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书网

字:
关灯 护眼
香书网 > 江城谣 > 江城谣 第166节

江城谣 第166节

两人一起去了江城公主府。

桓昭对府中的路径很熟悉,挑的是小路,一路之上并没遇到什么人。到了江城公主府之后,婢女们看到她都躬身行礼,并指明了方向,“公主殿下和杜大夫去了蘅芷园。”桓昭点头,带着元维穿过一条林间小径,到了一个遍地种植着奇花异草的地方。

“呶,这便是那不知名的小野花了。”江城笑着指给杜大夫看。

杜大夫两眼放光,人都啰嗦起来了,“小丫头,你知道这是什么?你遇到宝了啊。”他围着那小野花转了好几个圈,激动难捺,“没错,这是九叶苓兰,根和花有剧毒,也可以制成解毒良药。我在我师父的药书上见过它,应该没错了。小丫头你看,它的叶子是不是每片上有九片小叶子?花是不是蓝幽幽的,蓝中透着微紫?没错,书上是这么写的,师父也是这么教给我的。”江城喜滋滋,“真的么真的么?我就是偶尔路过这里看到它生的蛮好看,花匠本来要砍掉的,我没让啊。”杜大夫兴奋的拍了拍她,“小丫头你做的太对了!”蹲下来仔细观察着这株小野花,露出狂喜之色。

“九叶苓兰,九叶苓兰!”他蹦了起来,像个孩子似的振臂欢呼。

他穿着时下流行的大袖衫,振臂欢呼时宽大的袖子落下,露出了大半截胳膊。

元维和桓昭从他的右侧走过来,正好能看到他□□出来的右臂。

元维定定看着杜大夫,木木的、不敢相信似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杜大夫扬起的右上臂有颗黑痣,又大又醒目的黑痣!

桓昭原以来只是让元维过来去个疑而已,毕竟杜大夫在南朝多年了,先是在乐康公主府,后来一直跟着江城,谁能想到他身上竟会有元维苦苦寻找的那个特征呢?见此情形,不由的呆住了。

“瞧把您给高兴的。”江城笑吟吟看着杜大夫,被他的欢乐和狂喜所传染,竟没注意到花园里来了人。

杜大夫还在振臂欢呼、仰天长笑,元维却忽然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一样冲他扑了过去,把他扑倒在地,奋力扼住他的咽喉,“说,你快说!我七兄被你抱到哪了?我七兄现在哪里?你快说!”杜大夫蓦然被人扑倒、被人扼住咽喉,莫名其妙,恼怒非常,用尽全身力气想挣脱,“你,你是什么人,发什么疯,快放开我!”江城大惊,喝道:“不许无礼,快放开杜大夫!”欺身到了元维身边。元维眼睛都红了,大声叫道:“他右臂有黑痣!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江城公主,你不要拦着我,你知道我们魏国为了寻找我七兄费了多少心力么?你知道我父亲我母亲在日夜盼望我七兄回家么?求你别拦着我!”江城沉声道:“你的心情我理解,大家都是明白了,你放开杜大夫,咱们有话好好说。”桓昭呆了一阵子,也跑过来了,气恼的道:“元十五!你的心情我们都理解,可你也不能死死掐着杜大夫啊,你快放开他!他会被你掐死的!”见元维像疯了一样死掐着杜大夫不放,心中着恼,低下头在元维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快放人!”

元维手腕一阵剧痛,不自觉的就放松了杜大夫,江城忙趁机掰开他的手腕,把杜大夫解救了出来。

杜大夫痛苦的咳嗽了几声,“天呢,这疯小子简直是要我的命啊。”江城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杜大夫,我应该如何施救?应该做什么?”杜大夫有力无力,“对我不用做什么,把那疯小子掐死就行了。”江城虽是着急,也被他逗的笑了,嗔怪道:“都到这时候了,您还有心情说笑话呢。”

元维被桓昭拉开,喘了几口气,忽然冲杜大夫跪下,满脸泪水的央求,“您行行好告诉我实话行么?我七兄失踪这么多年,我母亲经常以泪洗面,我父亲贵为一国之君,亲手绘了他的画像,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看着看着,流下泪来……”

江城虽是怪他鲁莽,这时也心生怜悯。

杜大夫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怎么知道的?骗人!”

元维呆了呆。

江城忍不住提醒他,“魏帝时常一个人对着画像流泪,你是如何知道的?”

