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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枭 第106节

祁望抬手按了按她的脑袋,叹道:“送礼给你还送得你不高兴,下次送你一箱梳子好了。”

霍锦骁笑出声来:“成,我去开间梳子铺,你送多少我卖多少,日后不跟船我也有个新的营生。”

她不过说笑,却勾出他的心病来。

他垂了眸,随意笑笑,便告辞离去。

————

有魏东辞的照顾,霍锦骁那伤好得快,不过数日伤口便结痂,新生的肉发痒,她是个管不住手的,总想隔着绷带挠,被魏东辞拍了几次手,拍到她动了脾气。

“魏东辞,你别老管着我成吗?”霍锦骁抓着衣襟怒道。

屋中窗户敞着,阳光大好,外头的花香飘进屋里,盖去满屋药味,叫人为之一醒。

魏东辞正站在书案前写药方,闻言头也没抬,只道:“你是我的病人,我不管着,万一医坏了传出去,要败坏我的名声。”

“你外头几十号病患,怎么不管去?”霍锦骁几天没出门,闷出一身烦躁来,语气冲得很。

“那不同,外头是外人,里头的是……”魏东辞琢磨了一下。

霍锦骁把脸拉下,上回被他偷亲的账都没算,这会他要再敢胡说八道……

“不许说。”她喝道。

“里头的是自己人,我连自己人都治不好,岂不是愧对我在江湖上的名头?”魏东辞笑了,“你以为我要说啥?脸拉得这么长。”

霍锦骁使劲瞪他。

“公子,水已备妥。”外头忽有药童来禀。

魏东辞搁下笔,应了声便将人遣退,转头看她:“走了,给你治病去。”

“治什么病?”霍锦骁抓紧衣襟狐疑问他。

“心病。”他旋身走出书案,“想不想沐浴?”

霍锦骁眼一亮:“可以沐浴了?”

说句丢人的话,她已经很多天没沐过浴了,身上的伤浸不得水,不管她怎么说,魏东辞都不同意,只让她擦擦澡。可转眼她就要与祁望去赴梁家的宴,再不洗洗,她都羞于见人了。

“可以啊,我这不是在帮你吗?”他眨巴下眼睛,笑得有些坏。

“……”霍锦骁脑袋钝钝问道,“你帮我?”

“对。”他伸手把人拉出来,往门外走去。

“等会!我沐浴,你怎么帮我?”霍锦骁在门口处停步,“我不洗了。”

魏东辞笑得更愉快,有奸计得逞的狡诈。

“我以为这世上没你不敢做的事。”他仍拉着她,直至停在厢房门外,“好了,进去吧。”

霍锦骁狐疑进了厢房,厢房里外共三间,次间放着各色药瓶医具,里间的门帘垂下,隐约可见其间缭绕的水雾,热气扑出,她一撩帘子,便看到好大一只樟木桶,桶里装着浅竭的水,药香浓郁,是专门煮给她泡的药水。

“我在这儿等着,你有事喊我。”魏东辞跟她进来,坐在次间的榻上径自翻起书来。他倒想让她一个人沐浴来着,奈何伤口绢纱浸水后要解开重新上药,他不得不留下。

霍锦骁见了水全身都发痒,恨不得立刻跳进桶,看了魏东辞半晌,终于进屋。片刻后清脆的水声传入魏东辞耳中,他手上那书变得毫无吸引力,脑子里只有哗哗水声,以及那日她甜软的唇……

许久未碰水,霍锦骁如鱼得水,扎进桶里就不想起来。温暖的水裹着身体,伤口被浸得先是刺痒,约是药的作品,又转作凉麻,整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松懈舒坦下来,仿如陈积多年的疲倦一朝扫除,包括那些不得渲泄的苦楚。

于她而言,这世上没有一顿美食、一场热水澡无法解决的痛苦,种种不得不甘之怨,不过人心枷锁,抛开了,就什么都不是。她双手本就无物,来时空空,归途若能抓着片叶,便是幸运。

得之,她幸;不得,她命。

如此而已。

————

她洗痛快了,魏东辞却在外头连催三遍。

再泡下去,皮肤发皱,水也凉透,她得着凉。

霍锦骁姗姗来迟。

魏东辞望向里间的月门,帘子被素手撩起,婷婷袅袅的身影带着药香慢慢挪出。这人被水雾一笼便显得格外妩媚,好似一夜之间长大,娇色逼人。

为了好处理伤口,她将湿发高挽,松松罩了件樱花色金银杏叶纹的袍子,露出雪白修长的脖子,脸颊与肌肤皆有淡淡红晕,双眼空濛,看人都含着雾光。

他便看傻,直盯着她,盯到霍锦骁火烧般难耐。

“魏东辞。”一开口,还是清脆的嗓音,她一掌打在他手里的书上,“不准看了。”

“我没在看书。”他没缓过神。

“我不是说书……我是说……”霍锦骁说不出口,伸手覆在他眼睛上,人跟着气恼地坐下,“你快点处理伤口。”

