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书 第72节
只想少损失一点,再少一点点。
这边所有人宅在办公室奋力抠字眼,上面的精英们则想尽办法企图离间日本的军部和外务省,以防对方的外务省插手谈判,现在黄郛还能欺负欺负关东军的逗比们,一旦对面的坑人高手挤进来了,那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但无论怎么折腾,签订的那一天还是会来。
五月底,春光明媚的一天。
所有人等在黄郛的办公室外面,哈欠连天却又神采奕奕。
他们都等待着何应钦代表的团队在天津塘沽现场签约的实时播报。
很快,有好消息传来,日本派来签约的代表果然只有关东军的人,他们压根没通知外务省!
相比之下,没有任何回转余地的谈判几乎不能算是坏消息了,幸而中方的底线实在低到了让一个国家发指的地步,于是作为一个战败方能够不触及底线似乎已经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儿了。
《塘沽停战协定》就这么诞生了。
确定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很快,徐秘书就要带新闻部的人去通告消息,这种有可能在现场遭人扔鞋底的活儿是所有工作人员最厌恶的,也因此在前阵子秘书处的人忙成狗时,闲得发慌的新闻处的人都不敢幸灾乐祸,因为此时所有秘书受到的精神攻击,都有可能在新闻发布会时化为同等的物理攻击加诸到身上。
但秘书们将要受到的精神攻击显然不会因为合约的签订而停止。
签订了协定后,黄郛给校长发的电报里用了八个字,很好地形容了大家的心情:兄泪内流,兄胆如裂!
即使并没有完全公布消息,从签订第二天开始,报纸上的口诛笔伐,学生的□□示威仍然纷至沓来,一天天的没有一刻停止,所有人上下班需要警察护送,黎嘉骏已经很久没有从正门进出了,有时候倒杯茶从窗户望去,远远的就能看到门外被堵得结结实实,各种横幅标语和企图爬墙的学生,大门上什么脏东西都有,泼屎简直小意思,臭的能比过生化武器。
塘沽协定的签订并不是政整会的结束,而是更大的折磨开始。
黎嘉骏觉得签订那天她那口气松太早了。
协定将华北划成了一个非军事区,谁的军队都不能进来,可是这就像一块日方进一步侵略的缓冲区,一马平川,随时能过来。与此同时,因为要求日方必须“撤到”长城以北,那差不多等于默认了他们占领热河以及东三省的事实。
这真的是让人无能为力的事,外面□□的学生,口诛笔伐的人恐怕心里都清楚,但因为大家都无能为力,所以更加愤怒,而恰巧,政整会是个太好的发泄口。
更凶残的是,不知哪里传来谣言,说日本之所以同意签订停战协议,是因为在华北自治的问题上,他们找到了比那些北洋军阀更好地傀儡,就是政整会!
黎嘉骏隐约觉得,这说不定是真相,否则殷同该怎么说服那群狼狗?那必然是得割一大块肉,或者画一个3D的大饼的。
黄郛上达校长,下统华北军政,本身却摇摇欲坠,简直就是天赐日本的傀儡“华北王”,日本这番做,显然就是默认了政整会对华北的控制,却又让政整会摆脱不了他们的阴影,如果政整会轻举妄动,他们分分钟可以再打过长城。
自做了中央政府的鸡肋后,又成了中日之间的千斤顶,政整会左支右绌,尴尬至极。
即使一直做着打下手的工作,甚至现在已经少有需要用到她的工作,可黎嘉骏还是在每一天都能陪着同僚感受到这日子的暗无天日。
她就住在办公室后面的员工宿舍里,与办公大院隔了一条街,除了上班要偷偷的去,有时候早饭都要代购,中饭晚饭更是吃的大锅饭,完全不敢出去打牙祭。
在同意丁先生的推荐时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却没有想到会严重到这个程度,简直是把自己活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还好她事先没告诉家里人她在做什么,但她也知道这瞒不了多久,看着有几个年轻的同事被附近的家人接走离职,一时间留下的人都有了一种共患难的相依为命感。
完全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完全应了那句老话,人在浪天在看
出差一回来就上了三清山,结果山上山下都气温骤降,回来就感冒,周一断断续续码了点,今天就倒下了,发了烧,头晕脑胀的都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可劳资还有榜单
为了证明我没在仙山上渡劫失败,先把这些放上来,接下来预备大跨度时间,所以现在是过度时期了
我知道这文现在走上层路线很多地方没代入感,但是因为1938走的是下层路线,民间疾苦大家都懂,以后战争开始,也是走下层路线的,现在没打仗,我想多科普一点,就这样设定了,只能希望女主的经历尽量丰富和合理
我得说,我写这文主要是在看的时候有感动和感叹的地方,我想记录和分享这种体会,才努力的写这些地方,自己写书就是那么任性,也请各位体谅
谢谢!
