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周先生的一切 第77节
“是耿子扬。”
周秘脚下一顿,转过身来问她:“他说什么了?”
郝玫:“他们拘留了薄仁,叫我爸过去再给他们录一份笔录。”
市局审讯室。
薄仁毕竟不是普通人,这些年纵横商海,不知见过多少大场面,因此直到此时他还能保持着冷静和风度。
耿子扬把厚厚一本案卷扔在他的对面,“说说吧,这些年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薄仁淡淡看了耿子扬一眼:“耿队,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耿子扬冷笑:“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好,我提醒你,佟大雷、邵义还有周自强,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给我好好说说。”
薄仁眨眨眼:“耿队,你找错人了吧,你说的这些人,我可一个都不认识。”
耿子扬冷笑一声:“不认识?你倒推得干净,那我问你,郑山你总认识吧?”
薄仁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这个我更加不认识了。”
小赵警官大声说:“你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给你发微信,讨论杀人的事情?”
薄仁死不承认:“我从来没有和他发过微信。”
耿子扬拿来一叠照片,拍摄的都是郑山手机微信的图片,“你自己看看,这些都是我们从郑山的手机上找到的,所发的微信关联的就是你冲进马桶的手机,你还想狡辩?”
薄仁翻了翻,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这些微信一条一条,的确是当时他请郑山杀人的时候,两人商量时互发的。那时郑山还在越南,还没有入关。本来打电话说更加安全,但郑山有个毛病,有什么事情都喜欢在微信上说。居然留下了这样的证据。
好在两个人都很谨慎,过程中都没提到过邵义的名字,还能有点转圜的余地。
薄仁狡辩:“我不认识这个郑山,我也从来没有接到过这些微信。我倒觉得这些微信,更像是在编故事。”
耿子扬撇了他一眼,淡淡说:“别以为你不承认做过的事情,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你以为把微信上的记录删掉,又把手机在水里泡一阵子,我们就没法子还原你收到的微信了?我告诉你,技术人员正在还原你微信的所有聊天记录。只要证据确凿,我们可以‘零口供’定案。”
薄仁说:“你们有证据,起诉我好了。”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耿子扬被他气乐了,“好,邵义的案子咱们先不说。咱们先来说说佟大雷的交通肇事案。佟大雷到底是不是你撞死的?”
薄仁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认识佟大雷,更不会撞死他。”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十一年,可是你的保姆,你当年的律师郝承德,都已经向我们警方供述了当年的经过,你抵赖是没有用的。”
薄仁心里清楚得很,佟大雷案,周自强案、邵义案,一环扣一环,一旦招认了其中的任何一件,就会一秃噜全供出来。所以他明知道警察掌握了很多证据,仍然不肯吐露半个字。
薄仁一点儿不配合,耿子扬审了半天,几乎一无所获,只好将他暂时押下去。
他带着小赵警官走出审讯室。小赵说:“老大,这个奸商太狡猾了,一个字都不肯说,我看咱们也不用问了,有这么多证据在手,直接把他移交检察机关上诉得了。”
耿子扬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怎么就不肯动动脑子?”小赵警官身手极好,又敢打敢拼,非常勇敢。刑警大队的同事们都很喜欢这个小伙子,唯一的缺点就是脑筋没有那么灵活。
耿子扬耐着性子给他解释:“薄仁这是雇凶、杀人,这种案子想要办成铁案难度很大,关键就是他没有出现在案发现场,提取不到他的痕迹物证。尤其是现在,他雇佣的凶手郑山死了,没有郑山指正,这件事就更难说清楚。现在连郑山杀死邵义也只是推断,缺少关键物证,形成闭合的证据链,怎么给薄仁定罪?咱们的证据虽多,可大多数都是证人证言,还没有足够的说服力。”
小赵反应过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你那么想拿到薄仁的口供。”
正说着,法证部门的一个副处长匆匆赶过来,满脸兴奋地对耿子扬说:“耿队,咱们找到杀人凶器了。”
第88章 真相扑朔迷离(8)
前阵子耿子扬划定了几个郑山有可能扔掉凶器的点儿, 就忙着去抓捕薄仁了, 打捞工作由法证那边全权负责,这都打捞了三四天, 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连耿子扬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没想到事情陡然有了转机。
他兴奋地问:“在哪找到的?”
副处长道:“在第二个打捞点儿。耿队你真神了。”
耿子扬大声说:“走, 咱们看看去!”
