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四）
秦怀将钱宗耀迎至厅上坐下，招呼儿媳将酒菜端上来待客。秦怀热情地对钱宗耀道：“贤侄哪个庄上来？令尊是哪一位？却叫老夫观其貌难猜也？”钱宗耀道：“长路漫漫，又饥又渴，好不易寻得老君住处，不如先容在下饮些酒水再一一道来，可否？”秦怀笑道：“是老夫疏忽了。”苏曼妙不待催促，听闻钱宗耀语言，眨眼便到。三荤三素具已摆的停当，二人面前一壶老酒两个大杯。苏曼妙面镜如水，做完这些，走向客厅一角坐下来,故作缝织，钱宗耀不看美人，也作不识,起身主动为秦怀和自己斟满酒，恭维地连敬三杯，秦怀自也回了三杯。钱宗耀见秦怀连喝数杯，悠悠地才坐下身来，似有什么事稳操胜券在手，嘴角忽有冷笑，眼中突闪冰锥。秦怀不查，见来客不语，三杯过后不酒不菜，忙招呼钱宗耀夹菜吃食。钱宗耀却道：“老东西还顾着别人呢，快快多往嘴里填些，黄泉路上可没有客栈哪！”秦怀脑袋突“嗡！”地一声响，以为自己听错，弱弱地问道：“贤侄酒量果是不行，三杯下肚便胡话连篇了，不知令尊哪位？”钱宗耀不答，猛地一下起身，飞起一脚踢翻桌子。秦怀到底是习武之人，虽年龄大些，却丝毫不影响发挥，“刷”地一下应声跃起，已在两丈之外。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一桌酒菜全砸在了地上。钱宗耀一击不中，迅雷般又欺到眼前，一双铁拳猛击向秦怀要害。秦怀急闪，却觉腹间突如翻江倒海，渐有痛意，不知何故，一丝丝气息上不来。粗喘着气，却见对面敌手哪容自己半分懈怠，双脚飞转不离自己要穴，秦怀猛地醒转过来：这哪里是客，分明是恶贼入室！突使出家传绝学劈空掌第三式“金刚破”,此掌看似平和柔转，却大有奥妙，隐隐将一身气力聚于掌心，故作迟迟，观其曲婉，谁会信大力咆哮将至，临阵时让敌防不胜防，却是触石碎，碰木折，不可直接，否则非死重伤！秦怀使出此掌，自是觉得危在旦夕。只听“砰！”地一声响，钱宗耀不近不远被震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到地上，嘴角渗出丝丝血渍来，复又爬了起来，站在远处，眼中嘣着杀气，心中发狠道：老东西果真有两下子，若非听王二计谋，上来瞎冲莽撞，窃香事小，却丢了命也！秦怀虽将敌人震飞，却也怪来：此掌一出，若有中物，非死不可，非破即碎，眼前这恶贼怎会安然无恙地复又爬起？怪哉！怪哉！
原来苏曼妙早在二人酒杯动了手脚，两酒杯外观看似一般模样，秦怀的酒杯内壁却用王二送进的砒霜一直浸泡着，待钱宗耀到来才刚刚取出，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秦怀哪能料到，他只觉渐渐体力不支，肝肠刀割，掌心绵绵，身体一分分软将下去，千真万确知道自己是中毒了，眼中雷利光芒突射向苏曼妙，见她一个妇道人家蜷缩在墙壁一角，惊恐地看着来敌，手中握着剪子竖在胸前，哆哆嗦嗦，随时准备与敌人厮杀拼命，随去了疑心。坚定地知道定是面前这恶贼，刚才给自己倒酒时对酒动了手脚，自己一时大意，却悔之晚也！
钱宗耀见秦怀渐渐弯下腰去，满脸青淤，知他毒发正中，喜得上去猛飞一脚，试图一招中的，那料这习武之人本性刚烈，交战斗杀经验本比常人丰富，虽低头捂痛，却也防着对方偷袭，只听“咚！”地一声，钱宗耀又被不明不白震飞，强撑着爬将起来，只觉腰都快断成了两节。秦怀满头冷汗，腰弯地更低了，只觉腹中有一巨虫，一口口将自己肠肚蚕食撕扯，奇痛抓狂！突闻儿媳苏曼妙哭哭戚戚声音，急紧救命呼声，强睁开眼帘却见那恶贼手中多了把刀，明晃晃闪着寒光，欺自己不过，追赶着儿媳在厅上来回游走寸步不放，大声恐吓，欲下毒手。秦怀突精神大震，用尽全力嘶喊道：“妙妙！妙妙！快过来！快过来！到爹爹这边来！。。。”苏曼妙闻声赶来，怯怯地躲在秦怀身后，哆嗦道：“爹爹我怕！我怕！。。。”秦怀欲安慰几句，嘴里却突然含混地尽是血沫，吐字不清，忽见面前刀影飞闪，只因毒发脑昏，反应差了些，胸前连衣带体被划开一大口子，登时血溅，肉裂，模糊赤红一片，秦怀不慌，胡乱一掌照着面门就劈，钱宗耀一刀成功，正自窃喜，突觉一阵劲风到面，大叫不好，却是迟了，瞬间只觉鼻口全无气息，脑袋似被巨石砸到，“嗡嗡”怪鸣，朦朦中只觉自己这下必死无疑。
