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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愿君多采撷

储物间窄小而拥挤,  置放着杂七杂八的物件,大多是一些柔软的布料,阴暗狭窄的空间中,  躺着一个人。

“咳,咳……”

细弱的咳嗽声响起,打破了原有的寂静。

楚迟思睁开眼睛,她浑身疼得厉害,每次呼吸都像是带着血,齿贝轻轻战栗着,虚弱得连唇都咬不下去。

这里安静得吓人,  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心跳声,在空荡荡的死寂之中回响。

一圈又一圈,荡开无数细小涟漪。

那古怪的药正发挥作用,  信息素逐渐失了平衡失了控制,  跌跌撞撞地从身体里涌出,  充盈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最恐怖的是,  她可以清晰地意识到:

理智正在被一片片地剥离,  被混乱而狂热的欲念取而代之。

在主观意识里的每一秒钟里,  呼吸都愈发急促,仿佛带着滚烫的火星,  从唇齿间颤抖着溢出:“唔……”

深呼吸,  深呼吸。

楚迟思用力咬下舌尖,从疼痛中捡回些破碎不堪的理智来。

几道绳索紧紧捆绑着身体,  绕着手打了一个死结,  她勉力抵着墙面,  直起些身子来。

不能坐以待毙,  要先把绑在手腕的绳索解开,找找尖锐锋利的东西。

楚迟思一点点呼吸着,涣散的视线聚集起来,目光掠过储物间的每一个角落里,却让心脏都凉了半截。

【管理者】知道她想做什么。

整个储物间里全是被子、毛巾、枕头等等柔软的东西,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的机会。

楚迟思咬着唇,向身旁挪过去。

她看不见后方,只能摸索着将手腕间的绳索抵着铁架,一点点地摩擦着。

药物在血脉中流淌着,身子软得使不上力,像是要被融化在这里。

埋在皮下的腺体慢慢显露,异常鲜红夺目,妆点着她本就细白的肌肤。

似雪中落了一朵残破的梅。

欲念在叫嚣着,渴望着alpha的标记。

楚迟思死咬着牙,她尝试了好久,手腕红肿生疼,可绳索依旧紧紧捆着,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薄汗浸透了长发,一缕缕地黏连在面颊上,被捆住的手腕很疼,被灌药的喉咙很疼,阵阵发热的腺体很疼。

她觉得自己早已麻木,早已习惯疼痛。

可她还是很怕。

信息素涌动着,顺着门缝向外渗,楚迟思听见了些许凌乱的脚步声,神经蓦然绷紧了起来。

“喂喂,你有感觉到吗?”“好像是omega信息素,好香的味道,你能找到是从哪传来的吗?”“应该就是这附近,我们找找。”

强烈的不安瞬间席卷了身体。

楚迟思挣扎着向后退,她之前撞翻了几个铁架,被单毛巾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正好可以用来藏身。

被子遮盖着身体,比被子更厚重的是她的心跳,水珠顺着发梢一点点向下淌,在白色被单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圆痕。

额头好烫,腺体好烫。

楚迟思蜷着身体,她哆哆嗦嗦地呼吸着,将自己缩得更小一点。

脚步声似乎靠近了些许,“嗒嗒”,“嗒嗒”,近在咫尺地响动着,每一步都踩在她颤抖的心上,嗡嗡地震动着鼓膜。

楚迟思屏住呼吸,耳畔嘈杂一片,意识在逐渐涣散,融入朦胧的白雾中。

求你了,别进来。

她咬着舌尖,在心里一遍遍地恳求着,如此低微而安静的愿望,唯一的小小愿望。

可是声音太轻了,没有人能够听到。

他们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于是建造出庙宇楼台,供奉起满殿神佛,祈求那遥远天际之上,高高在上的存在可低头,许诺世间芸芸众生一个圆满。

可是神明并不存在。

我们想象并且构造出“神明”,信奉敬仰着一个亦或者无数个仅存于思维中的虚假产物,向之祈祷恳求,以期实现自己的愿望。

它们只是一个工具,用来回应那些没有唯一解的问题,用来慰藉那些无从安放的情绪。

用假象来蒙骗大脑皮质,用谎言给予绝望者以希望,溺水者最后一块浮木。

脚步声逐渐远去,她蓦然安心了一点点。

“冷静下来,找找能用的东西。”楚迟思喃喃自语着,“别忘了,你只有自己一个人。”

在这个循环反复,看不见尽头的绝望里,你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没有人会帮你,没有人会救你,没有人会爱你。

眼眶有点发热,楚迟思有些别扭地偏过头,用肩膀处的衣服擦了擦眼角。

外套很粗糙,有点疼。

楚迟思在铁架的最顶点看见了几个悬挂的衣架。她费劲地挪过去,将自己撞向铁架。

“哐当——!”