打捞队捞上来的凶器是一把一尺多长的尖刀, 单刃、锋利。一看就是郑山精心挑选用来作案的。当时发现邵义尸体的时候, 耿子扬就在第一现场, 看到这把刀,再联想邵义身上的伤口的形态,他心里就有数了。
凶刀立刻被送到鉴定中心检验。经过一系列检验鉴定,果然证明了这把刀就是杀死邵义的凶器。
至此, 警方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 郑山就是用这把刀杀死邵义。
案件有了突破性进展。
专案组一片欢腾。耿子扬再接再厉, 继续提审薄仁,面对着这么多证据, 薄仁仍然抵死不肯招供。只说“你们警方觉得是我雇佣了杀手杀人, 把杀手找来跟我对质好了。”他人极聪明, 这几天和警方的周旋中猜到郑山可能已经被警方击毙。
若单是邵义的案子,此时的证据已足够给薄仁定罪。可还有周自强案,事情过去了十多年,所有的证据都已湮灭,若撬不开薄仁的嘴巴, 周自强案还将继续成为一宗悬而未破的案子,成为市局永远的耻辱。
耿子扬从审讯室走出来,看到郝玫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她代理的都是刑事案件,是市局的常客。耿子扬笑着说:“又来了?”
郝玫点点头:“来办点事儿。”
耿子扬抱着肩膀打量了她一番,轻笑,“怎么感觉你比从前漂亮了?”
“连你都学会夸人了?”郝玫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吧!”耿子扬说,“结婚典礼筹备得怎样了?”
郝玫:“前几天刚拍完了婚纱照,一切都很顺利。过阵子给你发请帖,到时候你一定要去!”说这些的时候,她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幸福。
耿子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还是免了吧,看见我心爱的姑娘和别人结婚,我可不想受虐去。”
“行了啊你!”郝玫扯开话题:“薄仁审讯得怎么样了?”她知道这个案子是周秘的心结,所以一直分外关注着这个案子。
耿子扬摇摇头:“老家伙滑头得很,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郝玫说:“你们警方审讯不是有很多技巧的吗?”
耿子扬哭丧着脸:“薄仁人既聪明,意志力也非同小可,很多招数对他都不管用。这块骨头相当难啃。你知道的,警方现在又不能刑讯逼供,要维护犯罪嫌疑人的人权。”
“是个人总有弱点,薄仁应该也有吧。他现在在你们手里,只要找到他的弱点,撬开他的嘴巴,是迟早的事。”
耿子扬神色一动:“借你吉言了。”
郝玫走了,耿子扬望着她的背影,心里颇有些感慨。他看着粗豪,实际上极为聪明细心,人也大气,要不也坐不到刑侦队长的位置上。郝玫是他一直喜欢着的姑娘,可人生在世,有时候不能不相信缘分。他和郝玫就是典型的有缘无分,两人相识差不多十年了,郝玫对他的感情从未逾越过友谊的范畴,耿子扬想想也挺没脾气的。
既然得不到,就祝福她能够幸福吧。刚才看她满脸娇羞幸福的样子,他也替她高兴。只希望周秘不要辜负这样一位好姑娘。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她嫁给周秘有些不妥当,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祝福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想起郝玫说的那句话:“是人就有弱点。”薄仁的弱点究竟在哪里?
第二天一早,周秘早早起床给郝玫做饭,郝玫昨天晚上在书房看卷宗看到后半夜,起来得晚了点儿,看到周秘已经洗干净了手,拿着一份青城日报看得认真。
周秘表情凝重,吸引了郝玫的注意。
她好奇地走过来,问:“看什么呢?”
周秘把报纸递给她,指着其中一处给她看,上面用很大的字体写着:青城市朝阳房地产有限公司破产公告。
郝玫震了一下,“朝阳破产了?”
周秘点点头:“朝阳资金链断裂,欠了一屁股债,政府又不愿意给他们兜底,破产是早晚的事。”说起来,他还是朝阳破产的始作俑者呢。若不是当初他将计就计,设下计谋,从朝阳借来10亿的过桥资金,那么庞大的朝阳也不会说倒就倒。
市局。
耿子扬刚到办公室,小赵警官就急匆匆地敲门进来,“老大,青城监狱那边传来消息,薄亮出事儿了。”
耿子扬抬头瞥了他一眼,哼笑:“市监狱管理那么严格,难不成薄亮是死了?”
没想到小赵竟点点头,“没死,不过也快死了。”他拿出一份监狱方面传过来的体检报告,指着报告的最下面的一栏:“你看这儿。”
那上边写着这么几个字:HIV阳性。
“我了个大草!”耿子扬眼睛一下瞪大了,“这小子得了艾滋病了?”
