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楼 第51节

俩人互相一视。

“你等着，我去问问。”

没一会儿就有人急匆匆过来：“有会的矿工？”

这人头戴安全帽，手上和脸上都黑乎乎的，一副才从煤矿中爬出来的样子，不过精神极好，脖子上还有一根灰色毛巾。

“我会。”

梁左恭敬道。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看起来这么瘦弱，你会地质学还是地理学？”

“都不会，我擅长挖矿，我挖矿很快。”

这句话让对方一阵无语，继而愤愤看向两名守卫：“你们说这就是专业矿工？浪费我时间，你们知道现在那个白岩矿每缺一个人就是多大损失吗！”

守卫也给弄得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啊，刘工，这小子看来是有些错乱了，纯粹想要出去……”

旁边的“错乱小子”却坚定说：“会不会试试就知道了，不是说实践出真知吗？”

才扭头要走的刘工停下脚步：“实践出真知，有意思，你还知道些什么？”

“自然科学不都是实践为先，然后才逐步得出理论体系，继而发展起来的吗？为什么不给我机会试试？”

梁左想起多年前课本上的东西，这时候竟然有用。

“看来你还算有点文化……试试也行，反正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就这样，梁左被他和一个守卫带着一路乘车进入蜀都东南角的一处管制地区。通过层层关卡后三人进入了一处地下洞穴，往下乘坐轨道车大概十分钟后，眼前豁然开朗。

哐当哐当的金属敲击石头的声音在里头此起彼伏。

这是一个有半个足球场大的地下溶洞，顶端挂了一些电灯泡，让里头显得不是太暗淡。

工人们都是脖子上裹着毛巾，各自拿着铁锹和铲子在各个区域砸石头。一眼望去大概有二十人，都是孔武有力，专注无比。在他们旁边是堆积起来的一堆堆泥土和石块混合物，每个人都有一个竹桶，里头放着堆积在一起的白色石块。

“刘工，为什么不采用机器挖掘？”

梁左奇怪问。

“按照地质结构，如果大规模挖掘会造成蜀都地基不稳，所以只能够采取人力挖掘，采用人力的话才处于可控制状态下，能够一边挖矿一边填补……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不是要尝试吗，那就试试到底你挖矿有多好？”

刘工从地上捡起一把铁镐递过来。

梁左也不废话，握住铁镐掂量了一下，单手轻轻朝着地上磕了磕，然后就这么敲敲打打起来。

光是这一个动作就让刘工心里疑惑去了大半，这小子果然是想要骗人，看他这架势哪用过铁镐，都是双手握住，而且在距离镐头三分之二处最省力，他明显就是瞎搞。刘工不爽地想要守卫将这个捣乱难民带走，不过立刻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眼前年轻人双手轻松地挥动铁镐，一会儿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小坑。

梁左估摸着自己稍微注入一点气和周围人挖坑速度差不多，看样子就够了。于是他小心掌握着石头的硬度和手中挥动的频率，不让自己太过于显眼。梁左自称自己是矿工也不是无的放矢，在联盟矿区里头他可是挖过一阵子，只是被突然袭击打断了而已。有意思的是在那里他学会了挖矿的方式，现在他才明白，对方是用气来感应石头的薄弱点，石头内部并不是如我们眼前所见的完整和无懈可击，其实是能够分辨出易于下手的裂纹区的。对着这种部位下手，哪怕每一击不是用气灌注也会轻松太多。

他见刘工没有开口，只好闷头一路挖下去。

挖的坑都有一米深了，刘工依旧沉默。

梁左只好尝试沟通：“我还是挺熟练的吧？”

刘工咳嗽了一声：“还可以。你就留在这吧，手续我代替你去办理，做事吧。给你说清楚，每天工作七个小时，早三下四，剩余的时间就是自己的，矿工宿舍就在外面管制区旁边，上面写了矿区宿舍的名字的……就这样。”

他拉着守卫扭头就走。

梁左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他突然听到周围的叮叮当当声消失了，一看，一个个工友都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他自然不会想到，眼前看到的那些坑都是人家几天来挖出来的深度，自己闷头十几分钟就弄出来了，自然被认为是天生力士……

