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深夜, 雨幕中。谢纾的马车停在幽静无人的清泉山庄门前。谢纾护着明仪从马车上下来,青石板路湿滑,他横抱着明仪一路走近山庄里面, 进了山庄,他轻轻把明仪放下。明仪的衣袖滴着水, 半潮的长发贴在侧脸。谢纾抬手拨开她脸上的发:“先去热泉沐浴驱寒, 莫要着凉。”明仪应了声“好”, 抬头瞥见谢纾淋湿的衣衫贴着他的皮肤,顿了顿别过脸轻声道:“你……也一起去吧。”谢纾眸光一沉, 再一次向明仪确认:“可以吗?”“嗯。”明仪应道。这并非是明仪想同谢纾共浴。只是见谢纾浑身湿透的狼狈样有些不忍, 且她记得后院的热泉分了男汤和女汤,汤池中间还有竹帘遮挡,又看不到彼此。在同谢纾一起走到后院热泉前,明仪很天真地这么想着, 等到了后院热泉边上,明仪一下傻了眼。明仪:“……”怎么原先隔在两座汤池中间的竹帘不见了?奶白色的热泉氤氲着朦胧水汽。谢纾抬手解开明仪裙上的系带:“殿下邀臣一道沐浴, 臣感怀于心, 自是不好辜负殿下一片心, 这样吧, 臣亲自服侍殿下沐浴。”明仪闻言身体紧绷了起来, 一脸羞愤:“你……”“放心,我什么也不做。”见明仪有些抗拒, 谢纾向明仪保证,只是纯粹地帮她擦洗,绝不越界。他也的确如他所言, 紧守着与明仪之间的距离, 举止动作都极为注意。明仪浸没在热泉当中, 由谢纾替自己擦着脸上的水渍。她泡得脑袋浑浑的,全身松懈了下来,也不知怎么问了句:“你不想吗?”谢纾手上动作一顿,低沉着声:“你应该看得见,我很想。”明仪一下红了脸,猛地闭上眼睛。“安心。”谢纾沉声道,“我既答应了你什么也不做,便一定会遵守到底。”“无论怎样都会遵守到底?”明仪缓缓睁开眼,见他额间布满细密的汗,隐忍而不得的样子,明仪忽起了一点坏心,她故意抬起脚尖轻轻撩拨了他一会儿。谢纾僵在热泉中,薄唇紧抿:“别。”明仪偏不如他愿,她笑了几声,撩开水花凑到谢纾跟前,踮脚在他唇畔轻啄了一口。谢纾倒吸了一口凉气,在理智奔溃边缘,起身上岸。“你就这么走了吗?”明仪低垂着眉,语气藏着一抹“不舍”。“我不走。”谢纾认栽般地停住脚步,回到热泉边,对着明仪似警告般道,“别再撩我,否则……”明仪握住他的掌心,把他扯进热泉里。从前他不知放过她几次鸽子,今日她还偏要折磨他。一报还一报。热泉边上溅起一阵水花,明仪将谢纾抵在热泉周围的石壁上,自上而下俯视着他,笑问:“否则什么?”谢纾被迫靠在石壁上,觉察到明仪有意无意地贴向自己,似刻意撩拨,抿唇闭上眼,强忍道:“没什么。”“只是想告诉
殿下,池底滑小心些,否则易滑倒。你上回便不小心滑倒过,弄得满身淤青,莫要重蹈覆辙。”明仪听他提起自己从前在池里摔倒之事,想到当时自己四仰八叉地摔在池子里的糗样,一阵愤懑,俯身报复般地浅蹭着他。谢纾咬牙忍着不适。明仪得逞地一笑,继续折磨了他一会儿,见他有些撑不住了,才堪堪放过他。她正打算站稳转身,从脚底心传来一股被千万只小虫嗜咬的感觉。在池子里蹲得太久,脚毫无意外地麻了。“呲溜”一滑,发生了谢纾口中“重蹈覆辙”的意外。她就这么顺势而滑,一下跌坐在了谢纾之上。谢纾睁大了眼,深吸一口气,“嘶”了一声。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这样意外地“很想”成功了。明仪整个人都在抖,后悔也来不及了。谢纾在此刻拿回了主导权,一手摁住明仪被撑鼓的小腹,意味深长地笑了。这可怪不了他,后头的事可由不得她了。明仪为这场意外付出了惨痛代价,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玩火自焚。以至于自清泉山庄回去后,在榻上休养了整整两日才缓过劲来。这两日间,宜园送了好些养身的补品来长公主府,以表其主人对她的深深歉意。那位让明仪死去活来的罪魁祸首,两日来多次求见都被明仪给拒了。只要看见他那张脸,明仪就会想起那夜在清泉山庄,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自己。如今明仪是京城权贵眼中的香饽饽,她卧“病”在床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一时间有不少贵眷送礼慰问。别人倒也罢了,连她那位远方外甥小皇帝也送了东西过来。明彻送来的是一副名家字画,上头什么也没画,只画了一片青青草原。明彻还在画的底下题了字——天涯何处无芳草。明仪:“……”他这是什么意思?