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四）

王二咬着牙爬起来，见双臂多了数条血痕，满身灰土，不甘地转过头却见哪是什么天外之物？原来是自己的好妻子曹氏，趁自己不备突袭了自己后方！心下黯然灰默一片，气不打一处来，怒急反而大笑：“哈哈哈！终于不背人了！一对奸夫娇娃好不恩爱默契！合起伙来坑杀自己的举案齐眉了，大伙儿都来看看哪！”众人多不辩是非，只怜弱者，一时污言横飞，甚者吐痰不耻。曹氏掩面戚戚难言，秦风有口难辩，辩了几句谁又信，一时只觉咽干火大。起始以为王二误解一时冲动适才不还一手，一味避让。却怎知这家伙得寸进尺，不听善言倒还罢了，竟还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突忍无可忍，扑上去，欲抓了他，在众人面前理论了清楚，以还自己清白之身。

王二见势，那由得秦风称心如意，只见他不避不让，半截棍带风直冲秦风脑门击来。棒未到，风已至，秦风静如松。王二心喜这下叫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正自窃欢，却突觉自己手臂如断了般，再也拿不住木棍，“叭”地一声，木棒脱手落于地上。众人惊愕地发现秦风只是右脚动了动，并未看清他的一招一式，王二便连退数步，一手抬着另一手腕，面目痛苦至极，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一般，只差“哎呦”地叫出声来。

秦风见状，疑是自己出脚太重，伤了王二，上前来欲查个伤势轻重，毕竟是两邻，若真伤了人，赔他些医药钱也是应当的。

王二见秦风欲上前，虽是笑面对着自己，却更加心颤神惊：这年头冷眼冷脸不怕，难对付的便是这笑面虎，从来悄声灭迹杀人害人无声息！若是让他一下逮住，那还有个好？心下突有退意：算了吧，何必硬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好汉不吃眼前亏！36计走为上！拔腿就飞，一下子便窜到了人群外，跳将起来，狠狠道：“姓秦的！不是爷爷怕你！爷还有事，你给爷爷等着！咱俩没玩！”说完一溜烟跑远了。

秦风半张着嘴还欲说些什么，只得哑在原地，只觉乏味无趣地紧，转头欲走，笑自己真是出门未看黄历，惹了个一身黑不溜秋，臭烘烘。却见曹氏和连个孩儿抱在一起，衣衫褴褛，面黄唇裂，如那沙漠中快要枯死的植被，再不降雨，不知那日便也要化作沙粒了。再瞅眼孩子，不住的咽着唾液，想是饿了，又不知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一时悲悯心起，走过来，拿出身上仅有的几两碎银，对曹氏道：“最近米价又涨了，拿去给家里买些，再苦不能苦了孩子，她们都正长身体呢。”

曹氏见秦风走过来，有些胆怯，惧怕地看着众人的目光皆投了过来，不抬头也不接，却泪流满面。也许她怕那唾沫星子淹死人，却又为这雪中送炭者感动地一塌糊涂。见曹氏无动于衷，人群中不知谁调侃道：“快接了吧，别辜负了你秦大哥一片深情！”“放你娘的狗臭屁！这时日谁家还没个难处？邻里街坊谁还不救谁个急？别阴阳怪气的，有屁到我这儿来放！”秦风直击了回去，人群中随之鸦雀无声。这时曹氏头埋地更低了，低语哭道：“秦大哥，我上月借你家的半碗米还没还上呢？”秦风笑道：“我道是什么事呢，不用还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你看你和王二有两个孩子，我和你嫂子这几年竟瞎忙活了，哈哈，等孩子长大了，你们的日子也许比我们的还好呢，到时候，也许我们还要向你们借东借西呢，哈哈！”秦风将银子放在小孩子手心，起身走开了。曹氏泪流满面地接过孩子手中的银子，心如潮水，不知说什么好，默默地拉着两个孩子向秦风的背影连磕三个头，用衣袖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珠，生活似又翻开新的一页，半忧半思地出了人群。众人见曹氏拉着孩子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一时没了热闹看，多少有些失望，好好一场戏怎就断在了这个节骨上？一时没了热闹看，三五成堆一起又推演些故事的细枝末节，说些荤话，嘻嘻哈哈一番，一会儿便四散而去。