元维忙道:“我小时候偶尔会跟我父亲同睡,有好几回我半夜睡醒了,看到我父亲独自在画像前发呆,看着看着他眼泪就下来了,我不敢做声,便闭上眼睛装睡……杜大夫,江城公主,桓娘子,可怜画像上的七兄只有三岁,永远只有三岁……”

江城和桓昭神色都软和了些。

听元十五说的这些,也怪可怜的……

“杜大夫,求您告诉我吧!”元维苦苦哀求。

“我能告诉你什么?”杜大夫不耐烦,“你一上来就差点把我掐死,我还不知道为的是什么事呢!”

元维向前爬了两步,眼神急切,“是这样的,杜大夫,我七兄三岁的时候走失了,被一名丐妇在深山中捡到抱走,后来我七兄生了病,丐妇便把他放到一位大夫门前,眼看着大夫把我七兄抱进去了才走。那大夫右上臂有颗黑痣,和您一样……”

“就为了这个,差点把我掐死。”杜大夫怒气冲冲。

元维惭愧,“您掐回来好了,我伸着脖子让您掐,绝无怨言。”

杜大夫勉强看了他一眼,“今天被你弄的没力气了,改天吧,改天等我养回来了,一把掐死你。”

江城和桓昭知道杜大夫的脾气,不禁掩口笑。

“是,我随时恭候。”元维这会儿老实了,唯唯诺诺。

“求您告诉我。”他神色诚恳。

杜大夫大喇喇仰头看天,“疯小子,你问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你都这么大了,你七兄肯定年纪也不小了,他三岁的时候,那是哪年哪月的事?”元维忙道:“有二十年了吧……”杜大夫拍地大怒,“消遣人有意思么?二十年前一个三岁小儿,谁能记得住?”

“是啊,你这有点强人所难了。”江城和桓昭虽没说话,心中都作此想。

谁能记得清楚那么多年前的事啊。

元维忙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杜大夫,您看看这个双龙佩,这是完整的图样,这是分开的图样,我七兄胸前有璎珞项圈,项圈上缀有双龙佩,那丐妇把双龙佩分开了,她留一半,给我七兄佩了一半。这双龙佩是血玉制成,鲜红如血,晶莹剔透,龙的形状也很特别,见过的人应该不会忘记的……”

杜大夫拿过那图样仔细看了,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

“杜大夫,求您一定告诉我!”元维伏在地上,苦苦哀求,“求您怜悯我的父亲母亲,怜悯这一对苦苦寻找亲生骨肉二十年、日日夜夜以泪洗面的父亲母亲吧。”

杜大夫摸摸下巴,叹了口气,“你傻啊,你七兄在皇宫里娇生惯养的,那丐妇带着他,他喝不到清洁的水,吃不到干净的食物,不生病才怪。他一旦生病便病的不轻,普通大夫根本救不了他……”

“这么说您记起来了,您记起我七兄了,对么?”元维跪爬几步到了他面前,满含希望的看着他。

杜大夫苦笑,“你若说起那块双龙佩,我还真是记得,因为那块玉佩实在罕见,那孩子也实在生的漂亮……”元维热泪盈眶,哽咽道:“您果然记得了,想起来了……我七兄在哪儿,您快告诉我,我七兄在哪儿?”

不光元维,连江城和桓昭也摒住了呼吸,等着听杜大夫的答复。

杜大夫怜悯的看着元维,缓缓道:“那孩子得的是肺痈,很严重,寒战、高热、胸痛、神志模糊、呼吸不畅,莫说当年了,便是放到今时今日,以我现在的医术,也很难治好他。”

元维脸色惨白,瘫在了地上。

江城和桓昭都同情的看着他。

元维目光涣散,像丢了魂儿似的。

连杜大夫都同情起他来了,想回头再掐死他的心都淡了。

这小子虽然疯、可恶,也蛮可怜的……

“那么,我七兄他……他最后……怎样了……?”不知过了多久,元维才仿佛从梦中醒来似的,恐惧的、忐忑的低声问道。

“还能怎样。”杜大夫淡淡的道:“我既然治不好他,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孩子在我面前痛苦挣扎送掉小命,只好抱着他去央求一位神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继续。

明天还是中午十二点。

☆、第174章 174

“神医,一位神医。”元维原本已经暗淡无光的眼眸中又燃起新的希望。

“敢问是哪位神医?”他万分激动,紧紧握住了杜大夫的手。

杜大夫疼的咧嘴,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你方才是要掐死我,现在是要捏死我么?”