铁架嗡嗡作响,她撞得头晕眼花,喉腔中蔓出血气来,又被死死地咬在唇间。

楚迟思又连续撞了好几下,可那几个衣架只是摇晃着,并没有要掉下来的意思。

为什么?我只是……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忽然就好委屈,好难过。将自己揉成一个皱巴巴的小纸团,蜷缩在昏暗的墙角处,将头深深地埋到了膝盖里。

马斯洛将需求划分为五个阶段,他说只有当底层被满足后,我们才会去思考下一个阶层的需求。1

可是连刚出生的小婴猴都会本能地去寻求“温暖”,更何况是拥有“思想”的人。2

如此矛盾又复杂,用尽一生去寻找着答案,追寻着内心归属,渴求着爱意与温暖的人。

她终于快支撑不住了。

在不断循环,深海般无从脱离的绝望中,她需要一些会在泥沙中熠熠生辉,在记忆长河中闪着光的东西。

“唐…梨……”

楚迟思颤抖着,轻轻念出那两个字。

自己许久都没有喊过这个名字了,就连发音都有些生疏,可吐出的字眼却无比清晰,无比温柔,怔然到令人落泪。

丝丝缕缕,带着甜意,

让胸膛飞入蝴蝶的两个字。

她念出缠绕在心尖的魔咒,打开被诅咒的宝盒,任由无从释放的寂寞与痛苦淹没了自己。

一瞬间,厚厚的心墙轰然崩塌,碎裂得不成样子。

楚迟思脊背不止地颤,每个字都带着血气,带着零落的哭腔:“唐梨,我…我不知道该…该怎么做了……”

她嗓子好哑好疼:“帮帮我。”

泪水再也止不住了,汹涌地从下眼眶蔓延上来,将视线蒙了一层薄薄的雾。

“唐梨,我好想你。”

楚迟思用力闭上眼睛,她不想哭,可是水珠依旧漫过眼帘,挂在长睫上,慢慢地向下坠,下坠。

“唐梨,我想回家……”

她竭尽全力地喊着,一遍又一遍,可是她的声音太过微弱,太过细小,没有人能听到。

那声音不止地颤,仿佛马上就要乍然碎裂,变成被风吹散的细小灰烬。

唐梨,唐梨。

北盟的第三颗星星,最年轻的少将。

她的手比自己稍微大那么一点点,修长漂亮,骨节分明,因为常年训练而带着薄茧,可抚过肌肤时却一点都不粗糙,反而有些痒。

她的声音很好听,平时懒懒散散的,总是喜欢笑,喜欢逗自己,喜欢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只有被压着头去做演讲时,她才会穿起繁琐复杂的深色正装,配着一枚星星的徽章。

变成那个严肃正经、清邃冷峻的唐梨少将。

如果她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弯下身子来,握紧自己的手,轻声哄着:“迟思,没事的。”

她会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褐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这灿烂的阳光,璀璨的星星,燃烧的光与火啊,炽热而浓烈,照亮了一片无边无垠的黑暗。

是的,一切都好起来的。

她如此殷切地盼望着,当自己能够【真正死亡】的那刻,一切都好起来的。

慈善宴会的场所是一家酒店里,有整整七层楼高,底下两层是酒店的大堂与宴会厅,而上面五层是一间间的宾馆与其他场所。

宴会已经结束,但还有些人留在这里。

几名alpha在长廊中四处走着,呼吸炙热,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有线索吗?”“应该就在这里附近了,但藏得很深啊。”“真是,又香又勾人,就是飘飘忽忽丝线一样,时断时续的。”

长廊充溢着omega的信息素,奇异而清冽的香气铺展开来,无声无息地翻涌着。

穹顶下仿佛有细雪柔柔飘落,落在枝叶与绒花之间,寂冷而幽然的草木淡香。

不像是寻常omega会拥有的奶油、玫瑰花、水蜜桃之类的甜蜜香气。

那气息是冬日的森林。

太冷了,却又无比勾人。

诱着人去靠近,去触碰,心脏躁动不安地跳动着,想要将这清冽的香染上温度,标记上独属于自己的味道。

几人贪图着气息,试图寻找到那名omega的藏身点,只不过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行至拐弯角。

空气中忽地糅杂了一丝花香,与几人的信息素相斥,只是在引起他们警觉之前,便已经被狠狠压制在了地上。

有人从阴影中猛地冲出,动作干脆利落,目标清晰明确,手臂一绞脖颈,瞬间便放倒了自己身旁的两名同伴。

alpha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双纤细的手拽住了头发,那人膝盖抵着自己脊背,“咚”一声将他的头颅砸向地面。

几个同伴都哀嚎着倒在身旁,阴影压制而来,头顶落下个极冷极寒的声音:“你们说的那名omega,她在哪里?!”