“监狱对他进行例行体检的时候发现的。”小赵解释:“现在已经对他进行隔离观察了,还没有最后确诊艾滋病。”
“这小子是在外面搞了多少不干净的女人?”耿子扬摇了摇头,猛然想起那天郝玫说的那句话,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走,去审讯室!”
小赵苦了脸,“还去啊?”审讯薄仁他都审得烦死了,薄仁嘴严得很,问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交通肇事案和邵义案没有供词也一样可以定他的罪,可“二一一”案不行,所以检方虽然批准逮捕了薄仁,警方一直没有把他移交到检察院去。
耿子扬一拉他的胳膊,“走吧,这次一定能够有所收获。”
问询室内,薄仁孤零零地坐在椅子后面,中间隔着铁栅栏,看见耿子扬和小赵,他都笑了。“耿队,我劝你们还会别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耿子扬这次对他很客气,“薄总,咱们也打了这么多次交道了,算是不打不相识。咱们这次不说案子,就说说你,你给我们讲讲你的发家史,讲讲朝阳公司是怎么发达的,也给我们解解闷,怎么样?”
薄仁看他一眼,隐约觉得这其中有诈,可在看守所里极端寂寞,他也需要一个对象来倾诉,何况他的发家史,算是他一辈子的骄傲,他自然是津津乐道的。
“既然耿队不嫌烦,我给你说说也不妨。”他看了耿子扬一眼,“能不能给我一根烟。”
耿子扬很痛快,掏出烟盒来抽出一根递给他,又拿出打火机来给他点着。薄仁深深呼吸了一口,脸上表情极端满足。“坊间流传我薄仁是官家子弟,又是有红色背景什么的,想想挺好笑的。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白手起家,打下这么一大片江山。”说到这里他颇为自得。
这阵子耿子扬早把薄仁的身世背景查了个底儿掉,薄仁开始的确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没啥红色背景,中学辍学后在青城创业,一开始是开歌舞厅。零几年的时候,开始涉足房地产行业。他确实是个很有能力的商人,眼光精准,一开始在青城市盖了个小楼盘,积攒了第一桶金,此后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才慢慢找到了后台靠山,之后更是一路扶摇直上,直到把朝阳做到青城第一房地产公司的地位。
这其中,他的确是功不可没。
说起创业的艰辛,薄仁滔滔不绝,一直说了半个多小时。耿子扬听得很认真,一次都没有打断他。
小赵在旁边都有点傻了,他们是来审问犯罪嫌疑人的,不是来听他吹牛B的。
最后耿子扬问:“你对朝阳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一定很看重这家公司吧?”
薄仁点点头,朝阳就是他的命根子,要不他也不会明知回国风险很大,听到朝阳风雨飘摇,就立刻从美国赶回来。
耿子扬没有再就着朝阳的话题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问起薄亮,“你只有薄亮这么一个儿子?”
薄仁眼神中露出几分伤感:“我和我太太就只生下小亮这么一个孩子,是我没教好他。”想到薄亮如今已经进了青城监狱,薄仁心里一痛,到底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还是打从心眼里疼爱的。
好在他只判了八年,出狱之后,年纪还不算太大……
耿子扬若有所思:“那可不可以这样说,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一个是朝阳公司,一个就是你儿子薄亮?”
薄仁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能这样说。”
耿子扬笑笑,前面铺垫得差不多了,他终于露出獠牙:“如果我告诉你,这两样东西,你很快都将失去,你作何感想?听说你是信佛的,你觉不觉得,朝阳的破产和薄亮的死,都是你恶贯满盈的报应?”
薄仁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耿子扬取来一份报纸和那份化验单的复印件,“我什么意思,你看看这两样东西就明白了。”
薄仁接过报纸和化验单,快速翻看,猛地大叫了一声:“这不可能!”
薄仁额头青筋直跳:“一定是你们为了破案,为了得到我的口供,编造了这些,你们卑鄙无耻!”
耿子扬冷静地看着他:“薄总,你是一个聪明人,你可以动动脑子,想想你们公司现在是什么处境,想想你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警方有必要骗你吗?”
薄仁双手抱头,脸色忽青忽红:“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喃喃不停。
半晌,他才冷静了一点,问耿子扬:“耿队,小亮毕竟是我唯一的儿子,就算在监狱里,犯人得病了,政府也会给予治疗的,是不是?”
小赵冷哼一声:“他得的是艾滋病!”
“艾滋病又不是不能治。”薄仁大声反驳,“不是还有鸡尾酒疗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