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你看着怎么感觉我杀了你一样！”雪吟有些鄙夷道。现在他也失去修为，她不用再卑躬屈膝，小心翼翼的对他。该怼就对，该嫌弃就嫌弃。

南音神色淡淡，将目光瞥向别处。

雪吟皱眉。至于么！放他在客栈好吃好喝的，还算虐待了他不成？看这样子，好像委屈了他似的。

“走，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吧。”

她神色愉悦，站起身子向他伸下手来。

南音抬头：“新的生活？”

雪吟眨眨眼道：“你我的修为都没了，我之前有那么多的对手，我要是现在回去，指不定有多少人要看我笑话，所以我决定没有修为就不回玄门了。”

她笑得有些耀眼，一时之间分不清楚是后面的光耀眼，还是她的笑更好看。

他无视她伸出的手，自己站起身来。

冬日暖阳微醺，山间晨露沾湿裤脚，崖下山涧缭缭生烟，小鸟叽叽喳喳中，雪吟拉着林善走过一道崖间栈道，道下是深不见底的云渊，雾气弥漫。

裤脚湿漉漉的，但带给人真实感。她觉得，此时此刻才是最真实的生活。

东边云燕掠过，暖阳慢慢爬上正空，高高在上。

背着包袱，风尘仆仆赶回薛家小镇的薛宸乾，从城门开始就受簇拥，一路人熙熙攘攘将他迎回薛府。

父母安好，长辈身体健康，家族新出一位天阶小辈，三位玄阶子弟，生意兴隆。众人颜笑眉开，远无虑近无忧，薛家分明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老祖宗，你说林雪吟是不是怕了，怕我打败她，她在九炎更加没面子，所以不想跟我比试，才乱说那些话。”薛宸乾躺在楼顶的乌黑色瓦片上，嘴里叼着根茅草根嚼，眺望着广阔蓝天悠悠白云道。

老祖宗道：“不好说。”

橙日逐渐变为红日，染红一片云层，霞光四射，美艳灿烂。

天色过于艳丽丰富，常常预示着变化。

上古大山白雪骤然而下，如同天空撕下一道口子，冰冷的白雪像是一条瀑布一样飞流直下。

世人眼中原来的上古大山，很快消失不见，万里冰天雪地，寒雾朦胧不可视物。

在此之前，神秘又危险的上古大山，从不受四季影响，东西南北四方有着自己的环境特点。

这雪，似乎在极力遮挡着什么变化。

此番景象从未出现过，收到玄门天象院院长的禀报，景阳子等人看见这一幕，眉间皱纹加深，纷纷默然。

通天白雪突降，挡住雪吟与林善的去路。

两人失去修为，看见这奇怪景象，心中难免惴惴不安。所幸雪吟反应快，将林善扯进一个半腰山洞，先是用灵器布阵，撒硫磺避蛇……把所有的安全措施都做了，雪吟才开始生火取暖，林善看着她一直忙活，乖乖的没有打搅。

她很怕死，林善这样想。

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能停，幸好自己为遮掩自己使用灵术作战经验不足，需要偷偷训练自己，于是在乾坤袋中存大量食物，在外到处历练。现在想起那些日子，白天遇见凶狠小兽，她与之艰难搏斗，夜晚无数次梦见薛宸乾找她报仇，无数个这样的日与夜，她逐渐找到使用把控灵术和修为的方法。

一路走来，至今都有一点不真实。

人类的冷，从南音的脚底开始肆虐，爬上他的腿，他的整个身子都开始变得冰冷。不自觉往火边靠的更近。

雪吟才注意到他的眉毛都结冰了。

看看自己，除了感觉到洞口渗透进来的冷风，还没有多大的冷意。抬头向四周一看，竟然都开始结冰了。也许自己灵根的属性是冰，所以才没有像他这么大的反应吧。

有些神仙犯错，就被天规戒律贬下凡尘，需历经劫难顿悟道心才有可能重返天界。一般人都有六识，沉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爱别离苦……。

他如今也算是真实的走了一遭。

“你在想什么呢？”恍如中，她的声音落在他的耳旁。

看他冻得越来越厉害，雪吟解下自己的披风准备盖在他的身上。一只冰凉的小手按住她的右手，南音哆嗦的看着她：“我不用。”

她拉住他的手，给他搓了搓，笑笑道：“可能因为我的灵根是冰灵根，所以我根本没感觉到冷意。”

他的手很冰很冰，他说话时都是哆嗦的。雪吟摸摸他的眉毛，被冻硬了，要不是他体内还有些修为，很有可能就被冻死了。刚刚只顾着怕有异兽吃掉她两个，没注意洞内的冰越结越多。

南音的眼神逐渐涣散，眼里的她也逐渐模糊。

雪吟把乾坤袋里能燃烧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烧了。无论是漂亮的衣裳，还是木梳，别人送的锦缎……

