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颜氏园林
华衣坊是颍州最好的卖衣坊。许越道:“你站定。”
宇夏站定了,只见许越上下打量宇夏,面露一丝疑惑,“你这身板也太小了。”
“浓缩就是精华。”宇夏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许越将衣服翻了个遍,眼中溢出嫌弃,“没有你能穿的。”
宇夏愣了愣,回过神道:“多谢公子,奴才身份低微,穿了这么好的衣服怕折寿呢。”
“我只是不想你出去丢了我的脸面。”许越的神色不以为然,“掌柜,给她定制一套衣服。”
宇夏忙道:“公子啊,您瞧这庸衣俗服的,哪里体现得了我的风姿,罢了吧。”她不脸红地改了口风。
许越笑了笑:“这么说这些庸衣俗服配得上我,配不上你?”
“公子,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啊,”宇夏摆手,“公子丰神俊宇,气质超群,不管穿什么,就算穿乞丐服也掩不了您的风姿!”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许越点点头,“我就勉强接受你这番说辞吧。去量衣服吧。”
宇夏不安地走过去让店员给她量了尺寸。店员奇道:“公子的腰好细啊。”
“因为我经常锻炼腰腹呀。”宇夏面露得色,都缠了好几圈布了!
“就这小身板,腰细正常。”许越倒是接受良好。
“怎么只有这么点衣服?”一道怒声在华衣坊炸起。店员讨好地笑道:“对不住瞿公子,今儿个衣服被另一位顾客买了不少,要不您明天再来看看?”
颜辉照劝道:“我们明天再来看吧,也不急于一时。”瞿翰冷笑:“谁不知道华衣坊的新衣都要先给我们看过,我倒想看看是谁在颍州跟我抢衣服!”
颜辉照心道,这不是前几日来了一位吗?店员正要开口,却见瞿翰冲了进去,“哪个兔崽子敢抢爷爷的——”声音戛然而止,瞿翰看见转过身的对方,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你叫谁兔崽子?你配当我爷爷吗?”许越眼中一片凌厉,满脸戾气。
“徐,徐兄——”瞿翰结巴了,“我不是,兔崽子不是——”
“闭上你的狗嘴!”许越神色厌恶,提步要走。
瞿翰听到这不客气的话,也不禁目露怒色。
颜辉照看到真的是许越,默默叹了口气,拦住了许越,语气温和:“徐兄,这事儿是瞿翰的不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让瞿翰解释一下吧。”颜辉照走上前拍拍瞿翰的肩膀,“瞿翰,你太冲动了,向徐兄道歉。”
瞿翰脸上写着愤懑。
颜辉照盯着他。
“实在对不住,徐兄,我没想到是你。”瞿翰终究微微低了头,低声道。
“不是我,难道你就可以叫别人兔崽子了吗?”许越嗤道。
瞿翰压下心中不服,“也不能叫。徐兄,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失了礼数和敬意,还请您宽宥。”
“呵,居然想当公子的爷爷,你是从京城(太和山的棺材里)爬出来的吗?”宇夏在一旁落井下石。
许越心底觉得有点好笑,脸色依旧不好。
颜辉照道:“徐兄,你大人有大量,别跟这傻小子计较了吧。”
“傻小子?他可不傻,年纪也不小了。”许越臭着脸。
颜辉照终于开口,压低声音:“徐兄,辉照在京郊有一个园林,你如不嫌弃,辉照邀你一同去住几日。”
许越心道:原来那堆金积玉的园林是你家的。“你当我没见过园林吗?”
“辉照不是这个意思,徐兄见过的园林当然很多很好,辉照的园林不值一提。只是辉照的园林有些来自杨国的新鲜玩意儿,不知有否荣幸请徐兄莅临?”颜辉照低声道。他想,这个好享受的公子爷大概不会拒绝。
许越脸色好了很多,撇撇嘴,“看我有没有空吧。”
“徐兄,你看后日咱们一同去,如何?”颜辉照心中一喜,温然笑道。
许越高傲着不说话。
“那后日我去秦府接徐兄,如何?”
宇夏给许越递梯子:“公子,既然颜公子诚心诚意地邀请了,不若您就给他个机会。”
许越听了后稍稍颔首,抬步离开。宇夏跟在身后。
颜辉照看了眼瞿翰,瞿翰跟着离开了华衣坊。
许越和宇夏回了秦府,秦觉明说有位自称“吴琛”的男子受云相之托来找他们。
许越笑道:“多谢秦大人。”
来到“吴琛”的住处,宇夏并不意外,面色平静。
“吴琛”即月无嗔。
“公子,这是云公子的书信。”月无嗔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云诚韧为保万一,还是把善医的月无嗔派到许越身边。
“你是杨国人?”宇夏突然发问,一瞬不瞬盯着月无嗔的脸。
月无嗔露出几分惊讶,但并无慌乱之色,他坦然地承认了,“是。”
许帝也看着月无嗔的表情,许国没有“月”姓的百姓,但他不确定“月无嗔”是否是个化名。
“那你为什么来许国?”宇夏目光尖锐。刚刚她闻到一股咖喱味,就看到桌上还剩着一些咖喱炒饭。许国人的咖喱只用于海鲜,并不用于炒饭。将咖喱广泛应用于炒饭、盖浇饭等的是杨国。在她和许越的眼皮子底下,真话和假话会好分辨很多。
“身为药司峰的弟子,掌门派我们出来历练,我在洛苡山脚摘药时看到心疾发作的景王,救了他一命。景王醒后便挟持我,要我做毒药。我不愿,逃出来被延王世子所救。”月无嗔坦坦荡荡道。
宇夏心里咯噔一下,这说辞怎么和白池如此相似?