刚吃了药,全身汗流浃背,汗液从俺精壮的指缝间流下~~~~~~~~
约吗~
☆、第78章 □□围堵
最水深火热的时候,凡是办公室附近出现的像是知识分子的人都会被逮住盘问,是不是政整会的人,虽然基本没人会蠢到承认,但是学生并不蠢,他们总有办法证明这人究竟是不是,如果被揭穿,虽然不至于招致毒打,但是却也会被推推搡搡的“爱国教育”一番。
是个人都不爱但凡出门就被教育。
黎嘉骏便成了那个最适合外出跑腿的人,因为她走在街上,别人只会以为她是造反的学生,不会想到她竟然是为政整会工作。
这是个很无奈地活,同事们都是政府员工,平时高高在上,总有杂七杂八要矫情的地方,这个人鞋子破了必须用哪哪的皮子补,那个只用哪哪的手绢非得定时去采购一番,还有的动不动就上了瘾似的想吃这个喝那个,这种高端的东西是会里雇佣的佣人很难处理的,尚且还算自由的黎嘉骏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每次请她出动,总会许以各种好处。
黎嘉骏本就无所谓帮这些忙,但其实她对于自己的伪装成度并不自信,总觉得出去次数多了,时常来门口抗议的学生有两个会多看自己两眼。
但愿这是个错觉。
某一日,不知道是哪里泄露了一点塘沽协定的秘密协议,里面有关华北的条款再次拨动了学生的神经,他们大波涌来,再次与警察激情碰撞,在外面把大门喊得哐哐响,所有人都无心办公,更有人老远就看到黄郛咳嗽着去了医务室,黎嘉骏刚泡好了茶就没人喝,只觉得一阵心烦,随便想了个由头,就打算溜出去躲得远远的散心。
本以为这是一次成功的开溜,她在二楼往围墙外望,看中了一个没人的方向,飞奔下去喊了旁边的警卫给她垫下脚,那些警卫现在都已经很熟练了,三两下就把她托上墙,她蹭蹭蹭几下利落下地,动作帅气潇洒简直足够她自鸣得意,结果没走两步就在巷子口被人堵住了,几个男学生正拿着板砖往这边走。
“诶,已经有人了,同学,你也准备爬进去?”领头的男生个高还健壮,却穿着长褂,显得很违和,他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走走走,我们一道!”
黎嘉骏:“……”
后面的人都一副激动的头发要竖起来的样子,他们都托了好几块砖头,鬼鬼祟祟的拥到围墙下,两个人望风,剩下的四个人则把板砖靠着墙叠起来,每人三四块的叠着,竟然还挺高。
他们很兴奋:“可以爬可以爬,谁先来?”
高个儿理所当然道:“当然我先了。”他说罢看了看黎嘉骏,又叮嘱道,“一会儿别急着自己上来,记得帮帮女同学,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黎嘉骏:“你们,进去干嘛?”
“找黄郛啊!问他到底怎么想得,告诉他再敢卖国我们不会放过他!要不然你是干嘛。”
黎嘉骏:“……墙里有警卫。”
“哦我们知道啊,躲过去就行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意思是,你们墙的正后面,就站了两个警卫,带枪的……如果你们进去,就是擅闯军政重地,量刑从重的。”
“……你怎么知道。”
黎嘉骏暗叹口气,她知道自己有一百种方法甩开这波人自己走掉,或者同时劝他们不要进去然后全身而退,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很疲劳,带着一种淡淡的不甘心的感觉,她无奈道:“因为我刚从里面出来。”
“你不是学生?”
“我……是。”至少还没被东大开除。
“那你……”
“我,在里面工作。”
一阵静默,似乎没人想到她会承认,黎嘉骏也很好奇他们会有什么反应,打一顿?揪着她去街上□□?也来一场爱国教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高个儿一脸严肃,“对我们来说,卖国贼,是不分男女的。”
黎嘉骏苦笑,她是真的感到难过:“啊,真的很难受啊。”
“知道你们还干!”
“签字前,蒋委座还不甘心,致电何部长,问北平到底守不守得住,何部长回说,守不住,委座便什么都没说,何部长转头就签了那协议。而签订的这段时间,黄委员长从一个瘦子,瘦成了一个骷髅……没谁比谁好过。”黎嘉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什么强烈地反驳什么的**,也知道自己无话可说,只能这么苍白的举例,“我在来之前就知道将会遇到什么,是我和同事把日本所有想染指华北的语句挑出来让谈判的人驳回去,但是同学,我们战场上输了,一小时都坚持不下去,你告诉我,不签字,怎么给你们□□的空间?不签字,这时候大街上列队走的,就是日本军队了。”
“这么说我们还要谢谢你们?可是我们宁愿去参军,战死,也不愿意现在华北就像是东三省的预备一样!被日寇予取予求,而我们委曲求全,点头哈腰!你敢说你们政整会不是日寇的走狗?!你敢说他们提出的要求你们不会答应?!你敢说你们和他们之间还没有一点龌龊的秘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们能上街□□,就能上场打仗!只要蒋中正一句号召,在场的全是铮铮好儿郎!何劳你们弯下你们那已经跪烂的膝盖?呸!恶心!”
