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怀璧其罪

当年他们一家勉强熬了过去，冻伤严重，留下了不少后遗症。至今想起来，姜瑶瑶仍旧心有余悸。

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事态重演。

怀揣着满心愁绪，她只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太少。

这一世，侥幸提前离开姜家村，避开了疫病与泥石流，借着玄牝空间的便利，比前世多了能治病药草和粮食，更是阴差阳错比前世早到玉州城，想办法进了城，甚至置办了宅子。

城外两亩地，城里屋一间。

这是前世这时候，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兄长抄书，阿爹他们偶尔做一些给人搬东西的活计，每个月能有一些进项。

后来又遇见了前世的恩人老彭，家里平白有了一百两银票。再往后，阿奶愿意多做几床被褥，修缮房屋抵御严寒。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在姜瑶瑶眼中都是大事。

步步走来，渐渐偏离前世灾厄轨迹，让她对未来的日子有了奔头。

姜瑶瑶时常有身处梦中的错觉，总觉得这样的顺遂日子，如同是偷来的。前世他们一家子被天灾人祸追赶着逃荒，疲于奔命，如同没有脚的鸟儿，哪里有如今这般舒坦。

圣人总是念叨：外其身存。

她没有那样的觉悟，做不到为天下人计，她的心很小，不过是家中的一亩三分地，长辈安好，家中顺遂，是她最大的追求。若有余力，可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一些人。可她不能接受为了帮助别人，将自己与家人置于危险处境之中。

阿犼的想法很好，但做事要考虑后果，她不敢冒险。

可笑她心中觉得郑从心的名字有趣，上从下心，一个怂字。

明明她才是那个怂的。

姜瑶瑶思绪紊乱，不知何时才睡着，第二日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早饭时，王梅花一直盯着侄女。

“似乎发热了，是不是晚上又到院子里玩了？”

误会，全都是误会。怎么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半夜不睡觉，会在院子里挨冻的傻子？

姜瑶瑶无力反驳，闷头吃饭。

姜琼玉道：“今晚在祖母房中读书。”

他以为是昨晚让妹妹去找自己读书，受了冻，才会着凉发热的。

姜瑶瑶实在解释不清楚，饭后被灌了一碗没放糖的姜汤，简直欲哭无泪。

“主人～我们出去帮忙吧～”阿犼还在蹦跶。“好多人需要帮助的呢～”

姜瑶瑶满心无奈。

阿犼的要求，她实在无法满足。

她真没有那么充沛的圣母心，不顾家人与自己的安危去拯救别人。

吃过饭，她跑去柴房找姬彭山套话，可惜姬彭山要和姜家三兄弟一起修缮房屋，根本顾不上和她说话。

倒是‘郑从心’空闲，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姜瑶瑶实在和这人没什么好说的。

这张和狗东西相似的脸，她看一次想打一次。郑从心能到现在没挨打，纯粹是她在克制。

坐在柴火堆上，脚下虚虚踩着大黄的肚皮，怀里抱着黑猫暖手，姜瑶瑶琢磨着晚上把猫放进阿奶被窝里，免得老太太半夜手凉，伸进她被窝里暖手。

阿犼害怕黑猫，蹲在柴火堆最上头不敢言语。

说来也怪，都说玄猫通灵，大黑还真有几分通灵的意思。它能看到阿犼，听到阿犼说话，与阿犼打架也不落下风。

姜瑶瑶挠着黑猫的下巴，盯着外头忙碌的阿爹。

她想起来了，前世玉州城外的确有过小范围的疫病爆发，只是天气太冷，又没有粮食，病人死得很快，还远远没有到大范围传播的程度，就已经绝迹。

他们一家当年是靠着三婶的药草，才勉强没有染上疫病。

姜瑶瑶心情莫名沉重，前世她见过玉州城外大片冻死饿死的流民，自己也险些成为其中之一。那时候，城中富户偶尔的施粥，对流民而言就是生存的希望。

其余时候，挖草根、吃树皮、抓老鼠、观音土。只要是能入口的，都有人吃。

更有甚者，暗地里易子而食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她是靠着偶尔施粥的那点微薄希望活下来的。

后来，与家人离散，遇到老彭。老彭死后她独自一人，刚在京畿置办下一点微末田产，准备一边谋生，一边寻亲，却被左相夫人误认成女儿，被迫去了京城。往后手中有了些银钱，经常会做一些接济穷人的事。

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那份极小的施舍，对受难者而言是巨大救赎。

姜瑶瑶前世受人接济，也接济过旁人。

如今有药，藏着掖着岂不是对不起前世那些施粥救她性命的人？

她心神巨震。

昨夜令人辗转难眠的问题，终于想明白。

力所能及，自然要救！

重活一世，她不能只看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受过旁人施舍帮扶的她，怎能自扫门前雪，对他人的苦难视而不见？

可如何将药送出去是个大难题。

在自家她都要找理由找借口，让家里人发现草药的存在，一起挖掘回家。如今她要面对的是整个玉州城，城内城外数万人，人心难测，想要救人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一旦被人发觉药草来自于她，绝对是灭顶之灾。

姜瑶瑶自认是个愚钝的人，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玄牝空间里药草就那么一小片，数万人怎么分都不够。

救人是好事，可也不能鲁莽。

小姑娘凝眉思索，在池昭看来完全是一副苦大仇深模样。这倒是和梦中那人极为相像，眉眼间笼着轻愁，让人总想要拨云见日，看一看那双眼里真正的神采。

池昭不喜欢她这副模样。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说给我听。”他自认聪明绝顶，这世间大多事情都能解决。

姜瑶瑶摇头，她不想将自己的忧愁说给一个小孩子听。

不能给小孩子施加压力。

吃过午饭，姜瑶瑶仍旧抱着猫发呆，认真思索对策。王梅花见她双眼迷蒙，脸色发白，果断又灌了一碗姜汤。

小姑娘苦着脸，姜汤的味道实在不好，她只想干呕。

下午，在柴房里抱紧黑猫，姜瑶瑶仍旧盯着阿爹干活。

姜二壮只觉得今日干活很不自在，每次回头都能发现女儿盯着自己看。闺女不会是那天晚上被吓傻了吧？

那群王八犊子，果然最会祸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