正所谓事无头不起，雨无风不至。那王二离了众人视线后，一路忍着腰痛，边蹒跚，边用手抒着堵在胸口的一口恶气，防着胸口随时炸裂开来：好你个猪狗一对，生生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哩！什么远亲不如近邻，却叫邻人占了家!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只差喂你药，盼你早死，早改嫁！若不是今日一出，怎知自己早瞎了招子！一时只觉苦水快要溢过喉间，再不挣扎，便要连同一股阴冷裹了气管，喘气不得。黑夜中，自己一个人，似那孤魂野鬼，荡来荡去，无处避身，肚饥疲乏十分，又遭夜风戏谑，又不甘驻足，摇啊摇，晃啊晃，心中竟渐渐升起一团团黑色迷雾，似那沼泽之绵弱，如那黑洞口七彩斑斓，定要诱你迷迷昏昏前来，好教这意难平，心中火烧尽本属我的称心，如今你的舒坦！王二脸上掠过一丝阴笑，隐藏在夜色漫漫中，无从辨识。他抬头望望天，想着自己独身在外，吃尽冷风，那秦曹二人也许正自拥被浸香，暖温春漾！心头一把把刀刃突炸横竖，盼着夜退日升早来。

吹了一夜冷风，脸紧绷绷地，王二睁开眼见东方火球悬在空中红圆，瞪眼碧空，发起恨来：秦风啊秦风，你勾人妻称心如意，莫忘了你家中那个娇滴滴也不是省油的灯，常言道硫磺莫与芒硝用，今日我偏要撮合两者在一起，看你家破人亡心舒坦！王二边思边笑，弯弯道道绕了几圈终于来到一朝南朱门阔庭处，他自知这院中居着远近闻名的“登徒子”，只是从未来过，见那门楼挂一对龙凤戏锦绣红灯笼，奇大无比，白日里光烛莹莹，映在大理石板墙壁上，平添几分豪门贵重。门首高高悬着一金字牌匾，“钱府”二字笔力厚重苍劲。那门扇奇大，王二走进来自觉鄙小。整整衣冠，轻启那门上黄铜锈亮的门环。一会儿便有一老者开了门栓，探出头来，看着王二一身寒酸的样儿，面无表情道：“你找谁？”王二忙紧几步笑脸迎上：“钱公子在吗？他托我找的姑娘我已经找到了，劳烦您通报一声。”那老头听此话，脸上多了几分和善。他怎不知自己的主人钱宗耀好结这柳巷之友，平日里若是那个下人怠慢了自己这送“粉”之客，要死要活是没得选。老头道一句：“先生稍等！”轻轻地合上门，奔进去，好一会儿复到，半弯着身子客气道：“公子有情！”王二谦谦地还了礼，跟在老头身后，进得院中来。只见左手处花木赛争艳，芙蓉数不尽；右手小桥流水穿楼阁，错落有致。正中宽阔地面皆蓝玉翠翠无缝砌成，日光一映，绿动闪闪，好似行于波碧水间。王二边走边瞧，如神游梦幻，一时看呆，不觉前面的老头已止步，屈身向一人，渐从右边徐徐退去。王二慌忙跪了下来，连磕三头，等那钱宗耀问话来，可跪了好大一会儿，那人却对自己理也不理。王二斜眼放光出去，只见一约么三十岁男子，身高七尺，一身锦袍镶着金边，眉稀耳小，一双眼珠浊黄外凸，手持毛羽，旁若无人地，正自伸向一妙龄少女脖间，耳畔，游移挑逗，那女子约么十七八岁芳华，肤白腰细，短衫小裙，面若桃花，被一根柔丝束于石柱上，不挣不扎，反嬉笑咯咯，声声娇态，撼魂摄魂。王二不敢再多瞅一眼，只觉脸上火烧炙热一片，心跳突突不止，却见那钱宗耀背对着自己，突冷语道：“你是谁？有什事？”王二心念一动，将一堆堆难过和委屈全写在脸上，不甘地顿首再顿，眼中强挤出几滴泪来：“钱公子！我对不住您啊！”钱宗耀转过身对着王二，有些惊讶，只听王二边泣便诉道：“小人姓王，人称王二，住在竹林村西头，早慕公子人中俊秀，龙中翘楚。小人虽生地粗鲁面孔，身后却有一义妹，天资绝伦，世所难觅。本想着择个吉日送于钱府，求您照料一二。哪知事美遇不测，好人常不随！村中一猎户持力刚强，见妹妹好颜色，强行略去为妻！舍妹一心慕求钱公子，每日以泪洗面，苦水自吞，不从不屈，故常遭毒打！小人看不惯，去理论他两句，讲您广德贤仁，那野汉竟污言秽语骂您咒您！小人还要强辩，却只换得一身的伤。实在气不过，被逼地无路可走，才将这一一原委告知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