“什么啊,你放开我!”alpha挣扎着,可禁锢住自己的手稳稳当当,动都没有动一下,“我们也没有找到!”

制住自己那人垂着头,褐金长发散落下来,挡住了面容和神情,黑漆漆的一片,只能看见她深邃森寒的眼睛:“是吗?”

她咬着牙:“没用的东西。”

磅礴的信息素涌来,在剧烈的排斥反应下,又一名alpha被无声地放倒,晕在地面上。

唐梨站起身来,身旁的系统屏幕盈盈亮着。

【警告!剩余生命值已不足20】

【请立刻休息!立刻休息!】

自动警报声响得人头疼,唐梨点开系统页面看了眼,嗤笑一声:“15点够用了,吵什么吵。”

她踹开倒在地上挡路的几人,把染血的长发往身后拨去,步伐又急又猛,在长廊之中四处张望着。

该死,究竟在哪里?!

omega的信息素时断时续,她自己的状态也并不是很好,原本腹部的伤口就没有完全恢复,现在更是在之前的缠斗里增添了不少血痕。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弱了。

唐梨微微喘着气,抬手扶住墙壁。

她因为过度奔跑而有些缺氧,再加上来不及处理的渗血伤口,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长廊里到处都是楚迟思的信息素,可是太虚弱,又铺洒得太旷阔,依照她目前身体的状态,非常难定位到具体的位置。

唐梨咬着牙,狠狠锤了一下墙壁。

“咚”一声闷响,指骨被砸得生疼,压下了些许烦躁不安的心绪,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下来。

omega信息素对于alpha来说,就像是蜜糖,像毒药,哪怕经过再严苛的控制训练,也能轻易地搅乱了心神。

鼻尖都是她的淡香。

细雪与草木,还夹杂着一丝隐隐约约,微不可闻的……血气?

唐梨猛地绷紧了心神,顺着那一缕虚弱的血腥气找过去,在这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藏着一扇【储物间】的暗门。

她只是走近了一点,信息素的气息便浓了几分,从缝隙间慢慢地涌出。

隐约能听到一点微弱的响动。

来不及多想,身体的动作比思绪更快,她用力地砸向门锁,一下接着一下,声音沙哑:“楚迟思?!你在里面吗?你可以听到我吗?”

【手腕、指节伤痕+5,生命值-5】

【警告!请立刻休息!】

【剩余生命值:10】

紧锁的门终于被砸开,血珠顺着指节滑落,骨节因为用力过猛而不止颤抖着,唐梨握住手腕,改为用脚“嘭”一声踹开了门。

昏暗的储物间里撞入了一丝光。

整个房间都浸没在omega信息素里,可比信息素更为强烈浓厚的,是仿佛能凝成实体一般,从空中粘稠滴落下来的血腥味。

白色被单与枕套散落一地,上面满是怵目惊心的鲜红色血痕,斑驳地一路蜿蜒着,引导向储物间深处的角落。

唐梨的心都在颤抖:“迟…迟思?”

被单窸窣响动着,顺着柔顺的发滑落,露出躲藏在里面,那样小巧,那样精致的一个人,能捧在手心间的瓷娃娃。

楚迟思侧着身体,目光冰冷。

绳索被尽数磨断,断裂在她身体周围。那细巧的手腕上面全是狰狞的血痕,正向后缓缓地渗着血珠。

而更要命的是,她正紧握着一块被掰断的铁片,锈迹斑斑的尖头抵着后颈皮肤,埋藏腺体的位置。

微一用力,铁片便凶狠地扎进去几丝。

“楚迟思?!”唐梨向前冲去,却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楚迟思的手一转,铁片便带出一串血珠,滴滴答答地砸落地面,溅开满地鲜红。

染满殷红的尖头,正对着唐梨。

“不…不要过来。”

楚迟思剧烈呼吸着,声音一点点沉没:“不要过来,给我滚开。”