“真名呢?”许越容色压迫。
“月无嗔。”
“你是月阐的儿子?”许越问。
“是。”
三日后,颜辉照亲自带着车队来接许越去园林。宇夏和月无嗔也去了。许越身着水红色锦服,发冠上镶着几颗光华璀璨的珍珠,手指上套着两个赤玉扳指。那个光彩照人、富贵逼人!
颜辉照对许越的大爷姿态很是瞧不上,面上却一口一个“徐兄”着仿佛把许越当成了他的亲哥。
正门六间,下面白石台阶,上面筒瓦泥鳅脊,那门栏窗阁俱是细雕时新花样。左右一看,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砌成纹理。管事开门笑迎。
迎面是一条横贯东西的河,流水潺潺。颜辉照率先踏上跳岩,许越等人跟上。颜辉照道:“待到晚上,各处的七彩灯火亮起,跳岩桥上一览两岸风景,美不胜收啊!”
“那我们晚上再出来。”许越满意地道。
“好!”
翠竹掩映,石子漫路,楹中几人正在对饮下棋。蒋绍博下了一子,见对方凝眉思索,便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
曲折游廊上,几个非富即贵的公子哥边聊边走着,其中一人面若好女。
蒋绍博定睛,目露精光。
宇夏错眼看去,冷不防见到一张与印象里有八分相似的脸,心跳快了起来。是蒋绍博吗?宇夏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蒋绍博落子,身为杨国镇西将军,他是见过许帝的。许帝怎么微服在这里?而蒋绍博和夏毓上一次见面是六年前了——
颜辉照带着许越等人到了一个用膳的大厅。大厅里已有不少人。颜辉照说人多热闹,这么大的园子单他们几个人也没意思,便没有停营。
园子里的侍者及时走过来,手上的托盘放着瓷杯。侍者将茶一一摆在几人面前。
宇夏一揭开茶盖便嗅到一股高而清,纯而锐的清香,有些熟悉,鸦羽似的长睫颤了颤,溜一眼茶叶,应该是——
漱了口,许越两边嘴角上翘,“这是何茶?”
“哈哈,”瞿翰道:“这不是许国的茶叶,徐兄且猜猜。”
如此上品茶叶居然用来漱口,难怪门票价格如此之高,普通人穷此一生都不可能进来看一眼。这厢上品茶漱口,那边路有饿死骨。
许越挑挑眉,“兰馨雀舌?”
颜辉照笑着摇摇头。
“曾侯银剑?”
颜辉照还是摇头。
“峨眉雪芽。”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带着疏远的凉意。
“不错!”颜辉照看到出声的女子眼前一亮。
瞿翰的一双招子直勾勾盯着这位绝色佳人,嘴角有可疑的晶莹。
“丢人!”颜辉照没好气地抬起瞿翰的胳膊,用瞿翰的袖子擦了擦他的嘴角。
瞿翰回过神,干笑两声,一打折扇慢慢摇着。
“惜儿姑娘见多识广。”许越的目光写着惊讶与赞赏。
“这位便是惜儿姑娘?”蒋晨挺了挺背。
惜儿淡然道:“是。小女子能否坐坐?”
“请坐。”许越示意惜儿坐到自己的旁边。
“惜儿姑娘怎知这是峨眉雪芽?”颜辉照眼底掠过深思之色,语态诚恳。
“见多识广罢了。”惜儿道。
颜辉照噎了噎。这时侍者端着两个金铜大盆,摆在桌子中央部位一个正好契合大盆根底的坑。
“这是——暖锅?”许越虽是问句,语气却肯定。
“对!”蒋晨道,“一锅菌汤,一锅麻辣。大家喜欢哪个味就往旁边坐。”
“我来试试辣味。”许越跃跃欲试。
“我就吃菌汤吧。”宇夏站起来坐到菌汤那边。
蒋晨开口:“辉照,你这暖锅落后了,两个锅本可以放四种口味的。”
“怎么说?”颜辉照问。
“你可知鸳鸯锅?”蒋晨接着道:“锅中有一隔板,便将两种汤底结合于一锅,可以同时满足吃辣与不吃辣的人、重咸与清淡口味或达到荤素同锅的效果。”
“这是你上次去蒋家看来的?”
“是啊,说来厚颜,我跟胜都蒋家是远亲。上次端国公五十大寿,正是冬至,蒋家安排了暖锅宴。我大开眼界,看到了传说中的叶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