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介意,但很记仇 第26节
第21章 ZYX
晨起, 曼哈顿下雨了。
毛毛细雨,不太常见,在感官上放慢了这个高速运转的金融区的节奏。
可惜边忱一点也不能慢, 还是得十万火急地赶, 从起床到走进公司的电梯。
她昨晚睡得并不好, 醒得又迟,来不及遮瑕,黑眼圈特别明显, 套装中裙的裙边也不知在哪儿压到边了, 有折痕。
上帝啊,快点让这一天过去吧,连头都没开好……边忱在心里祈祷着。
电梯门开, 前后有序地往外走, 她抱着一叠文件踏进自己所在的公共办公室。
周围的人事物照常运转着,繁忙,高压, 复杂, 琐碎。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看起来似乎跟昨天也没什么区别。
上午十点半的航班。
在酒店床上掀开眼皮的时候, 还感受不到任何异常。
张很少在醒来之后继续躺在床上,意识完全清醒后就起身。
拉开窗帘,落地窗外的小雨若隐若现, 飘飘摇摇, 整个曼哈顿都被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下。
异国他乡。他对“异国他乡”这个词没有明确的概念。或者应该这样说, 他对很多世人既已认定的东西都没有明确的概念。
那所以,昨天跟她说的“异国他乡”到底算哪种层面上的?他还不太清楚。
但昨天她准备去玩的聚会,对她那样一个单纯的、初入职场的年轻女孩来说,算不上安全,潜藏的风险无处不在。
至于那张便利贴,其实她的字跟她整个人挺不搭的…
…靠,今日是否太过闲情逸致?有空想这些事情?
漱口漱到一半,张抬起头面对镜子,微微蹙起眉,自行在心里嫌弃一百遍。
…………
进更衣室,换上暗红色衬衣,休闲长裤。出来用早餐,看早报,看工作邮件。
时钟转到九点三十分之后,披上黑色中长款大衣,没有围巾,他竖起衣领。
车子驶往肯尼迪国际机场,沿途的街景被暗色的车窗隔绝。
这一生,张本来要用另一种东西征服美国纽约,后来道路开岔,一切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有一段时间,他在纽约养病,除了翻各种书籍,就是靠在床上看窗外的风景,耳麦里播放着听不完的音乐。那时候的纽约,在他眼里是一个悲情之地。
现在看来,纽约只是千百个高度进化城市之中的一个。
他的颓废,他的伤痕,他的不甘心,他的无能为力,在这座城面前都最好藏起来,藏在一个连自己都找不着的地方。他只需要所谓的精明,所谓的冷静,所谓的谈笑风生,所谓的亦正亦邪。
——曾经张就是这么过来的,这种模式一直贯彻至今。
而边忱出现在这座城,让他全身都不那么自在。就像自己的某张面具被撕开了一角,他不喜欢这种交叉的感觉。
边忱对他一无所知,边忱对他知之甚多。
许多他未曾在现实世界明确表露过的东西,恰恰好她似乎都知道。
…………
车子在机场外停下,张靠着后座看了会儿外面的车辆行人。
此时他想起,关于沙漠里的毒蛇,毒蛇的信子,满天繁星之上的玫瑰……
他常常在月光下,独自一人穿梭到沙漠,坐在沙丘之上讲故事。
陪着他的,只有浩渺星空之外的另一些人,没有飞行员,没有狐狸。他独自一人。
只有愚蠢的大人们才认为小王子最终会死去;麦田里的小孩一直知道该怎样从星空中找到小王子。
真正的小孩,从来都坚守着自己与世界的防线。不被同化,不被淹没,永远保持着自己的独立立场,即使有些问题和看法被大人们诟病指责为无知和幼稚。
有的人活得如同从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产品一样,还指着别人嘲笑说你怎么跟我们不一样。
一样?不一样?去他妈的嘲笑。
若有本事比我还厉害,我就接受你的嘲笑。
——这个秘密,张一般不告诉现实生活中与他打交道的“大人”,大多数情况下其实也无从谈起。
他选择细心对待身边可见范围内的“小孩”,耐心跟他/她们玩;他选择在文字里宣泄,或构造故事,或用随笔引导读者。
他想要守住更多的小孩,守住更多的“不一样”。
…………
边忱是一个可爱的小孩,他想,是这样的。
…………
抬起手,看腕表,时间显示为上午十点。
情愫纷乱至此,张也找不出其他借口来逃避了。
回去找一个人是很容易的,难的是他必须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找那个人。
而当他完全弄不清楚又无法打消念头时,就代表着一种高级别的危险已经袭来。
航班登机在即,长指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表盘,张在车后座足足待了十多分钟。
车窗外的小雨已经停了。
他心上的小雨还在下。
张饮修今天也没有出现在任何网络平台上。
边忱移开桌面上的手机,继续对着电脑制作模型。
可脑海里还是忍不住在想:他现在还在不在那间酒店?会不会已经回去了?他昨晚看见她留下的便利贴了吗?有没有在心里笑她?