这可能是唐梨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违背了楚迟思的意愿。

“哐当”一声,铁片被甩落在地,深深地扎在层叠被单之间,尾部还在嗡嗡震动着。

手腕被人握住,悬在半空中。

楚迟思愣神,茫然地仰起头来:“你……”

唐梨动作凶狠暴戾,眼睛里布满血丝,似一匹还未驯服、饥肠辘辘的狼。

可握着腕间的手却那样轻柔,小心翼翼地,像捧着轻盈的羽毛,生怕弄疼了自己。

“楚迟思,不要这样。”

她模样好凶,眼睛好红,总让楚迟思疑心她下一刻便要落下泪来,可直到最后她都没有。

“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我一直在二层那边找,我砸了一堆门,拆了好几条铁链,还有好多人挡住路,我…我……”

唐梨紧握着她,弓下身体来,褐金长发垂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的呼吸在颤抖,握着自己的指节也在颤抖:“迟思,求你了……”

她的声音好轻,又好温柔。

触感在皮肤上蔓延,细线一般地缠住血肉,缠住伤痕累累的骨骼。

攥着腕间的手松开了。

唐梨溃不成军,颓败地跪在地上。她似乎想要拥抱自己,可是举起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只是将头压落,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呼吸蔓进衣领,温热湿润。

她声音低哑,断断续续地落在耳旁:“迟思,对不起,对不起,我……”

如果,我能够早些找到你就好了,一切是不是都会有所不同?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变量相互作用不断转换,熵值永远不可逆减。

我们向着混乱走去,这是宇宙间的法则——昭示着过去已成定局。

唐梨连拥抱她的勇气都没有,她只能苍白无力地说着:“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我保证。”

唐梨直起身来,脸上是硬挤出来的单薄笑意,她斩钉截铁地说着:“我会带你回家的。”

楚迟思眼里只有冷意。

她不相信自己。

唐梨低着头,侧身拽过一条被单,双手撕扯着,想要扯下一条当作临时绷带,帮楚迟思将那几道较严重的伤口包扎好。

结果,唐梨五指颤抖得厉害,呼吸急促杂乱,攥着被单撕扯了半天,连个小豁口都没扯开。

楚迟思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唐梨撕扯了半天,终于放弃,向着楚迟思伸出手,“我扶你站起来,慢慢地,好吗?”

手悬停了许久,直到腕间都有些酸涩。

她终于将自己放进手心。

唐梨握紧那染血的指尖,心也跟着被掰成五六七八瓣,她不敢用太大力气,慢慢扶着楚迟思站起来。

楚迟思身体滚烫得厉害,呼吸不太稳定,刚刚勉力站起身,便一头栽倒在了唐梨的怀里。

腺体还是被破坏了,皮肤上划开一道血痕,原本熟悉的信息素变得有些支离破碎,倒在自己怀里的人也是支离破碎的。

但是没有关系。

她会一片片拾起来,慢慢拼凑完整。

“没事了,”唐梨抚摸着黑色长发,让她将重心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已经没事了,我把外面的人全解决了。”

楚迟思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她。

“派派和小奚在外面等着,”唐梨继续说着,用言语填满她们之间的沉默,“我们赶快去医院,你身上的伤口全都要处理——”

楚迟思忽然摇了摇头。

“不要,”她说,“我不要去医院。”

唐梨有些急了,“这怎么行呢?你腺体受了很严重的伤,必须要去医院做检查。”

楚迟思只是摇头:“不去。”

她倔得厉害,唐梨又急,刚想再劝说几句,脑海里蓦然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听她的,不可以去医院。”

系统警告道:“那边是乱码区域,所有的数据和npc都处于怪异的叠加状态,非常危险,千万不能靠近。”

唐梨一顿,笑了笑:“唷,这次掉线这么久,需要你的时候连个影子都没有,现在终于舍得回来了?”

