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狭小的井口一眼望不到底，清冷的月光照不进这个地方，那像是一个通往无尽深渊的通道，他们仿佛永远触不到终点，若是人掉下来，应当会有呼呼的冷风刮得脸上生疼吧，但她们只是灵体，所以这好似漫长到难熬的时间里只有无尽的幽静与之相随。

这个井口内有乾坤，过去这么久居然还未到底，顾清绾正想张嘴问问她们到底是要去往何处，抬眸间双眼却猝不及防与一张扭曲着面目，正无声嘶吼的鬼脸对上，霎那间深入骨髓的阴冷向她袭来，她脑子中仿佛被人拿着一根铁锤重重砸了一下，那尖锐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灵体有一瞬间的波动。

察觉到她不对的九殊忙将她整个人按进怀中护住，低声道:“别看。”

顾清绾双手捂住疼痛难忍的头，双眸紧闭着点了点头。

也因此没发现越往深处去，那条井道中依附在井壁上的邪恶鬼脸也变得越发密集起来，那些鬼脸都不约而同用盛满了贪婪欲望的阴邪目光盯着她，仿佛她是什么珍馐美味般垂涎欲滴，从赖以生存的壁中努力伸长脖颈，大张着血盆大口，企图用流着恶臭涎水的舌头舔舐她纯洁的灵体。

九殊眉眼浮现一抹狠戾，对这些贪婪的恶鬼感到厌烦，单手操控红伞飞旋，击退他们，喝道：“放肆！还不快滚。”

恶鬼们哀嚎着，有些畏惧她手中的红伞，却还是舍不下生魂的诱惑，口中哀求哄骗着。

“求求你，我就舔一下，我保证。”

“鬼界阴寒，我只是想感受一下生魂的温暖与鲜活，大人发发善心吧。”

“让我吃一口，一口就行，我向天发誓绝对不会吞了她的。”

“冥顽不灵，死有余辜！”九殊手中红伞散发一阵金光，刺得步步紧逼的恶鬼霎时间魂飞魄散，其余死里逃生的恶鬼终于怕了，知道她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角色，带着满眼不甘渴望地看了一眼顾清绾，终究还是退缩回壁中。

失去了无数恶鬼的恶意围剿，顾清绾神志清明了些，为防像刚刚一样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依旧靠在九殊怀中没有动弹，直到身边的一切从暗无天日的黑变成不详诡异的红，她才意识到已经离开那条长长的甬道。

顾清绾被九殊拉着前行，那把艳丽的红伞几乎将她整个罩住，只能看到脚下四周的一小片光景，红色的微光笼罩着整个视线，它并不刺眼，无声地提醒着她身处的地方绝对不寻常，有不少残缺的下肢漂浮着从她身边经过，她瞳孔微震，握着九殊手腕的手微微颤抖，下意识小心克制着呼吸，紧跟在九殊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又走了多远，直到来到一间屋前，九殊才停下。

“扣扣。”她轻轻拨动铜环轻扣门扉。

门内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接着是一道老媪的声音响起：“今日不吃鬼。”

九殊道：“争取早投胎。”

那门张开一条缝隙，一位身穿陈旧麻衣，鹤发鸡皮的老媪眯着眼睛打量她们，像是认出了眼前人，含笑打开门道：“你这丫头不是才来过不久吗？怎么又回来了，先进来。”

“王婆，我找鬼叔。”

九殊拉着顾清绾进了门，那红伞由始至终也不曾拿下，王婆有些不适地提起衣袖遮面，嘴里念叨着：“把昭黎收起来吧，屋里头还有其他小鬼呢，别不小心冲撞伤到了。”

九殊神色微顿，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王婆是她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并不担心她会出卖她，依言将昭黎收起。

眼前的遮挡去除，顾清绾这才得以好好打量这处地方，红色的血色满月高悬于空中，目光所至的一片都披上了一层迷离朦胧的红光，眼前的老媪一身青紫的死人皮，正惊讶看着自己。

王婆睹见这鲜活的生魂显然有些措手不及，控制不住本能反应地不住吞咽口水，但比起那些已经完全失去人性理智的恶鬼，她还是神智清醒的。

王婆艰难地移开视线，她有些责怪但更多的是担忧地说道：“你怎么带着一个生魂下来，被那位知道了可是大罪，要被下狱重罚的。”

九殊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您且放心，那位和我有些瓜葛，他就是知道了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位是我师妹，还需住在鬼界一段时日，这期间还要麻烦王婆多看顾看顾。”

王婆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似乎还有疑问，或许也是想再劝说什么，却有一道笑嘻嘻的童音在他们中间响起。

“好香啊，嘻嘻嘻，你是余姐姐带来陪小宝玩的吗？”穿着红肚兜的鬼童头比身子都大，瘦得皮包骨，一双过大的纯黑眼睛镶在脸上占了一半，显得有些骇人，他嘴角咧到耳后，露出鲜红的的牙床，整个挂在顾清绾身上贴着她的脸发出诡笑。

顾清绾手脚冰冷得不敢动弹，额上缓缓流下来一滴汗，这近距离的冲击力显然对她有些超过了。

九殊捏着鬼童的耳朵将他抓起来，及时解救了顾清绾，那鬼童一点不觉得疼，还当这是什么游戏似的，拍手大笑：“好啊好啊，都来陪小宝玩！”

九殊朝王婆问道：“鬼叔没出去吧，他在哪？”

王婆指了一个方向，“在老地方呢……你轻点诶，小宝耳朵嫩。”她心疼得看着笑得开心的鬼童，生怕那小耳朵被抓疼了，她显然忘了鬼本身是没有重量的，就是怎么晃荡也是没什么感觉的。

“抱着。”九殊反手将昭黎扔进顾清绾手里，边示意她跟上。

顾清绾亦步亦趋紧随，对这光怪陆离的陌生世界新奇不已，想开口问又觉得现在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只能先按捺下满腹的疑问。

这地方四通八达，除了那诡异的红，假山湖泊，亭台楼阁，几乎与人间无异，但只要靠近细查，就会发现这些居然都是烧给死人用的彩纸做成。

一路上遇到不少除了皮肤完全与人无异的鬼还有一些残缺的鬼，他们似乎和九殊十分熟悉，看她带来一个陌生人纷纷询问，九殊只道了一声说是朋友，其他便不提了，那些鬼也知趣不再多问，完全没发现眼前竟是一个生魂。

“救命，救救我！”在这一片和谐的时候却突兀传来一声声凄凉沙哑的求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