外面的刘工则是心情激荡。

他从来是相信科学的，毕竟他祖上就是地质学者，所以一脉相承都坚信人类哪怕是复兴时代也需要以科学作为主要体系来对付那些新的地球霸主。可是眼前真的出现了一个天生力量能够和怪物媲美的人类，他既惊喜又矛盾。惊喜是人类总算是在高压下进化，从以前的孱弱慢慢要变成身体力强的物种，矛盾的是他知道军队如果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将这小子带走。

不成！

更多的矿石才能够打造更多的新型冷兵器，好武器每多一把就会减少更多伤亡，可不只是一个莽夫能够代替的。

内心其实他更像是保护这个年轻人，让他能够避开前线凶险。

办理了手续之后有人和他打招呼。

“刘工你们矿区最近矿石产出不错啊，我们的军刀出产也快，帮了大忙了。”

是卫队六队队长高岗。

刘工顿时心虚地说了声我还有事就丢下他走了。

高岗有些郁闷，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算了，搞技术的有时候是这样古怪的。

第069章 矿工梁左（二）

刘工回到办公室后一阵翻箱倒柜，终于将压在最底下的一叠资料翻出来，上面印着机密的字样。他是蜀都的高级技术管理人员，所以机密信息都会发他一份，只有绝对机密级别的他碰不到。

这是一个月前发下来的一份报告，当然之前已经被高层观看过，考虑之后才对内公开的。

名字很简单，叫做《猎人》。

里头描述了一种进化后的人类，他们具备能够像怪物一样的某种能力，有的能够和野兽沟通，有的力大无穷，有的速度奇快无比，还有更稀有能够掌控超自然力量的人。这类人被统称为“猎人”，是人类以后对怪物们反击和狩猎的主力先锋。

其实八十年前大变之后，人类就开始迅速衍化，人均寿命从八十缩水到三十几岁，于是知识断层，研究能力和水平也大幅度下跌，与此相反的是人类的肉身越来越强横。这都是大自然环境压力下的变化。泰坦的仆从们杀掉了几乎所有的平庸的人类，留下逃过一劫的人都不敢声张，直到泰坦一行消失才聚集在一起重建城市。然而这时候地球已经是怪物们的天下了，人类保持龟缩，放弃了曾经的大多数城市。

猎人正是在强敌环绕的环境中诞生的。

准确来说猎人五十年前已经出现，不过数量极度稀少，所以为了保护他们各城高层都封闭了这个消息，等待他们成长和培养出更多的战士。

猎人的标准其实并不固定，具体要做出体测数据才能够完全判定，然而一般远超出普通人能力层次的自然人都会被归属于这个范畴。

矿场有了这样一个人物吗？

刘工还是有些惊疑不定。

在报告中写出了两次对于猎人具体战力的描述。一次是北方某个几万人的小城遭到虫族怪物袭击，北平猎人十三人赶到，硬生生帮助他们将虫族挡在城外三天，等到了北平大部队援军抵达，击溃了虫族。还有一次可能是华夏地区有记载和目击以来最强一战，北平、沪市、长安三大城市最强猎人出手，围剿某群蛇人，将其生存点所在领主击杀。这是华夏区第一例也是唯一的一次，人类击杀了怪物高层。怪物各小族都有各自首领，首领之上，某个区域的最高领袖则是被称为领主。

此一战之后针对人类的攻击明显放缓，内奸数量也急速增长。为了寻找到这群神秘猎人所在，怪物们不断渗入到人类领地深处，就是为了洞察到一举一动，想方设法要干掉这群碍手者。

看到这里，刘工想了想，决定还是谨慎处理。

一般来说猎人从小就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过也有十二三岁成年后觉醒的，不能一概而论。

将资料放好，一不小心他弄掉了下面的一份机密。

翻起来他看了看。

《关于练气士的历史考据》。

这是更早的一份机密文献，是北平某个学者研究神秘的练气士，走访了他们这些年出现过的地方后写下来的论文。众所周知，练气士在很多年前出现过，然后突然就消失无踪。后来和平年代一直都没有再有踪迹，大多数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称呼，用来说某些隐士。然而八十年前大变后，练气士再次出现，他们分散在各地，很多地方都有他们出现的踪迹。对于自己的身份他们绝口不提，一个个远远超出人类范畴，有的能够踏空飞行，有的能够隔着上千米击杀怪物，还有的能够随时消失。