总觉得她有点阴阳怪气。

系统腹诽着,解释说:“刚刚出差了一趟,总部那边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

既然楚迟思和系统都这么说了,医院区域又是这么危险的地方,唐梨也没有反驳的理由,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好…好吧,”唐梨叹了口气,“那我们先回家,找家庭医生来看。”

楚迟思点点头。

两名助手看到她们后吓了一大跳,都没有想到一次普通的宴会,会演变成这样惨烈的结果。

派派都吓呆了,大眼睛汪着泪,不知所措地看着楚迟思:“迟,迟思姐……”

“你…你浑身都是血,”她声音颤抖着,“真的不去医院吗,看起来太凶险了……”

楚迟思摇头:“没事。”

她垂着睫,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四人中只有奚助手目前有能力开车,所以派派按原计划独自离开,而奚边岄载着两人,一路开回山顶别墅。

药物的作用尚未褪去,楚迟思的信息素还是有些杂乱,一缕一缕顺着残破的腺体向外涌动着,微弱而缥缈。

幸好奚助手是一名beta,对于omega的信息素并不敏感。她开车的手稳稳当当,在后座的唐梨可就有点惨了。

车子里全是清冽的草木淡香,在寂然的空气中悄悄涌动着,似密密的网,将她缠绕囚困其中,再无挣脱可能。

唐梨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默默和系统商量:“你能不能去后台改改数值什么的,帮我压一下信息素。”

系统表示无能为力:“信息素是锁定在程序里的全局变量,我没有权限更改。”

唐梨鄙夷:“要你何用,人家的系统都是助攻,就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垃圾废物,没用的东西!”

系统:“…………”

这人今天吃炸药了吗,好像脾气格外暴躁,一点就燃的那种。

唐梨叹口气,摩挲着眉梢。

指节绕到后颈,果不其然,原本藏在皮间的腺体此时微微凸出,一摸便能摸到肿起的硬块,烫着了她的指尖。

唐梨狠狠压了压。

一阵疼意炸开,她蹙了蹙眉,生生忍了下去,只不过程序似乎并不这么认为:【腺体受伤,生命值-5】

唐梨:“?????”

“开玩笑的吧,”唐梨迅速和系统理论起来,“压腺体这么一点小疼,都能扣我五点生命值?赶快给我补回来。”

系统不同意:“腺体可是alpha和omega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轻轻扯破点皮都疼得撕心裂肺,更何况你对自己下这么狠手。”

唐梨瞪了屏幕一眼,没说话。

她看着面板上那明晃晃的【剩余生命值:5】,只觉得自己犹如风中残烛,指不定被个小石头绊倒摔跤,就要直接进入锁血昏迷状态了。

自己一手按没了5点生命值,唐梨可是万万不敢再去动腺体了。

疼痛虽然暂时压制住了躁动,但终究也只是一时的,随着疼意散去,那股抑制不住,暗潮汹涌的燥热再次缠上了她。

古人说食髓知味,唐梨深知这一点。

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禽兽,垃圾败类,唐梨在心里骂自己,迟思这个状态你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好意思吗你?

骂了一通后,唐梨神清气爽。

奚助手坐在前排,唐梨和楚迟思坐在后排。原本是一人一边的,但楚迟思似乎睡着了,瑟瑟觉得冷,身体有些发抖。

唐梨就将她揽过来,让楚迟思依靠在自己肩膀上,这样能睡得舒服些。

楚迟思垂着睫,鼻尖和面颊都染着点点红晕,贴过来的身体温温软软,仿佛能在怀中融化成水。

像只小猫儿,很可爱。

唐梨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她软绵绵的面颊,对方动也不动,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

应该是彻底睡熟了。

原本杂乱的呼吸趋于平稳,她靠在自己的肩膀,面颊有点苍白,看起来分为可怜。

唐梨出来时顺手牵羊,毫不客气地薅了宴会厅不少纸巾,想着可能有用,叠了叠塞给身旁的奚助手:“拿着,我没有口袋。”

奚边岄当时的表情——

很震惊,很茫然。

她说:“唐小姐,你拿这么多面巾纸干什么?这得用多久啊?难道家里没有吗?”

唐梨说:“反正是免费的,不拿白不拿,我们家贡献了这么多拍卖品,怎么拿点纸巾都不行了?”

奚边岄:“……”

她的表情很复杂,大概没想到自己敬仰崇拜的迟思姐,居然和这么一个没脸没皮,无恶不赦,精打细算的大坏蛋结婚了。

唐梨会是在乎这些的人吗?