“哦。”他应了声,起身备药,顺便缓缓五脏六腑里的小火焰,心里却道再这么下去可不成,他得抽个时间带她回趟云谷,把事儿给定了。

做君子,那也有个限度。

樱花色的薄袍褪至胸口,魏东辞缓过神,专注处理她的伤。伤口已然结痂,被药水泡得有些软,他先上一层碧透的药膏,等这层药干透后再换干粉,保证伤口干爽才能包上。

霍锦骁这衣袍还不能马上穿好,只得露着圆润肩头干坐在榻上。等药干透的空隙,魏东辞取了白棉布,将她湿发放下,替她小心拭发。

她这发像她母亲,鬓边的小短发卷曲,打湿后尤其明显,他拿手一绕一松,那发便弹得厉害,小时候是他百玩不厌的游戏,现在……还是一样。

“你无聊不无聊。”霍锦骁拍开他的手,她都坐得不耐烦了。

“我不无聊,无聊的是你。”魏东辞捏捏发尾与发芯,觉得已拭到五成干,便仍拿簪子替她绾上。

霍锦骁闭上眼不理他,任他给自己上药缠绷带。

折腾半天,魏东辞总算将伤口重新包扎妥当,他也出了身薄汗。

“明天,你自己要小心些。”他半倚在榻上,想起明日之宴,不太放心。

梁家与三爷狼狈为奸,如今三爷知道她与他有关系,也知会变生何风波出来,宴无好宴,必要多加小心。

☆、劝说

梁家在壹台阁的酒订在晚上, 祁望本打算午后雇了马车去接霍锦骁, 谁知才过午饭外头就吵嚷起来,他放下手头的事到甲板一看, 竟是霍锦骁自个儿跑来了。

她不知哪儿寻了头小毛驴,斜骑在驴背上,手里握着细长的软鞭, 慢慢腾腾地走到玄鹰号停泊的码头前, 可最叫人侧目的,却是她通身的气派,与那只毛驴半点不搭。

梅枝彩雀的方领对襟袄, 襟口两竖珍珠盘扣,下头系着石青缂丝马面裙,裙上压着脂玉禁步,腕上盘的还是她喜欢的玉临春血坠子, 头上戴着两件赤金簪钿,除了手腕的坠子外,余的全是祁望当日所送, 是甚少会在她身上出现的富贵华丽,再加上描眉敷粉的脸, 愈发娇艳动人,乍一晃这码头上没人认出是霍锦骁, 只当是哪个官宦人家的豪门贵女来了,就是那头毛驴,生生把她这富贵衬出几分滑稽来。

她受伤的消息祁望没说, 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外头的人只当她外出办事,船上的水手久未见她,认出之后纷纷围上来打招呼。

祁望见她压着肩下伤口从毛驴上跳下,蹙了蹙眉,跟在人后从船上下来。

“你可算回来了!”宋兵挤在最前头道,“这两天把兄弟几个累坏了,你得请吃酒!”

“没问题。”霍锦骁见到久违的面孔心里也高兴。

“再陪哥哥几个摸两把?”华威还惦记着上回被她赢走的钱。

“成!”霍锦骁通通应下。

“果然是好兄弟。”华威一时高兴,忘乎所以,抬手往她肩头拍下。

她捂上肩头,只是意料中的大掌没有盖下,华威的手挥到半空被祁望抓住,他这才记起她受伤这档事,忙讪讪收回事,陪了个歉意的笑,也不说穿。

“怎么自己来了?”祁望遣散众人。

“好不容易才能出来,我当然有多早来多早。”霍锦骁与身边的水手挥手打招呼,一边皱着眉站在舷梯下。

穿成这样,还真不好爬这梯子。

“过来。”祁望先往舷梯爬了两步,回头正要拉她,就见这人往后退了两步,已经拎起裙摆。

“别……”他阻止的话还出口,霍锦骁便腾身飞上甲板。

祁望快步爬上舷梯,果见这人站在甲板上捂着伤处弯下腰。

“出门前你师兄难道没交代过你不能运功动武吗?”他急步上前,逮住她就想骂。

“嘿,没……”霍锦骁呲牙咧嘴了好一会才直起身,虽然疼,不过活动活动筋骨好生痛快。

“没有?我昨天去看你回来,你师兄送我出门时私下里就叮嘱过我,让我盯着点你,你必会乱来。”祁望气道。

魏东辞比他想象中更加了解她,什么都算在了前头。

霍锦骁咳了咳,忙道自己没事,一边也不用他招呼便小碎步进了他的舱房。

————

几天没来玄鹰号,她觉得这码头和船处处顺眼。祁望的舱房一如往日,桌上凌乱散着笔墨账册,靠窗矮榻的几案上摆着水烟和茶壶,屋里烟味有些重,估计这两天他烟瘾犯得挺厉害。

霍锦骁睃了一圈,看到放在格架上的猎隼笼子,小家伙长大不少,这笼子快关不住它了。

“这几日是你帮我喂它的?”她走到笼前,小家伙认出她,翅膀一顿乱扑棱,大概与她一样都关烦了,想着她带它出去飞飞。

“不然呢?”祁望倒水沏茶,头也不抬。

“多谢祁爷。”她逗了小家伙一会,转头看到祁望已将茶泡好,忙道,“哟,祁爷怎么亲自泡上茶了,我来我来。”

仍旧是从前油腔滑调的调皮,祁望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

“吃过饭没?”他横她一眼,将茶递给她。

“吃了。”霍锦骁深嗅茶香,眉开眼笑。

不把饭吃了,魏东辞哪能放她出门。

“时辰还早,你在船上歇会,别老闹腾。”祁望走到桌后翻起册子来,执笔要将刚才处理到一半的公务给了结。

霍锦骁绕到桌前看了会,忽道:“祁爷这次还帮梁家运货吗?”

祁望的笔一顿,转头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刚到玄鹰号时,祁爷不是替梁家运过一趟货?”霍锦骁打量起祁望来。

和两年前相比,他几乎没有一点变化,又或者她对他的印象已经固化,难以改变。

“想说什么直说吧。”他将笔撂下,靠到椅上。

霍锦骁便收起进屋时的笑意,以他们的交情,要她拐弯抹脚的试探,她也做不出来。东辞让她劝劝祁望,她何尝不想,就是不知这人听不听得进耳。

“梁家与三爷暗中勾结吧?祁爷可是夹在中间替他们传递货物?”她问他。

“这在东海并非什么秘密,帮三爷走货的不上我一个。”祁望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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