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调下卷番外
少年最终还是回到了至高天。在白玉莲花池旁,他思考了整整一个月。他知道,湛天青是不会再回来了,他也不再执着此事。
白莲子是有佛性的,但他也有自己另外的心性。他善良,也带着一丝邪性。
两百年前坠世,众佛问他:“你有何心得?”
而他回答:“自与尔不同!”
人之初,善恶杂糅。众生都有着大致相像的情感,但每个人做出的选择却都不一样。如今他也终算明白:有些事情真的不能一时性起而做得太过,世间事,自遵循世间本身的发展。
牡丹是少年的悲悯心所化,她本应该善良至极。可她最初落于世间时,灵力尚不稳定,所以未修出自己的情感和心性。由于那缕杀戮念身上的气息与白莲子无二,于是她就附身于贵妃,一直跟在那缕杀戮念的身边。
少年从至高天坠于世间,而那朵枯萎后沉睡于地里的牡丹花,在感知到了白莲子的气息后,便渐渐苏醒了过来,跟随着少年去到了带着佛音的紫灵寺。
护城河里的莲花池中,那缕杀戮念在经过老和尚的诵经超度后,在世间修生养性两百年得以净化与重新修炼,终于在白莲子坠世时重生。
原来,大千世界中,茫茫人海里,我们找来找去,最终不过是为了找回自己,然后看清自己,再改变自己。
暗界,日月同辉楼。
“风玺,你还是把心收回去罢!”老板娘轻轻慢慢地摇着扇子,斜躺在三楼书室的榻上。
正在认真修缮术法书册的风玺君听闻后,顺着老板娘的声音抬头望了过去,道:“怎么?我那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玲珑剔透心你用得不爽了?”
“还是有点别扭!终归不是我自己的。”老板娘目光看在别处,若有所思。
风玺君听完她的话,瞬间拉下了脸色,很是不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紫衣女子回神,看到风玺君这般模样后,嘻笑道,“我对燃灯的感情早就尽了,并无半点念想!”
“那你如今念想谁?”
“我……”紫衣女子转瞬娇羞。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
“这颗心你用得很好,不是吗?你不必对我有所愧疚,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毕竟你的心在我这里……”
“所以,就算现在我们不说话也知道彼此在想些什么。”
“可你没有心,真的没关系吗?”紫衣女子担忧地且不安地问道,自己占着他人的东西终究过意不去。
“如果你愿意双修的话,我们是可以共用一颗心的,毕竟它并非普通的心脏。”
“好。”
紫衣女子的这声“好”,风玺君实在是未料到。这不,“好”字音刚落,他手中的毛笔就“啪”地一声掉在了桌面上,溅起一滩墨渍。
紫衣女子见状,用扇掩面而笑。
“掌柜的,我想去一趟暗界领首处。”无妄又出现在了门口。
“何时动身?可需要帮助?”
“现在即可动身,也无他事,只是去捎个东西而已。”
“去吧!带上传送符,若是回来时疲于赶路了,便用它回来吧!”紫衣女子说着,就用灵力扔去一张符咒。
“谢掌柜的。”
“你过来,突然有话想跟你说。”老板娘朝着无妄招了招手。
无妄乖乖地走了过去后,只听老板娘突然说到:“其实你应该叫我一声姑姑的,墨儿。”
听到这句话的无妄心头一震。
老板娘却继续道:“我是你父亲同父同母的姊姊!我并没有劝你原谅你父亲的意思,但我们俩是我们俩的事!你觉得我待你如何?”
“待我很好。”无妄如实回答,眼里暗暗有了泪水。
“那可否叫声姑姑来听听?”
“姑……姑姑。”这突如其来的亲情将无妄的心紧紧包裹,一边温热,一边又深感窒息。
他把老板娘对他的所有好与娘亲的面容兑在了一起,无妄终究没忍住,满面泪流。
“傻孩子。”紫衣女子站起身来,用手帕替他擦掉了眼泪。
“是去还领首的令牌?”风玺君问。
“是,两千年前暗界领首给了我一个令牌,战乱结束后我被九重天抓了起来,是掌柜的把我救走的,然后我们一起来暗界找的您。”
“伤心过往一如水东流,莫再回首!去吧,早去早回,我们在里这等你。”紫衣女子满目关爱地看着无妄。
暗界永远黑暗,没有月亮星光,也没有飞来飞去的萤火虫。
“风玺君,自墨儿的娘亲魂散之日起,已经三千多年了!我不想再让他生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哪怕去人世间找个地方也好!”
“等他回来,我们便离去吧!”
“风玺,我想养个孩子。”薰依突然说到。
“薰依!”风玺君有些信不过自己的耳。
“嗯。”紫衣女子回应了他一声。
“你此话,可当真?”
“风玺君,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这句话,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我心里有你,哪怕这颗心是你的!或许在两千年前我重生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风玺君一时愣住,翘起两边嘴角,看着薰依,满目含光且柔情。
他将他的薰依一把横抱,是满心的欢喜。
暗界领首处,无妄板板正正行了一个大礼:“叩谢首领三千年前的救命之恩,以及一千年来的收留。”
“两千年了,你终于舍得回来一趟。”座位上的领首对蓝墨的目光不再像以往那样严厉,而是换作了长辈般的慈祥。
无妄一只手从胸口的领子处掏出一块令牌后,再双手呈上:“蓝墨无能,无颜来见领首!可这块令牌,着实放我身上太久了,早就该归还于您的。”
“罢了、罢了!就放你那吧!以后得空时,记得多回来看看我这个糟老头子。”暗界领首抹了一把老泪。
人间繁华,牡丹盛开。
少年耳边又响起湛天青当年的一番话:
“我不会为了行善而行善,更不会为了让别人改变对我不好的看法而故意去行善!再说,我就是我,一没伤天,二没害理,管别人如何看我?”
“如若还出去,遇到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定会去做,但我是真心实意想那样去做的,并不为了别的什么!”
紫灵寺的禅房小院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正在整理经卷的老和尚耳朵里:“老和尚,我回来了!”
“是白莲子啊,别来无恙?”老和尚没有转身,依旧做着手里的事情。
“甚是想念老和尚你。”白衣少年走到老和尚身边,双目含笑。
“贫嘴。”
白衣少年对着老和尚突然发问:“那你有没有想我?”
“你猜。”
少年瘪嘴,神情不满∶“老和尚,你可不可以改掉这个毛病?我不想猜。”
“牡丹花又开了,满城皆是,后山也有。”老和尚瞥了一眼少年腰间的红牡丹玉佩。
“我知道,而今国泰民安,花开繁荣昌盛。”少年捏着腰间的红牡丹玉佩轻轻摩擦,像是在回老和尚的话,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考虑好要入我佛门了吗?”老和尚突然又问起了此事。
“考虑好了,不入。”少年一如从前般拒绝。
“这回你随意。”老和尚却一改从前,不再相劝。
“不逼我了?”白衣少年打趣到。
“不逼了。”老和尚看着眼前的少年,欣慰地笑了笑。
少年终于长大了,心性里没有了以往的那份顽固与邪气,而他额间的那朵莲花印记,也是白得通透无比。
又是几百年后,世间有人在吟唱: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