她望着已经昏睡过去的他，心底里想，其实他死了更好，再也没有人阻挡她了。

滋啦一声。

声音从地底下传来，随即整个山体开始慢慢震动，一时没站稳，她倒在他的身上。

他不可能这样就死了。

沉思了会，雪吟爬起来将他抱进自己的怀里，又用棉被将他与自己一起裹起来，内心十分忐忑的感受着山体可怕的愈来愈厉害的晃动。

咔嚓一声从外面传过来，紧接着山洞外入目的雪，一瞬间跌落下去，白光忽然照进来，刺激的她差点双目失明。

轰隆隆…轰隆隆…

滋啦滋啦……

不知道外面，下面，上面，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了，雪吟恍恍惚惚睡过去，再睁开眼睛看着光亮的一切。照进来的是正午的阳光，充满着暖意。

光亮过于耀眼，就像是演绎片场特意打来的灯光。

南音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抬眼是她白皙如玉的脖颈。

雪吟扬眉一笑：“你醒了就好。”

林善低着头没说话，银色面具之下眼尾狭长，眼神有与他年纪不相符合的成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体像火一样，暖烘烘的。

雪吟觉得毛毛的，轻轻咳一声放开他。

她向外走去，站在山洞口，不知道在看什么。

南音跟着走过去。

入目即白，冰雪覆盖天地，寒烟氤氲其中。大风凛冽，呼啸过境。一眼望过去，远处边缘山顶似乎有一座白色宫殿，神圣端庄高高在上。似有似无，恍若人间海市蜃楼。

不远处无数的雪山山峰高耸入云，山脉连绵不绝起伏。西边有一处千山组成的山林，山上没有树木，孤零零的像刀子一样竖立着。这跟来时的路不一样了。

明明都要走出上古大山了。

怎么好像从上古大山南部与东部边缘处，直接被瞬移到东部中心的感觉？

那像刀子一样竖立着，不就是书中所绘的东部中心地带的千刀林？

昨晚那些震动，就像是地壳运动，板块分裂又重新组了一遍。

风云涌动，暮光重现，一片冰雪世界，正慢慢消融。

有些人在默默的关注着这一切，而有些人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当中变化，结束的时候也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于他们而言，这一天，跟往日别无不同。

绿蕊背着箩筐，拿着镰刀和小锄头，到山上挖野菜。姐姐最喜欢吃秋天的蕨菜，她要亲自准备好。

瘦弱的小女子，背着个大箩筐，手里杵着锄头。看着过得辛酸艰苦，但她看起来像是天生不言放弃，要以最柔弱的身躯面对所有千难万苦。

一陌生男子悄悄尾随她，猫手猫脚的。

她像是不知道后面的危险，嘴里哼着歌，脚步欢快往前面走。

嘭咚一声，男子被人打晕，轰然倒地。

绿蕊脚步有片刻迟疑，然后继续像是什么也没发现，独自一人做自己的事情。

冰雪化去，慢慢露出些深绿来。

林雪吟与林善两人已经确定，他们人已经在上古大山东部。因为山洞下的土壤和树木已经滑坡消失掉了，现在下面是无数沼泽，小山，低地。

若有若无的白烟从地面升起。

两人呆的山洞位置，已经变成绝壁腰间。

雪吟想要证实自己的想法，想要将山洞里的大石头推到洞边，林善猜到她的意图后也帮忙往过去推。

两人非常费力的将大石头推下去，石头在并不光滑的绝壁上磕磕绊绊几下，就直直的落往生烟的地面上，果不其然，石头落地之后瞬间淹没，一滩淤泥瞬间被渐出。

还没来得多思考该怎么办，一声凄厉的鬼叫声从沼泽地下传来，沼泽面隐隐上涌，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往山洞两边一躲，一只像是蝙蝠的巨型生物从淤泥出来，从两人的眼中掠过。

它飞上去了。

空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嘶鸣声。

崖下沼泽开始有相似的声音此起彼伏。怪物不只一个，是一群。

雪吟示意林善往更深的地方那边去一点，自己也离洞口更远了一点，从一条缝中看向外面。

它一边叫，一边飞，从洞口经过好几次。它的双脚比古树还要粗壮，头长得像骷髅却小的可怜，眼睛咕噜一转，看着让人害怕。它翅膀大躯干小，全身没有羽毛，乌红乌红的肤色看起来皱巴巴的。

全身长得奇怪不和谐，让人觉得滑稽可笑。但让人无法忽视的是，它那嘴中长长的獠牙，可变化长短。

一只玄阶五品大鸟飞过，它伸出长长尖尖的獠牙，瞬间击中卷入口中，短牙一合，鲜红的液体在空中四散，随着它的飞行洒出一个弧形。壮观，美丽，残忍。

目睹一切，她脑海里只有两个念头，一是此时此刻绝对不能动，二是她打定主意在这重修道法，不出去了。

她实在是无法想象要被这怪物撕裂的痛苦。

相比于这个，寂寞惆怅百无聊赖暗无天日，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只小怪物，突然飞了上来，停在洞口盯着未熄灭的火堆瞧，喉咙中发出青蛙般的低沉怪声。

雪吟的心跳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