之不去。

身边的人突然翻身过来,随之一条手臂冷不丁地侧压在傅瑜身上。

她心中咯噔一下,皱着眉头又把那手臂给甩了回去,整个人小心翼翼地往角落里挪,脸都要贴上墙面了。

怕对方又压过来,傅瑜心有惴惴,骤然睡意全无。

真是够了,她索性起身,在包裹里寻摸到上次殷雄给她的药膏,一个人悄然出了屋。

傅瑜选了处干净的石阶坐下,夜深人静,她放大胆子,褪下外头的衣衫给自己上药。

抹了药的伤口顿时清凉无比,等没有那么疼了,她撑开手臂试着活动了两下,果然浑身舒服许多。

月上柳梢,洒下一地清冷。星辰却暗淡,寥寥几颗星子,像极了傅瑜今日悲惨的遭遇。

直到此时坐在这里,她心里那根紧绷了一天的弦才彻底放松下来。

夏风轻轻地吹过她的背脊,就像是小时候师父哄她睡觉时,轻拍在她背上的那双手,温暖有力。

傅瑜的眼皮越发沉了,下巴缓缓抵在腿间,终是抵不过袭来的睡意,沉沉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好似听到一阵脚步声靠过来,步履轻缓,又在她身前停住。

然后有什么东西突然压在了她的肩膀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清幽的气味,丝丝缕缕地将她包裹住。

这味道如竹般清雅,又似雪般清冽,熟悉又好闻,令人贪恋。

“小师叔。”

傅瑜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轻声呢喃,却被等到回应。

末了,她坠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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