要不是派派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她,唐梨还盯上了宴会厅里剩下的点心。

她本来打算把楚迟思爱吃的全都打包起来,一大袋子地扛回车里,被宴会经理声嘶力竭地拦下了,这才作罢。

唐梨抽出些面巾纸来,小心地叠成一小块正方形,倾下身体,帮楚迟思擦去脸上的血痕。

楚迟思闭着眼,长睫细密。

唐梨不敢去动后颈被划开的腺体,只能用矿泉水润湿一点点纸巾,帮她擦擦其他的地方。

纸巾染上淡红,一点点地擦拭着眉眼、鼻尖、唇畔,让她剥出个细白漂亮的美人来。

唐梨有点满意,收起纸巾。

额头的伤口已经停止渗血了,她低垂着头,手腕间有被绳子勒过的红痕,和磨断绳子造成的划伤,看起来狰狞无比。

看得唐梨那叫一个怒火滔天。

她翘起腿,压了压自己的额心,目光落在车窗外面,凝成了厚厚的寒冰。

楚迟思其实并没有睡着,或者说,她在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这是一个被磨炼出来的习惯。

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疼痛如汹涌的潮水,她的手腕、脊背、喉咙、被割破的腺体,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但很奇怪的,当那个人将自己揽过去时,她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抗拒。

她甚至不想推开对方。

可能是药物的作用,亦或是身体太过虚弱,脑子不太清醒糊糊涂涂,她没有力气再去反抗了。

其实,这些都是借口。

楚迟思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她只是贪图她的拥抱,她的温度,贪图那浅浅的梨花淡香,这才没有去反抗。

两个人靠得好近,能听见呼吸声。

那个人怀抱好温暖,总让自己忍不住去贪心,去再靠近那么一厘米,去偷走她怀里的暖意。

她可以听见那个人的心跳声,清晰而有力,在胸膛之间跳动着,将血液运送到四肢百骸中。

她可以听到那个人的呼吸声,稍微有些杂乱,却刻意地压低,压细,生怕吵到睡着的自己。

那一缕细细的暖流,顺着耳廓缓缓地淌。

温暖到令人怔然。

那个人拿着些纸巾,悉心温柔地帮她擦去了面上的血珠,却恪守着分寸,没有去触碰脖颈后的腺体。

腺体被划了一刀,被破坏了。

可她仍旧觉得滚烫,是药物的原因吗?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作用也该散得差不多了。

她偷偷睁开一丝眼睛。

那人原本的红色长裙被撕破了,被绑成了一条能自由行动的“短裤”,不怎么好看,但是莫名很帅气。

楚迟思这才注意到,那个人身上其实也受了伤,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胳膊和脖颈上都有紫青的淤痕,衬着柔白的皮肤格外显眼,而指节上更是有着大片的红痕与划伤,有些还在向外渗着血。

修长的双腿交叠着,那人托着下颌,凝视着窗外,眉梢紧锁着,目光很冷。

她是在生气吗?

她为什么会生气?

楚迟思有些困了,这不太符合应激反应的原理,但她确实很想倒在那人怀里,就这样浅浅地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记忆凌乱而无序,被人强硬地拆碎。

她是楚博士唯一的女儿,自从被正式收养后,便一路疯狂跳级,很小的时候便被北盟大学破格录取。

那几篇现在看来稍有稚嫩的论文被一堆教授赞叹不已,她还没正式进学校,名声便已经传了开来,所有人都认识她。

可是,她一个人都不认识。

她年龄太小了,又不懂交际,大家都讨厌她,不和她玩,实验室里那只用来测大脑皮质层运动区的白兔子都比她更受欢迎。

她也只好把自己藏起来。

甚至,连宿舍搬迁都没有人通知她,大家默不作声地都走了。直到辅导员过来检查,她才茫然无措地开始收拾东西。

那一天的夜晚好黑。

楚迟思背着,又拖着好几个大包,偷偷组装的机器一个也舍不得,被她通通带走,一路金属撞击声当啷作响,踉踉跄跄地走在新宿舍的路上。

可是刚走了会,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她不认得那个人,但认得她佩戴在胸口的星星徽章:北盟上将今天来学校演讲,似乎带了几名出色的列兵跟随。

那个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人喘着气,好像是一路跑过来的,她穿着深色制服与长靴,连制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

星星徽章闪着光,好漂亮。

昏暗的灯光下,那个人的脸好像有点红,有些不自在地用食指划着面颊,声音清亮,轻轻地问道:

“那个…你需要帮忙吗?”

那一夜,她们走了好长好长的路,第一次有人会和她说那么多的话,会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会对自己那样温柔地笑,一路将她送到新寝室门口。

那个包里全是金属物件,把那人的肩膀都压红了,可是她却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哪怕自己上楼后,还能看到她在楼下挥手。

星星徽章闪着耀眼的光芒。

她瞧着,就连心也跟着璀璨起来。

再然后,指导她博士论文的导师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教授,专精工程物理,却对隔壁的人文社科格外感兴趣,每次讲课结束后都会给同学们介绍一首小诗。

楚迟思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宁愿多花点时间研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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