*明仪在长公主府闭门休养的第二日,收到了一封来自晋安大长公主的帖子。帖子是邀明仪前去赴她老人家六十大寿的。晋安大长公主是崔书窈的生母,亦是明仪名义上的姑母。为何说是名义上的,是因为晋安大长公主原本并非宗室女。她本只是个没落世家之女,后因自愿代替父皇长姐和亲蛮夷,而被封为公主。她在蛮荒之地熬了十年,熬死了蛮夷可汗,而后才得以有机会回京。父皇感其当年替嫁之恩,风光迎接了她,并尊其为义姐,赐她公主府,对其颇为敬重。而后晋安二嫁给了出自名门崔氏的镇远侯,镇远侯对她言听计从爱重有加,二人育有一女崔书窈。在镇远侯死后,晋安大长公主把持了崔氏一门。自落魄世家女一路往上爬,最终以公主之尊,成为大家族的话事人。其手段可见一斑,是个令人敬佩的人物。晋安大长公主虽是崔书窈生母,不过其与明仪并无过节,且在明仪小时候,晋安大长公主常进宫来看望崔书窈,每回都会给明仪捎
上些像是风车、草编兔子之类民间的小玩意。晋安大长公主深谙与人相处之道。父皇过世前,也曾交代过明仪,晋安大长公主一家都对他们皇室有恩,莫要对晋安大长公主不敬。晋安大长公主素来行事低调,已经多年未在府中设宴了,而今却忽然一反常态要办寿宴。明仪想到最近自己与崔书窈之间的纠葛,隐隐猜到晋安大长公主办寿宴,大约是和这事有关。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晋安大长公主估摸着想借着寿宴的机会,劝和她跟崔书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跟崔书窈之间的恩怨,并非一两句话便能化解的。只是有这重重关系在,眼下晋安大长公主亲自派人送了帖子来,明仪自是不好拒了的。*晋安大长公主府。“什么?你要我同她服软道歉?”崔书窈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坐在正堂上首品茶的晋安大长公主。晋安大长公主“砰”地将茶盏重重扣在黑漆紫檀木桌几上:“怎么,你还不愿意?”崔书窈抬起头:“凭什么?”“凭什么?”晋安大长公主凉凉笑了声,“我阮含桢聪明一世,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糊涂鬼。你也不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从小到大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再去招惹殿下,招惹她不会有好果子吃,你非冥顽不灵。”崔书窈承认她自小便厌恶明仪,厌恶她比自己美,厌恶她身份比自己高贵,厌恶她一切美好。凭什么?凭什么上天如此不公,不公到连她最喜欢的爹爹也要为了救明仪的父亲而死?“一切都是她明仪欠我的。”崔书窈握着拳,红了眼,“我爹他……”晋安大长公主摇头叹息:“你爹他是死得其所。”“当年崔氏一门早已远不如从前,你爹为博一个前程才接了护送先帝的险差。”“确也是他时运不济,刚巧便碰上了刺客行刺。那波刺客来势汹汹,个个都是豁出去不怕死的。当时那状况,他若不挺身而出,恐怕要全军覆没。”“他替陛下去死,从头到尾都是他自愿的。你以为他不死,崔家能荣耀至今?你以为他不死,你我如今能过得这般体面?”“一切都是你爹算好了的,这是他所做的取舍,亦是光耀门楣的代价。”晋安大长公主盯着崔书窈的眼睛:“阿窈,殿下她不欠你的,从来都不欠你的。”“这些年若非她知你幼年痛失父亲之苦,对你处处忍让。你以为凭你的身份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能对付得了她?”晋安大长公主叹了口气:“阿窈认清自己有几斤几两,莫要再意气用事。”崔书窈冷笑一声。瞧瞧,即便是在她与最亲密的母亲眼中,明仪也是如此懂事善良。晋安大长公主不再同崔书窈多说,只对她发出最后通牒。“过几日是我六十寿辰,我已设了寿宴,邀殿下前来赴宴。依着她的性子,多少会看在过往情意的份上前来赴宴。倒时你便
当众朝她端茶认错。她虽骄矜但不是不讲理的人,看在我与她父皇的面上,不会多与你计较。你好好认了错,这些事也就都过去了。若你非要为了一时的颜面,毁了自己的将来,为娘也救不了你。”崔书窈垂下眼,藏起眸中狠戾之光,假意顺从地应了声:“我知道。”这场寿宴,她一定会让明仪好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