他们的形象一般都是身着奇怪的贴身黑色衣服，身背一个银色小盒，手中武器都是一把长刀，里头还有可拆卸的匕首刺刀。

其中最有名气的是两位，一名被称呼为雷震子，似乎古代文献中也有这样一个神话般的人物，不过雷震子并不是青面獠牙，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只是他能够飞行，操纵雷电，不少人目睹他引下漫天雷霆将一个庞大的怪物部族给打得四散而逃。

另一位叫做姚天君，擅长操纵符箓，较为神秘。唯一出手一次，直接用符箓阵法封印了一位领主，吓得对方当即退走。

每次看到这份东西刘工都是心中有气的。

这些人不信科学信鬼神，这样下去还有救吗？

他始终坚信，一切力量都是本质相通，只不过由于没有相关的基础理论所以无法理解，就和以前的飞行器、潜水船、地面重型火炮一个样子。他不满的是学者对于他们战斗的场面描述精细，却对于他们身份、行为这些语焉不详，完全是本末倒置。当然其实刘工也知道这是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事后多年再去追查本就是非常艰难的事情，尤其现在环境还这么危险复杂。

唯一让刘工感兴趣的是最后的那些字。

上面写着，最早是五十年前一位练气士不甚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雷击而死。

结合上一份报告，这一年第一个已知猎人开始行走大地，可以说练气士和猎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引人遐想。

偏偏对于这些联系高层几乎不想提起，让刘工有些心痒。

放下书册，他开始重新制作自己的计划书，有了那个小子的帮忙，很多计划可以大幅度提升了……

梁左偷偷打量了下周围工友们，大家都在干活，不过一个个都在偷瞄他这个新人。

梁左过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自己问题出在哪里了——按照进度，这些坑可是他们挖了至少几天弄出来的，自己太显露了。

他脑子里急转，然后决定以一个憨厚怪力男的形象在矿区里头混下去。

旁边一个看起来挺和气的大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郭炳。叫我阿炳就好。”

那人叫做大友，是这里头工龄最长的工人了，从刘工程师计划得到上头批准他就是第一个被选中来干活的人，大友父亲是建筑师，母亲是绘图师，不过都早就病死了。

梁左赶紧打听：“大友哥，这些石头有什么用啊？”

“嘿嘿，这是好东西，叫做白岩矿，提炼之后能够从这些矿石里头得到一种稀有物质，融合金属能够打造出冷兵器，比如说弓箭、长剑、刀、长枪什么的，非常锋利，不易磨损。”

“为什么不用热武器呢？冷兵器不是需要近身战吗，我们和怪物战斗根本没有优势啊。”

梁左做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不过热武器用一点没一点，华夏十城只有三个城市拥有自主热武器生产链，不过现在热武器的投入和收益已经越来越低。不少怪物皮甲都生得越来越厚，而且对于火药具有耐药性……”

耐药性是这么用的吗？

大友还在科普：“真正能够威胁到怪物的基本上是重型火炮和导弹什么的，不过这东西是暂时没法生产的。所以大家就转换了一个方向，研究怎么把冷兵器提升上来，让更多的人能够武装起来。这种矿石就是被一个勘探学者找到的，其中一种稀有物质可以同大多数金属产生奇特的化学反应，对付怪物有奇效。只是因为原材料太少，而且矿区不易找，所以只能够给少数战斗人士使用，听说有一群叫做猎人的家伙，每个人都有全套武器，非常厉害……”

大概梁左是明白了。

他不由感叹人类真是一个充满创造性的物种，再不利条件下依旧能够找到方向。

此时外面的铃声突然敲响。

大友友好地说：“阿炳，这就是下班钟了。明天早上八点过来就是了，要不要和我们搭伙去吃顿饭？”

“谢谢了啊，我想去街上溜达一下。”

梁左终于看到蜀都城内的真实面貌。老实讲他是非常惊讶的，因为里头的城建和和平时代并没有太大不同，住宅区一个个挨得紧紧，商店饭馆到处都是，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们三三两两，一个个面容健康。稍微观察了一下，他发现了其中的不同处。

首先是楼层都偏矮。

几乎没看到有一栋民用住房超过七层，唯一有几栋十几层高楼一眼就看得出是用作防御塔的，上面还有士兵巡逻。

再一个按照十几万人的规模，蜀都应该至少是地级市的模样，不过眼前却更像是小县城的房子强行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城市。当然这些都是很不容易了，能够在大变革时期建造出这么规范的城市，殊为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