“对不住,对不住。”元维忙放开他的手,一迭声的道歉。

江城拿过杜大夫的手替他揉了揉,低声道:“今天您可是遭罪了。”杜大夫哼哼唧唧的,“倒霉,我老人家命中有此一劫。”元维不敢再催促,可是眼巴巴的看着杜大夫,那眼神真跟摇尾乞怜的小狗似的,杜大夫生了会儿闷气,冷冷的道:“天底下能称得上神医的总共能有多少位,你们北魏朝廷不是很厉害么?自己去查吧。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了,我把那孩子抱给神医之后,神医仔细为他诊治过,说事在人为,或许能治……”

元维兴奋的搓着手,“能治,能治,神医说能治……”

杜大夫说的明明是“或许能治”,可是“或许”那两个字被他完完全全给忽视了。

“那我七兄现在……”他声音发颤,身子也发颤,满含希冀的、小心翼翼的问道。

江城和桓昭也关切的看着杜大夫,等着听杜大夫说出北魏七皇子的下落。

杜大夫摇头,“我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我把他抱去给神医之后,神医就把我赶走了,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位神医,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唉,多少年了,真想念他老人家啊。”杜大夫声音渐渐低沉,神情惆怅。

“赶走了,再也没见过?”元维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才看到丝亮光,立即又陷入一团黑暗,这样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

他企求的看着杜大夫,好像溺水的人看着岸上的人,求他伸手援救一样。

江城可怜这位十五皇子,却更心疼杜大夫,温和却又坚定的道:“杜大夫心地善良纯净,他是不会骗人,也不会说谎的。杜大夫说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位神医,就是真的再也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请你不要再追问他了。十五殿下,以贵国的实力,既然知道七皇子被抱到一位神医那里,不难查到这位神医的身份,也不能查到这位神医的踪迹,对不对?”

“我也盼着你们能查到他的消息,他老人家当年已是年过半百,现在已是七旬老人了,也不知他老人家现在到底怎样了,还在不在人世……”杜大夫喃喃。

江城和桓昭体味到杜大夫话语中的苍凉之感,都替他难过。

元维也觉心酸。

杜大夫一手扶地,想要站起来,江城忙扶起他,“杜大夫,我扶您回去吧。”杜大夫站起身,走的很慢,“小丫头,这株九叶苓兰你让人看好了,我有用处的。”江城满口答应,“那当然,一定看好了。”当即便命人在这里搭了架子,把这株药草看好,不许人在蘅芷园随意走动,又问桓昭,“阿璃,你和我一起走么?”桓昭摇头,指指元维,歉意的道:“我把这个人弄走。”江城微笑,“十五殿下也是惦记自己的同胞兄长,虽然做法似乎值得商榷,心情却是可以理解的。”桓昭感激的点头,“嗯,知道了。”江城安抚的向她笑了笑,扶着杜大夫慢慢回去了。

回到院子里,江城命人打来温水替杜大夫洗过手脸,陪他一起在荫凉之处坐了,摆上茶点,“这猪油糕和红豆饼味道不错,您尝尝。”杜大夫一向爱吃,今天却是没情没绪的拿过来咬了几口,食不知味,“唉,也不知我师父现在怎样了。”江城沉默片刻,慢慢问道:“穆神医是您的受业恩师,对么?”杜大夫道:“你这丫头聪明的很,我瞒不过你,索性也不哄着你了。不错,穆神医是我师父,我这个姓便是为了纪念他老人家的,他老人家姓穆讳图,我便把两个字拼在一起让自己姓了杜。唉,我本来就是个孤儿,被他老人家收养的,姓什么都无所谓了,只是多年没见着师父,心里空空的,真不是滋味。”

江城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杜大夫接过来喝了几口,脸上烦恼之色一点没减少。

“杜大夫,您说当年是他赶您走的么?”江城缓缓问道。

杜大夫皱眉,“是啊,他也不知是怎么了,见了我没多久便变了脸色,硬赶我走。”

江城凝神思虑片刻,道:“自从那次您和他分离了之后,便再也没有通过消息,是么?”

