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莫惹风雨
“陶爷爷,只有这些了。乐安县主今日离开,姜家的吃食被洗劫一空,这还是瑶瑶姐回来晚,才剩下的。这包茶叶,也是最后的一点。明前茶倒是有,味道不太好。”
陶知行拿过瓜,抽出一张纸递给王二狗。
“明早给我。”
这是一道题目,命题广泛,需要写上一大篇文章才可。王二狗初学,连字都写不好,写文章实在是有些勉强。
“是。”
被迫头悬梁锥刺股的小少年背着瓜往外走,去角落的小院子,将甜瓜分给王丫丫他们。年纪最小的娃娃和小黑差不多年纪,抓着瓜认真啃着,连瓜皮都能嚼碎咽下去。
想到姜家那个只会干饭的小黑,再看骨瘦如柴的小娃娃,王二狗倍觉肩头担子沉重。
“哥哥会好好读书,出人头地。把你们养的像小黑一样胖。”
王丫丫狼吞虎咽啃瓜,看了眼王二狗的黑眼圈,低头继续吃瓜。
陶爷爷说了,成大事者,必须三更眠五更起,努力努力再努力。
王丫丫觉得自己以后不用成大事,有饭吃有衣服穿就行。
姜琼玉收到王二狗送来的瓜,洗干净瓜,削皮去瓤,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用竹签子插着吃。一盘瓜吃完,王二狗的文章才写三行。
字体和狗爬差不多。
不对,大黄的脚印比这字好看一些。
姜琼玉默默在心中评价,煮了一壶杏仁茶,坐在书桌旁小口喝着,只觉得人生满足。
一壶杏仁茶喝完,天色已晚,点燃驱蚊的药草,关好门窗,换上洗得掉色的宽松寝衣,姜琼玉按照三婶教的五禽戏松松垮垮打了一遍,钻进挂着纱帘的床帐里,抖开新晒的碎花小被子,枕着荞麦皮做的枕头,打个哈欠翻身睡觉。
屋内书桌上的油灯散发的暖光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睡眠,不消片刻人就睡着了。
在梦里想好明日的早饭,姜琼玉睡了一觉,恋恋不舍掀开松软的被子起夜。
王二狗还趴在书桌上书写,他初学,写字慢,很多字不认得,抓耳挠腮几经斟酌,才语意不明地写了半篇文章。
姜琼玉瞟了眼昏昏欲睡的王二狗,再看自己写了两行字的课业,只当什么都没看到,出去一趟,回来继续睡觉。
不交作业什么,对他而言,完全是家常便饭。
第二日,姜琼玉神清气爽起床,煮水下面,白水面加上阿娘做的菌菇肉酱,再加上一大杯黄糖菊花茶,滋味极好。
王二狗听到动静,茫然起身,看了眼天光,惊道:“起晚了!课业还没写完!”
姜琼玉吃完碗里最后一根面条,目光悲悯地看着同窗。
他从竹林小木屋搬了出来,与王二狗住在一个屋子。在姜琼玉看来,王二狗每日比狗还忙,大黄还能晒太阳,在泥坑里打滚,在草窝里撒花。
王二狗只能读书,卖豆腐。
有些可怜的样子。
“休沐。”
“啊?”
王二狗穿鞋子的动作一顿,茫然看着姜琼玉,片刻后才想起来,今日三月初十,的确是休沐的日子。
“陶爷爷让我今天交课业。琼玉哥,你也没写呢。赶紧写了,我去交。”
姜琼玉把桌上的一碗拌了一勺菌菇肉酱的面条往前推了推,连带着一杯白水。
“洗碗。”
丢下这句话,他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无事一身轻,快步出门。
交作业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勉强混日子,一个月拿点银子就行,他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已经够可怜了,凭什么天天交作业?这根本就是没道理的事情。
青衫少年人拉了拉头上束发的发带,彻底拉紧了,这才认认真真活动脚腕手腕,筋骨活动开了,一溜烟跑走。
王二狗呆坐在床边,看着姜琼玉如同身后有恶犬追赶般的速度,许久都没能回神。
陶知行睡醒,就见桌上的瓜没了。
一旁歪歪斜斜坐着袒露胸膛的男子,男子见他睡醒,凑过去嫣然一笑,颇有几分雌雄莫辨的美。
“这瓜不错,先生慷慨。”
“……你怎么还没走?”
“陈家那丫头不知我在泽城,晚些日子京畿会合,才能显得本王诚心。”姬定捏着串成一串的瓜肉,笑盈盈看着面色铁青的陶知行。
“听闻先生得了好茶,可否让本王尝一尝?正巧,给寿礼还差一样东西。”
陶知行气得吹胡子瞪眼。
“没有!”
“先生既然没茶,本王在架子上见到的茶叶,大概是野猫叼过来的,这样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给先生喝,本王会为先生处理掉。”
“姬定!”
姬定垂眸,一双蓝绿色的眼珠子流光溢彩,凑到陶知行面前,极瘦的锁骨如同插在肩头的尖刀,看得人心中发憷。
“这茶滋味不错,恳请先生割爱。”
“罢了,拿走。”陶知行实在对这个行为怪异的三皇子没办法,总归心中还是存着几分歉意。
“先生可否帮个忙,姜家那丫头挺好玩,不如骗来给我带回去玩几年?”
陶知行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指着姬定许久没能说出话。
“你!莫要学先帝那般荒淫无度!”
“先生想什么呢?”姬定眉目流转间,满是厌恶之色,“先生慎言。某这就要离开,太子若是联系先生,先生可知如何应对?陈家丫头倒是不如她爹沉得住气,不知要翻出如何风雨。”
姬定站直,单手整理好衣衫,若非他另一只手还拿着长长一串瓜肉,没有穿鞋赤脚立在地上,还真有几分正经模样。
“先生既要守中,便守中到底。那些风风雨雨的事情,莫要插手。”
陶知行看着格外瘦削的男子,很难将这人和年幼时哭着要糖吃的小娃娃联系在一起。只能从这双异于常人的乖戾双眼,看出几分昔日的神采。
世人皆知,亓国三皇子姬定,是个疯子。
“先生若是得了什么有趣吃食,还请送去京中一些。送去陶家老宅即可。”
“你和陶家的人,联系上了?这就是无意问鼎?”陶知行只觉得看不透,这孩子他从小便看不透。
明明是他哭着喊着要糖吃,饴糖到嘴里,却偏偏要吐出来。
明明渴望得到一切,却又厌恶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