早知道今天真应该冒死请个假,奔去他住的那间酒店,拿杯饮料来个守株待兔什么的……
大清晨不能喝太酸的果醋,而且他不喜欢喝咖啡的吧,嗯……他好像更喜欢喝奶昔,或许温热的更佳。
边忱真怀疑他的皮肤就是被他喝的那些东西给养出来的。
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呢?哎妈耶,不能继续想下去了,越想越无心工作。
这个点,请假也不太好。就算请了假,也未必能在酒店找到他,说不定他早就走了。
而且,找到了他,也未必有什么开心的事,且不说自己行为莽撞惹人烦;按照他那种脾性,也很有可能对她视而不见。
唉,人生怎么总是会有求而不得的东西呢?
没有执念的话,是不是就简单多了?
可是如果没有了执念,人生也多半如同一潭死水吧。
边忱正想得入神,桌面忽而被人敲了敲。很响的两声,把她从自由遐想中拉回来。
是刚从经理办公室出来的隔壁工位同事,转告她说,经理让她进去一下。
边忱赶紧停下手中的事情,一边为自己祈祷,一边往经理办公室走。
完儿了,被上级找,铁定没好事。
果不其然,因为表格上的一个低级错误,挑剔的经理根本不打算放过这个吹毛求疵的机会。
妈耶,实习生被经理找,本来就已经够神奇了,还被找来站在这儿挨骂……
边忱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大概是个顶顶神奇的实习生了吧。
同事说是因为经理今天的心情不怎么好,格外想找人发泄;边忱悄悄拿眼角余光瞧他,她倒觉得经理是因为睡眠严重不足,眼里都有红色血丝了。
张记得边忱在留言区说过她本科念的是审计专业。
他记得很多“天才”的专业或者职业,没有缘由,只是因为看到了,记忆区自动帮他记了下来。
学审计的,跑来ibd实习。他设身处地地去回溯她的历程,嗯,应该算不上轻松。
除非她本人在他面前和她在其他方面上存在着天差地别的区别,否则,根据她几次下来的表现……张笑了一下,她的外显性格,实在不太适合做这一行。要么被压榨,要么自己崩溃。
独自坐在ms的某一个会议室,等着秘书部的人把她叫过来。
是的,他从机场折回来了。
这一刻他依然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或许就这样什么都别想清楚也不赖。
查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吴文这时候才说自己有空了;张让他哪边凉快呆哪边去。
秘书人员进来,委婉地告诉他,他要找的人现在正在忙。
其实秘书是在公共办公区没找到人,问了别人后才知道边忱在经理办公室。返回来后只好这么告知。
张挑了下眉,放下交叠着的长腿,站起身,让秘书带他去她所在的办公区。
正在忙……呵,胆子变大了。他倒想去看看她到底在忙什么。
秘书硬着头皮带他过去,进出电梯,穿过写字楼的宽敞廊道,走到ibd部门的某个公共办公区。
这时秘书才告诉他边忱在她们的经理办公室内。
有不少其他工位的员工朝这边侧目。一开始张还想着要尽量低调,尽量避开她们公司里的注意,因为要给她以后在公司的处境留点后路。
但在从会议室来的途中,他忽而觉得没必要了。
当他打定了主意要拐跑一个人时,就不用给彼此留退路了。
抬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隔着一扇门,里面的动静全都听不见。
敲第二遍的时候,终于有人前来开门。
顶着一双血丝明显的碧瞳双眼,经理用了几秒时间才反应过来门外站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