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六)
酒菜一会儿便上来了,正是那菜香酒浓味儿地道。王二边吃边喝心中欲是感慨万千:世人皆道银钱土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把那情儿重,义儿尚,全是骗傻子的浑话!我王二浪迹一生,只求得一朝有钱富贵人前显,却是那求神不应,赌命皆输的下下运!谁言情长意绵妇人柔?!却比不得那“天下最毒妇人心”来得结实,慕别人家汉子无所不能,置自家男人生死不顾!什么柔情蜜意,甜言蜜语,皆是掂量权衡而发;什么海枯石烂忠贞不渝全是鬼话连篇!好你个秦曹二奸!偷偷地明目张胆,龌龊地一本正经!如今我王二也吃上这大爷的酒肉了,心里却怎么不是个滋味儿了!秦兄弟啊,秦兄弟,你千不该万不该招惹我王二的,你大概以为我王二是怂包孬种,叫人欺负让人辱贱了,只有默默地忍气吞声?哈哈哈。。。你小子不是能打吗?却挨过阴刀子没?
王二出了酒家,半醉半酣,身子虽有些摇晃,脑际却还清楚。沿街买了一大堆糕点礼品,沉甸甸负在背间,一路向西,边走边咿呀边笑愤,胡乱指着沿途的林木道:“秦风啊!你可知有句老话吗?”那树木仍杵在那里,怎作答?他却笑嘻嘻自语道:“这句话便是贼鼠一窝!你只想着偷他家的香,窃别家的玉了,竟不知你那美若天仙的妻子,被囚一室,看似处子静幽,却早难耐刁浪的性儿,寂寞骚毛了!数次你不在家,她支开窗户,咬唇媚眼,直勾勾脉脉含情望向于我呢。只因我顾念伦理,不似你那般禽兽,故作无动于衷。那娘们儿既有如此大火性,只需轻风一摆,你那后院立时便要火光四起!哈哈哈。。。”
王二浑浑噩噩,迷迷糊糊不知行了多久,自家的茅草屋终于映在了眼前。见妻子曹氏正在门前青石板上浆洗衣服,抬头看了眼自己,不理不睬继续干活。两个女孩儿在一边玩耍,见了自己也爱答不理,心下一股恼气冲顶:好歹也吃了我几年米粮,更了夫,移了情,连声招呼也不打!再痴男怨女,我可是你当下夫,莫忘了!你两个孽障,不叫爹叫声叔也成呀!真是喂不熟的一对儿狼崽子!脸上却笑盈盈,和善至极:“大妞,二妞,你看爹爹给你们买什么好吃的了?”王二手中多出两个糖葫芦,伸过臂膀,递了过来。这穷人家的孩子如今年月,裹腹尚艰,那得经常见这美味,小妞舔了舔嘴唇,强咽了口唾液,惊恐地看着爹爹,不敢上前。大妞不看那糖葫芦,心下也喜欢,但却板着脸唬道:“你还打我娘不?!”王二闻言气得手抖:凭恁小鬼也来质问于我,真是找死!脸上却故显温色,扭头看了妻子曹氏一眼,曹氏仍低首埋头干活。“哎呦!这大半会儿功夫,怎不见你秦叔叔了?我还给他带了礼物呢!”王二怪腔道,曹氏不知听到了没有,“秦叔叔昨晚还来咱们家了呢,把家里的灯都弄灭了,一会儿又亮了,”小妞看着王二手上的冰糖果子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又咽了咗口水,似乎是在讨好。不料此语正刺地王二心又痛了一下:他妈的!竟然明目张胆地不背孩子了!也对,又不是我的种!
