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何不食肉糜
一旁的陈红岫早已经目瞪口呆，那面墙足足有一丈高，寻常男子来了，见到都要犯难，她的手帕交竟然轻飘飘就上去了，落地时更是潇洒。
肩膀上立着一只黑猫的样子，更是像极了话本子里江湖儿女肩头立飞鹰。
陈红岫眼中星光四射。
陶知行扶额。
他做梦都想不到，有一日会遇到这样一个垂髫小儿。
若是自己的学生还能教训一二，偏偏这是个懵懂丫头，而且是个被家里耽误埋没的丫头。
想到小丫头的那幅画，陶知行只觉得痛彻心扉，如此天赋，若是投身书香世家，定是名声斐然。在姜家，却生生被养成了一只野猴子。
“谁教你爬高上低的？”姜家那些人，还真的误人子弟！
“自己学的，没东西吃的时候，就去树上找。春天有槐花香椿，还有鸟蛋。夏天秋天可以摘果子。冬天可以去树上掰枯死的树枝拿来烤红薯。”
姜瑶瑶觉得这老头好奇怪，一点小事，就一副要被气死的样子。这人还没有阿奶好说话呢。
这人怎么说也是一个山长，朝廷派过来的掌教，这么小气的吗？这老头生气了，是不是会把兄长赶回家？
这种不让吃饭不让睡觉的鬼地方，根本没什么好呆的。一个月三两银子，一年三十六两，若是让兄长天天挨饿，阿奶也是不乐意的。
给银子也不行啊。
刚来第二天就不给饭吃，姜瑶瑶对鹿山书院毫无好感可言，决心回家告状。
“为何会没东西吃？你也经常离家出走，偷溜出去玩，因此才会没饭吃？”陶知行只觉得这丫头在家中不受待见，才会偷溜出去玩，可又隐隐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姜瑶瑶见他问的认真，只觉得一言难尽。
堂堂掌教，怎么和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娇花一样不知人间疾苦，白长这么大年纪了。
刚要说话，墙头便传来声音。
“先生这话，颇有几分何不食肉糜的意思啊。”
宋唐努力扒住墙头，叠声道：“够了够了，小叔这个高度就好了。”
而后，他憨笑道：“瑶瑶天要黑了，赶紧回家吃饭。明天还要上山呢。小叔饿了，我也饿了。”
“好，我也饿了。”姜瑶瑶连忙应和，总算是找到一个回家的借口，她真是一点都不想和这老头多接触。
“陶先生的话真是奇怪，我们本来就无家可归的，没饭吃是常有的事情。无家可归，当然没什么离家出走。”
小姑娘放下黑猫，任由它窜上树，跳到墙那头。她摊手道：“陶先生的题目也怪，玉州城那些老弱妇孺，若是知道先生想要他们上阵杀敌，以血肉之躯抵挡敌人的铁骑，一定也会觉得先生是个奇怪的人。”
陶知行呆愣在原地，一时间忘了言语。
“能在家里待着，我们也不想离家千里。能有饭吃，谁乐意天天爬树掏鸟窝呢？先生记得吃晚饭，我走了。书院不让我来，我不来就是。”
小姑娘攀上老树，几步便上了墙头，翻越过去，便没了人影。
宋唐忙道：“陶先生等有了春茶，小子给您送二两。”
说完，小胖子也没了踪影。
“哎，把别忘了我的饭！明天给我一份！”陈红岫连忙高喊。
回应她的，是小姑娘意味不明的一声应和。
陶知行怀中还揣着纸张，上面写着在他看来无比天真无知的言论。可此刻，他竟觉得自残形愧起来。
“玉儿，你可知玉州城如今境况如何？”
陈红岫摇头。
她看着老树，眼中迸发出渴望的光，爬树掏鸟蛋，简直是她梦想的生活。
陶知行心情颇为复杂，年前秋闱，题目虽不是他出的，却是他参与抽选的。本以为出题精妙，如今再看，实在有欠妥当。
课舍内，姜琼玉正在写文章，妹妹有句话说得不错，混口饭而已，还真用不着太过认真。
下山路上，姜瑶瑶坐在竹筐里撸猫，望着被染红的流霞，耳边全是阿犼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主人主人！陶知行是大儒，不能得罪他的呢！他很厉害的奥！”
“主人要劝一劝阿兄多读书呢～阿兄可以科举奥～这点小事陶知行一定能安排的呢～”
“主人主人不要管玉州城的事情，咱们现在想一想如何拯救泽城百姓，多一些功德，就能多很多粮食的呢！有了粮食，就能赈济灾民！”
姜瑶瑶眼皮半垂，忽然听到宋唐开口。
“瑶瑶，我觉得你好像真的会天天掏鸟蛋。无论是有饭吃，还是没饭吃，你看到鸟窝都会掏鸟蛋的。”
宋唐颇为认真，这个问题他想了一路。发现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鸟蛋，姜瑶瑶总会想方设法上树掏一个。
姜老幺回头看了眼表情僵住的侄女，微微摇头，继续大步流星向前走。
扁担长长，一前一后挂着摇摇晃晃两个竹筐，今天有了大黑作为配重，倒是平稳许多。挑担子这种事，两头差不多重量才舒坦省力。
早上临出门前，他特地掂量了家中猫狗和小黑，思来想去选了大黑作为配重。
小黑他抱出门会挨揍，大黄则是在体重上没有优势，大黑重量恰好，和姜瑶瑶加起来与宋小胖体重差不多。
“瑶瑶，今天惹山长生气，他会不会不愿意让咱们在山上建房子？”
姜瑶瑶瘫在竹筐里，慢悠悠道：“契书上写了，可以盖屋舍给干活的人住。我就是干活的，我可以采茶哒！当然要有屋子住。”
宋唐豁然开朗，转而想到陶知行的态度，又问：“以后还能给阿兄送饭吗？山长好凶，他会不会欺负阿兄？”
姜瑶瑶也颇为忧愁，那老头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个老顽固。
她当即把在书院的见闻说了，宋唐听了，倒是来了主意。
“我爹说，与人做生意要投其所好。要从旁人的弱点出发。”宋小胖满脸认真，仔细回想与陶山长接触的每一个细节。
“明日我们给山长送饭，顺便给阿兄送一份，只是顺便。毕竟我们要感谢山长的。”
姜瑶瑶眼前一亮，这真是好借口，她补充道：“还要给陈红岫一份，她说给钱哒。”
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姜家人拥有极为质朴的价值观。
回到家中，饭桌上李素芸听女儿说了在书院的经历，不由眼眶微红。
“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