秦怀只道是击中了要害，这下贼人必死无疑，声势突涨，怒斥道：“你这歹人受谁指使？！收了多少金银，却作计来害老夫！若有半分隐瞒，立刻将你剁成肉泥！挫骨扬灰！”钱宗耀中掌后初时昏沉，想是秦怀中毒力不从心，又或是钱宗耀年轻不惧跌碰，转眼间竟悠悠从地上又爬了起来。只见他满身尘土，满鼻口血，哪还有公子哥风流倜傥模样，活像一丧家犬无样，摸摸口角，猛地一吐，两颗门牙飞了出来，一时急了：自己一壮汉，竟让这老不死打得满地找牙，颜面何存？！这正是惹急了狼，逼疯了狗，胡乱抓条板凳，不求伤，不为残，只夺命！秦怀突见贼人复起，举着长凳冲来，不觉心惊，秦怀自知这样打下去，多时消耗，自己必然体力不支，对方年盛，正中了阴谋，不及多思，一股元气鼓荡，突连发九掌，欲一击致命，只听空中“噼噼啪啪！”一阵阵巨响此起彼落不断，长凳立时被震成数十节，掉落在地。贼人虽强，一身锦袍立时碎成破布，赤胸露脖满脸血污，惊恐地连退数步才止住了，摇摇晃晃勉强不倒。秦怀突一口鲜血喷出，长射数丈，一个趔趄差点儿倒下去，想是方才连发数掌，耗尽气力，心惊神晃，心下暗暗叫苦道：想我争斗一生，少有败绩，从未这般狼狈不堪！今日必是命该绝，才有这血沸腾，气将脱怪异症状。无奈力将尽，敌未死，却再做不得英雄一回，一辈子救赎他人无数，却临到死了，连自己的老婆和儿媳竟护不了周全！心中一阵阵难过凄凉泛起，咬着呀激起了强性：趁我还有半口气，先护他们出屋，吾定与此贼拼死一战！于是上气不接下气，哑着嗓子对身后的儿媳急切道：“妙妙！妙妙！听到了吗？快带你婆婆一块儿逃出门去，去找秦。。。”话未完，口中鲜血狂喷不止。钱宗耀见之大喜，扑上去故作又欲秦怀拼斗，待得近身，突左右晃头，大喊道：“还不动手？！等待何时？！”秦怀惊恐，愣了一下，左右顾看，以为贼人来了帮手，却不见一人，只是炸作，正觉奇怪，胸前突多了把利刃，仔细一瞧，刀尖却是从自己后背插入，透胸而过，秦怀一时不死，全身浴血，痛地青筋暴起，艰难地转过身来，惊恐地望着儿媳，满面不可思议，语结渐无：“你。。。你。。。为什。。。么。。。？”苏曼妙第一次杀人，见公公周身血污横流，肉烂模糊，吓得退了又退，靠在墙上不停地喘着气。钱宗耀见苏曼妙得了手，那由得敌方有死灰复燃之机，猛地抓住刀柄，霍霍乱搅一通，秦怀立时痛不欲生，两目喷血，却还死死地盯着苏曼妙，不罢不休，欲求个所以然，见其转过头去，不看自己，心下忽如三冬严寒，万念俱灰，向空长啸儿子“秦风”姓名，不知儿在何方，是否听到，是否知晓这人心毒药，心中焦急快来救母，字字带血，声声泪流，突转身，一掌开山霹雳魂断崖，这是劈空掌最后一式，遇敌同归于尽，壮士断臂之法。钱宗耀急见此掌来势气壮山河，灭绝生机，背后一阵冷汗直冒，深知若被此掌袭到，九死一生，忙闪身飞躲，才一秒，只闻背后“咔嚓！”一声巨响，钱宗耀惊魂未定地看到，此掌正击中背后顶梁木柱，整柱突裂开拳头大缝隙，整个屋子地震山摇一阵晃动，秦怀拼尽最后余力，却扑了空，又闻他大吼一声：“恶贼！”吐血数升，向后倒了下去。钱宗耀暗喜，手持断凳，怯怯地挪步上前，试探地踢了几脚这个刚才几近怪兽的老汉，心下又惊又佩，见不动了，心狠道：不管你是昏是死，假装真毙，且教我再送你一程！突抡圆了板凳，似有千斤之力，砸向秦怀脑门儿。不知多少下，地上人不做声，似永远睡去了，脑袋却已稀巴烂，钱宗耀亦身上脸上溅满了血迹。他起身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走过来要拉苏曼妙的手，苏曼妙捂嘴用手给他指指里间，意为悄声而去，钱宗耀适才明白，里屋还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