“不是。”杜大夫摇头,“那次他把我赶走之后,让人传了消息给我,说让我立即离开,之后改名换姓,不要再回洛邑,还特地交待我……”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迷惘的神色。

“交待您什么?”江城心提了起来。

杜大夫想了半天,长长叹气,“他老人家一向是很清高的,那回却说了些很奇怪的话,让我以后不要恃才傲物,最好找有权势的大人物做靠山,在豪门贵族中隐居……”

“所以您才会答应乐康公主和安东将军的邀请,对么?”江城好像明白了什么。

杜大夫闷闷的点头。

江城起身在院中缓缓踱步,“穆神医赶您走,一定是他当时遇着什么事了,想要保护您,让您置身事外。至于不和您通消息,应该也是为了要保护您,至于他一反常态要您找豪门做靠山,或许是因为……”江城停下脚步,脸上现出奇怪的神色,“或许是他得罪了什么豪强,怕被打击报复连累了你,所以要你预先找好靠山,免得被连累了吧。”

“大夫治病救人,能得罪谁?”杜大夫不解。

“如果病没治好呢?”江城淡淡道。

杜大夫气愤,“大夫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包治百病。更何况有些人就是阳寿尽了,神仙下凡都没办法的,救不了他,拿大夫撒气是什么道理?”

“您是不是被病人家属无理取闹过?”江城敏锐的看着他。

杜大夫悻悻然,“当然有了。有一回被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请去他家,给他快九十岁的老父亲看病,我这凡夫俗子无力回天,没把那位年近九旬的老翁从阎王手中救回来,结果被这家人视为庸医,暴打一顿……”

“天呢。”江城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这医闹还真是每个时代都有啊,快九十岁的老翁病死在床上,也要找大夫的麻烦,责怪大夫没有尽力,没有把他救回来。这纯粹是不讲理了,快九十岁的人各个零件都已经老化,自然规律逃不过的,哪个大夫能保证让他长生不老啊。这也要打,做大夫真是不容易……

“然后乐康公主和安东将军差人来请,我便没推辞。”杜大夫痛快的喝了一杯热茶,抬起衣袖抹去额头的汗水。

江城柔声安慰,“从前的事就别想了,现在有我在呢,我好歹也是大梁的公主,别的不敢说,保护您还是没有问题的。”杜大夫目光柔和,叹气道:“小丫头,我后悔了,我应该早点把我师父的事告诉你,说不定你有办法替我找到师父呢。”江城道:“亡羊补牢,永不为迟,您现在告诉我也不晚,我会派人找穆神医的。”杜大夫欣慰的点头,“我就知道小丫头靠的住。”

江城又仔细问了他和穆神医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知道他们是在洛邑药王谷,穆神医的老家。洛邑处于北魏、大梁交界处,大部分时候是在北魏的版图中,但有时候大梁北伐,也会暂时收归大梁。那年正值魏、梁两国开战,洛邑年初还属北魏,年中便被大梁夺了去,到了年底却仍旧被北魏以重兵攻陷,真是乱的很。杜大夫回忆,“我抱着孩子到了之后,看到谷外有兵士把守,便多了个心眼,把孩子放到了我身后装药草的麻袋中,之后才壮着胆子往前走。把守的兵士过来盘查,我便说我是穆神医的弟子,奉师父的命出外采集珍贵药草,现在回来了。兵士打开麻袋看了看,见里面果然是药草,便没在意,挥挥手,让我进去了。幸亏那孩子已是病的昏昏沉沉,并没发出声响,所以兵士并没发现他。”江城惊讶,“药王谷有兵士把守?”杜大夫点头,“对,不只谷外有,谷里也有,我见到师父,他老人家正愁眉不展,见到我便把我拉到屋里,关紧屋门,命我速速离开,不可久留。我那时一心惦记那孩子的病情,赶忙把麻袋取下来,打开麻袋,捧出孩子……”

江城听的都呆住了。

她原来还以为杜大夫是正大光明抱着孩子去找穆神医的,原来不是啊,原来弄的这么惊险,跟间谍似的……

“之后怎样了?”江城忍不住问道。

杜大夫道:“我师父和我一样,看到疑难病症便来了精神,把孩子放到桌案上仔细为他诊治过,之后便说‘事在人为,或许有救’。”

“如此。”江城了然。

穆神医果然了得,杜大夫现在也未必治的好的肺疾,当年他便说“或许有救”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