黎嘉骏吸了吸鼻子,她早就知道自己说不过,此刻她的心情非常迷茫和混乱,一面她身在政整会,那么努力的工作,把谈判和协议当成一个战场一样废寝忘食的拼杀,可一面她所做的一切,在别人眼里就是彻底的卖国,甚至连让他们这么做的人在事情做完后,都会甩手挥泪做出一副手下卖国心痛如绞的做派来。
见她沉默,高个儿并没有得意,反而有些气不过:“怎么?没话说了?你不是很为自己鸣不平吗?!这么快就怂了?”
黎嘉骏摇摇头,疲惫道:“我可以选择不来的,但我来了,所以自己挖的坑,我自己跳,你说好了,我反正也不会怪谁。”
这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简直像开了无敌,看周围的人的表情咬她一口的心都有。
“储善,我们把她拉到前面去!逼里面的人开门,怎么样?”有个小胖子忽然兴奋的提议。
黎嘉骏抬头看了他一眼,瞟到了周围人一脸对哦好主意的表情,冷笑一声:“否则呢,宰了我?还是轮了我?”
那小胖子一怔,怒道:“你这女人说话怎么这么粗俗!”
“我好奇而已,那你们把我拖出去吧,把我扒光,任我在大门前哭,哭哑了就干嚎,求门里的同胞救救我,或者拿着刀给我切片,这儿不是北平吗,你们还能请全聚德的爱国厨子来,不出来就片儿了我,一边片儿一边烤,想想这场景就**;或者烧了我怎么样,烧死卖国贼这个噱头太好了,绝对能上头版头条,让所有卖国狗都头皮发麻,让他们知道得罪学生的下场……”黎嘉骏越说越带感,竟然能笑出来,“没想到我跟着黄先生隔空在谈判桌上与日本鬼子打了两个月的仗,最后被自己人弄死,好吧,我认罪,没错,现在华北就这样了,以后说不定还有更恶心人的事发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条贱命你们拿去泄愤吧,省的我活得纠结。”
被喊做储善的高个儿和一众学生冷冷地看着她,这时巷子口有个女学生探头看来:“储善师哥,你们还在这啊,别进去了,我们等你演讲呢!”
储善应了一声,回头对黎嘉骏道:“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们□□和抗议是为了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不是为了惩罚做这些的人,当权者既然让一切发生,那事情的结果就不会有改变,所以惩罚你或者里面的人毫无意义,我们所做为何,被改变的人心里更清楚,你说对不对。”
黎嘉骏靠在墙上,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储善不再多言,他拍了小胖子一下,低斥:“就你馊主意多,走!”
小胖子很委屈的嘟囔了一声,他看了看黎嘉骏,倒是并不像很恶意的样子,但最终什么都没说,跟着众人走出了巷子。
巷子又陷入了幽静,黎嘉骏却没什么继续散心的心情,她席地而坐,看着外面的一方天地,沉默了很久。
储善说得没错,他们所作为何,被改变的人心里更清楚。
就比如她,现在非常迫切的想结束这一切。
没想到,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昱亭!”听到喊声的时候,黎嘉骏正撅着个腚趴在桌子下面找笔盖,她嘭的撞到桌子上,却只感到心痛。
“请叫我名字!”她哀嚎,“什么事?”
“有人找!”
“诶,来啦!”她跑出去,“谁找我?”
喊她的隔壁大姐拿着水盆一脸怪异:“说是要打死你的人。”
黎嘉骏刷的刹车:“啥!?”昨天刚有不知谁的□□打穿了铁门,以至于她一听就觉得是真有人要弄死自己,“我我我我我我躲哪去?”
隔壁大姐笑了:“躲什么!我要有那么俊的小哥找,被弄死也开心。”
“……”黎嘉骏打了个寒战,她很想说大姐你是不造,就她现在这状况除非老爹来了否则谁说要打死她那都不是说着玩儿啊!
“哎呀,没事儿,人家说要打死你,分明盼你盼得紧,去吧去吧!”大姐放下水盆把她往外推。
黎嘉骏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的走到大门口,大门敞着,老远她就看到了背对着她站着的人,只一眼,她就认出了。
“大,大大大大哥!”
那人转过身,正是有三个多月不见的大哥!
黎嘉骏当时就不好了,冲过去八爪鱼一样熊抱上去,双手双脚巴着人:“大哥啊!你咋来啦!”
大哥现在显然养回来了不少,又有了点以前的倒三角帅哥的范儿,难怪站那儿都能迷倒大婶小姑娘,他托着手里的妹子,皱眉:“没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