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神树周围的妖族都没有发现,有一个神魂正卧在神树上。
昊宸像一块蓬松干软的棉花,迅速吸饱了水一样,吸收着力量,那道堵塞了许久的屏障也在这力量的冲击下瓦解,他脑子里涌现出无数的记忆碎片,久远到穿越了遥远时光。
那些往事,终于在尘封经年后重见天日。
神树传递的力量里,带着失而复得,其中寄托的情感。
悄无声息却又振聋发聩。
昊宸的神魂被洗涤地越加明净凝实,渐渐脱离了凡人的模样,变成了全然的妖相。
那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而他被安置在妖医那里的躯体也同样发生着变化。
墨发寸寸化作如雪白发,连眉睫都变作白色,他双目上还覆着目遮,身体是极放松的姿态,安详地仿佛在做一个美梦。
他的身上散发出微光,乍一看,有些缥缈的不真实。
少顷,接收完全部的记忆和力量,他的神魂终于回归身躯。
绯玉和羽宴乔拿眼前围得密不透风的藤蔓没办法,这藤蔓刀枪不入,两人的将手化成兽态,这利爪连坚硬的岩石都可以轻易击碎,落到这藤蔓上却留不下一点痕迹。
真是让妖挫败。
两人对视一眼,绯玉背过手偷摸着甩了甩差点被磨平的爪子,出于不肯低于一头的心思,安静地没开口,想让这扁毛鸟先说。
但气氛僵持,羽宴乔只是皱眉看着这藤蔓,感觉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方才被如何攻击都没动弹的藤蔓突然动了。
“窸窸窣窣--”
藤蔓蠕动着如潮水般褪去,羽宴乔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不是高兴而是防备,亮出自己的利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一幕,不退不进,将自己保持在一个攻守兼备的状态。
绯玉从他背后探头,望见在被植物遮得连缝隙都满满当当的木屋里,满室阴沉中骤然露出一片光。
如月华似的长发滑下,榻上的人抬手轻抚着额头,墨色的目遮不知什么时候松了,被他扯下,白的白,黑的黑,刺目得分明。
手腕上的护腕也已经裂开。
张景山当时做这物的时候,说是能屏蔽妖气,但作用不如说是吸收妖气,将自身妖气吸收,自然也露不到外面去被捕妖器发现。
他还特意做得能吸纳出窍期境界的妖气,绝对没想到,这才用了多久,就因为被蜃兽身上散发的庞大妖气冲撞而破损了。
像是感觉到旁人的视线,昊宸轻轻抬起头,鎏金色的瞳孔扫过面前的两人,眼睫轻抖,神色淡漠。
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如高坐庙堂的神祇,眼中无物,心亦如是。
绯玉心下一颤,心慌地低下头。
白发金眸,羽宴乔愣怔了一下,瞬间就想起那位只活在大妖们口中的那位大人。
他艰涩地开口,语气中不由自主带上了小心翼翼的恭敬,“您是?”
昊宸看了看周遭,屋子里显然刚刚经历了一番劫难,现在已经不成样子,目光越过两人,能看到门外影影绰绰的妖族正在紧张地来回踱步。
他垂下眼眸,对还在等待他回复的羽宴乔开口,“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他语调平稳,鎏金色的瞳孔里映照出他哑然的模样。
绯玉平日里像团热烈的火,谁也不服,现在面对这个看起来没有一丝凶恶气息的妖族反而不敢开口。
她偷偷地看向自己的死对头,发现他脊背僵硬,神色也很谨小慎微。
昊宸想起同行的几人,“将那几个人族带来见我。”
在人间十几年的记忆与在妖族几千年的经历相比之下如沧海一粟,那些强烈的情感让人陌生,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个女子下了蛊。
羽宴乔恭敬地应下,抬头就发现榻上不知何时空无一人,只留下一个御兽囊,那如神祇般的男子已经离开了。
一道淡漠的声音直接在他脑子中低低响起。
--这御兽囊里是参妖的幼崽,带他们回去族里。
隔了不久,脑子里又响起了声音。
--对那几人客气些。
羽宴乔起身去取御兽囊的动作一顿。
那些人族,看起来与大祭司确实有点关系,竟然还特意交代这些。
就是不知,本应该在神庙中的大祭司,为什么会以一个幼崽的形象,和人族回到双易州。
而被他猜测的那几人,正百无聊赖地蹲在牢里。
短短时间,上官慕已经和那怪老头聊得风生水起。
一个平日隐藏的话篓子和一个不知多少年没遇到人说话的。
一下子就成了忘年交,话过三巡,脸上皆带着相见恨晚之色。
元思远拿手背碰了碰上官曦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不由松了一口气。
拿出一块姜片递给她,“要是觉得冷,就含上,能让你感觉好一些。”
上官曦感激地点点头,取过轻轻含在口中。
辛辣的味道霸道地在口腔散开,她淡淡的细眉微蹙,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但身体确实感觉从内部开始冒出一点热气,便忍耐着没有吐出。
顾清绾望着手里的叶子,那还是昊宸之前留在太虚宗的,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至今也一直没扔。
她眼中沉沉,心中牵挂着昊宸,心绪不宁。
竟希望那些审问的妖族快些来,这样她才好借机问一问他现在如何。
或许是她心中的祈愿终于起了作用,只能看到一点微光的出口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夹带着冰冷的风,冲着几人直直走来。
羽宴乔看着这几个人族,对看守开口,“把门打开。”
顾清绾将手中的叶子放回衣袖里,想了半词还没用上,那妖族又开口。
“劳烦几位移步,和我去神庙一趟。”
他说话不轻不重,对待阶下囚也没有多轻蔑,顾清绾也随波逐流,心中猜想,或许他们的神庙就是和审讯堂一样的地方吧。
上官慕依依不舍得告别了刚刚交上的朋友。
那怪老头也没有说出什么带他一同出来的话,或许也是知道这也由不得他们。
上官慕心中暗想,有机会一定要把他带出去,这地方一个人待下去,迟早得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