原来曹氏为图价廉,常买些便宜的油水,夜晚要赶着织布,灯灭几回,平日里打火复燃便好。昨晚却不知怎么也点不着了,实在无法,便去隔壁请了秦风来看看。秦风点火几次亦是无果,猜测是油的问题,从家中拿来半瓶油水换了,才始见光明。
王二不知原委,也懒得去问,嘴角泛过一丝阴冷,将两个糖葫芦塞到小妞手里,管你爱要不要,含笑奔向曹氏。曹氏余怒未消,见丈夫笑脸奔了过来,放下手中活计不理王二走向屋内,王二跟了进去。只见屋内破破烂烂,墙角的几个洞有冷风不时渗入。屋顶的茅草干涩枯黄,被雨水浸地发黑,粘在一块儿。向里的一处,似是做饭的地方:一口黑锅不知用了多久,掉了一耳;几个粗瓷碗个个破角损足,歪歪斜在那里;旁边是半株发黄的白菜还放在那里,不知还要吃上几顿。转过身向里便是卧房,与做饭的地方只隔了一个破布帘子,洗地发白,上面的线头四散胡乱,不知用了多久。掀开布帘却见四五个土柱子支着几条木板作一张床。床单似用旧衣拼成,颜色各不一致。床角一孤零零似被非被的物事,怎看得出里面镶有棉絮。
曹氏一个人坐在里角,面对着墙不看王二。王二瞅了眼妻子背影:我若是你秦哥,这会儿恐怕早扑到我怀里了吧!又臭又脏的撇咧货,我再忍忍你!“咚!”地一声,曹氏转过头见这个坑了自己半辈子,死活哭闹戒不了赌的混蛋,双手托着一条彩布,彩布上放着约么50两的银锭。半哭半泣道:“以前都是我错了,我不是人!亏了你和孩子,让你们吃了那么多苦!没享过一天福!打今儿起,我再也不赌了,好好对你,对孩子,好好过日子。昨日我新找了个东家,也算是我们家该转运,人家见我劈柴挑水干活卖力,一应吩咐做的停当,看我穿的破破烂烂,像是家里困难,先付了我半年工钱,我没舍得花,给你买了彩布做新衣,给孩子买了果糖,就剩下这50两,你且收了,全做家用开销。”曹氏抬头望那破烂不堪的窗户,一缕阳光有些刺眼,射进来,却暖暖地,不觉泪滴滴答答从脸庞滑落而下,恨,哪里还在?都两个孩子了,自己日思夜想不就盼望丈夫浪子回头这一刻吗?忙用破烂的袖口胡乱拭去泪痕,双手将丈夫扶起:“知道了就好。主户既然对咱们这么好,咱们干活也要卖力,处处想着为人家省钱,将事办妥当。我最近备着出一些新色的布来,听说现如今姑娘都喜欢的紧,集市经常卖地脱货,”王二点头应和不看妻子,曹氏把银子收了,将花布搭在胸前试看,却道:“等咱们日子过上去了,须好好感谢秦大哥一家不可,人家可帮了咱们不少忙呢?”王二闻言还在点头,心头无名业火早是三千丈:他娘的,给你买的花布你左等右比,原来是要给你秦哥看!我彩礼花了一大堆,三媒六聘把你娶进门,那样少了你?!竟让你心甘情愿为他人生儿育女!日后还要拿着金银,千恩万感把他谢。你们俩还真当我王二黑灰迷了眼,额头上抹猪油——昏头。你们的算盘未免打地太精了吧,哈哈哈!
王二缓缓地抬起头,满脸笑意:“娘子说的在理,常言道知恩不报枉为人,亏得秦大哥夫妇一副好心肠,时常拉咱们一把,这份恩情无价哩!只是人家光景愿比我们好,不缺钱来不缺米,你拿些碎银人家也不稀罕,反倒显得生分。不如这样,明日便是十五日,赶庙会之时。你邀了秦嫂子一起去进香,沿市看有什么家需必备,买二一家一个,她便不会推脱。”曹氏听着有理,随声附和,想起门外衣物还未浆洗完,出门洗衣,备着晚上去找秦嫂子。王二跟了出来,对妻子又道:“你不言感谢我倒忘了,那日我一时酒醉混蛋,得罪了秦哥,事后想起十分懊悔,为表歉意,归时在市集上购了些点心,这就过去说个理亏,不知秦大哥此刻在家没?”曹氏笑道:“在呢,今日他在家熬糖呢,一会儿也送给我们家一些呢。过去了多和秦哥说说话,不急着回。”王二低头应和,看不清他的脸色,心下狠道:你怎知姓秦的在家?你怎知人家今日熬糖?又要平白地送你?你怎么不说你秦哥昨夜如何温柔体贴,软语缠绵?!都说漏嘴了!!王二看了眼手中四四方方包裹的糕点,边走边眯笑,想着这里面若放些砒霜,断肠散什么无色无味的暗物,定会让那烂肠破肚之人有些悔改。只是这也太便宜姓秦那小子了,吐口血,叫声苦,便了结了这么多罪业?!
秦风在厨房正忙着熬糖,火候正中,忽闻门外王二声音唤自己,奔出来满头热汗,说两句客套,热情至极,似已忘却昨日之事。急急打了个歉,唤楼阁上妻子苏曼妙下来招呼王二沏茶倒水,复又快几步钻入厨房。
苏曼妙正在镜前饰弄自己的胭脂水粉,对镜中那人儿呆了又呆:好一个玉人千姿色,万花丛粉独一秀。本是风情万种,却嫁粗鲁汉子,只懂宰牛杀鸡,好不寂寥,把我无尽柔情怎托付?嗲嗲长叹一声,忽闻丈夫大声唤自己下楼,不耐烦放下手中粉盒,心怒道: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是聋子!成日里瞎忙活,将你家女人指来喝去,倒造出些什么正经事来者?!同我一般大小的几个姐妹,如今不是榜了富贾,便是依了达官,怎似我这般苦命:虽有花容娇颜,却任你这贱命摆布!楼上楼下还要做个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