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爹爹
祁泽静静地躺在地铺上,看着床上的展诗双眼轻阖,呼吸均匀,明显已经熟睡。但她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外面银白的月光倾洒进来,她不由用手去抓住,但只是一片虚无。
心中突然一空,闻着外面的芬芳花香,徐徐微风拂过,竟是凉爽的,不带丝毫夏日的燥热。
祁泽不禁站起身站到窗边,抬头望去,天上繁星点点。她轻笑一声走出房门,踏上那空荡荡的走廊,众人已经熟睡,只有一个女子站在木质雕刻栏杆前看着远处水天一色的沉月湖。
碧绿清澈的湖水在夜晚的掩映下也增添了一丝夜色,远远望去竟似一块儿色泽深沉的墨玉,湖岸上柳树摇曳,曲径通幽。听着风吹过枝叶的声音,心中的帷幔随之掀起。
拿出衣襟里的墨玉,上面还带着一丝温热的体温,修长玉指拂过上面的纹路,不由叹口气看向那同样似墨玉般的浓厚夜色。
离父母去世已经过了十几年,但心中的那份温暖却一直没有忘记呢。
朦胧月色,星辉点点,走廊上的人看了半晌后便把手里的墨玉放回到了衣襟里,继续往走廊尽头走去。
祁泽缓缓往前走去,看到前面的人有些怔愣,随之停下了脚步。
在那走廊尽头有个紫衣少年恣意慵懒地斜躺在长廊的躺椅上,少年抬首望着空中的圆月,漂亮的桃花眼在月色的衬托下竟显得十分宁静,没有平时惯有的风流轻佻。微风吹起衣袂,显得悠扬清远,优雅的身影在这悠悠暮色中丝毫没被掩盖,万籁俱寂。
阙煜?祁泽有些怔愣,她自从伏龙寺那次就没有见过他了,看他的样子好像伤口已经好了。刚想要离开但对方眼波微转,已经看到她了。
少年先是一愣,似乎没想到会在此时看到女子,接着便勾起唇角,眼中盛满了平时的风流恣意,恶劣轻佻。
阙煜站起身走到祁泽旁边,笑道:“祁大小姐大晚上的不休息,跑出来干什么?”
祁泽若是按女子身份在祁府排名,在大房二房的那些庶女中确实是年龄最大的,该称为祁大小姐。但祁泽怎么听都觉得别扭,甚是不习惯。
而且辰月楼是阙煜的一个据点,祁泽今天住进辰月楼阙煜肯定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想到祁泽会大晚上的出来闲逛。
“那阙小公爷怎么也大晚上出来了?”祁泽看着阙煜开口问道。
“今夜无心睡眠,正巧月色正浓,想着不能辜负了这天赐美景,就出来看看。只是没想到会在此时见到祁大小姐,怎么?在辰月楼打地铺不舒服?”阙煜唇角微弯,打趣道。
祁泽:“……”这家伙看来还知道的不少,无论何时都会插科打诨打趣别人。如果不是为了掩盖她的女子身份,她也不用这么辛苦地打地铺。
“那还真是巧了,我也是因月色正好无心睡眠,便出来看看。没想到却因此扫了阙小公爷的兴,那我离开就是。”祁泽说着便转身要离开。
现在阙煜已经知道了她女子身份的秘密,还是平时少接触的好。她倒不是因为男女之别,只是阙煜这个人太过高深莫测。虽然知道他不会多管闲事,把消息宣扬出去。
但这终究是一个捏在他手里的把柄,若是以后想要因此大做文章,安一个欺君之罪,那她的仕途性命也就到此终结。
但阙煜拦住了她,唇角弯起,说道:“既然我们二人都无心睡眠,今夜良辰美景,不如借此机会小酌几杯如何?”
祁泽闻言有些微愣,喝酒?阙煜今天晚上没事吧?他们现在虽然不是对手,但政治上瞬息万变,谁也难保之后就不是敌人。两个关系不明的人一起喝酒,亏他想得出来。
阙煜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让人意外,他自己在说出后也有一瞬间地意外,但还是笑着说道:“这次我们一起喝果酒,这可比泗河城的果酒要醇香清甜得多,你绝对没有尝过。”
其实她对果酒心中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对于她而言喝不喝都是一样的。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说道:“好。”
说完后心中就有些后悔,她怎么会答应和阙煜一起喝酒?不过今天晚上确实适合小酌一杯,而且果酒的酒劲并不大,她还是受得了的。
阙煜看着祁泽笑了起来,“那走吧。”接着便转身走到一个较为隐蔽的雅间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祁泽进到雅间里,看到靠窗的桌子上放着几瓶果酒,旁边还有几个小酒杯。其中一个酒杯中还剩下半杯果酒,已经被人喝过了。
阙煜把那个酒杯随手放在一旁,见祁泽看着这个酒杯,就开口道:“这是我今天下午喝的,因一个人喝酒有些苦闷就剩下来了。”
祁泽听到阙煜向她解释就有些意外,这个人还会向别人解释,而且还是这个完全没有必要去解释的问题。
接着便转头看向窗外,发现这个地方的视野极其广阔。不仅把沉月湖尽收眼底还看到了后面的青黛群山和与之相接的遥远天空,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水光潋滟,竟是格外地与众不同。
阙煜这家伙还蛮会享受的。
“给。”
阙煜拿出两个干净的杯子倒上果酒后,把其中一杯递给了祁泽。
祁泽拿过酒杯,闻着清甜果香,入口后唇齿留香,舌尖上还带着酒的醇香浓厚,没有泗河城赵府里的甜丝腻味,也没有酒馆里的那样寡淡无味。虽带着酒香,但入喉清甜,后味悠远,意犹未尽。
平常祁泽是不喜喝酒的,但这果酒带着特有的酒香让人难以忘却,令人惊喜。
阙煜看到祁泽惊喜的模样,便问道:“感觉如何?”
“好喝。”祁泽看着手中的酒杯说道。
“你这个少年探花郎的文采可不行,对这个果酒的评价就这样简洁的吗?”阙煜优雅地拿着酒杯,笑道。
祁泽:“……”还嫌她这个少年探花郎文采不好,那他想要怎样的评价。
“不过华丽的辞藻确实华而不实,还是你的评价朴实无华。我就暂且当做你喜欢了。”说着,还给祁泽又倒了一杯酒。
“阙小公爷很喜欢喝果酒?”祁泽不禁问道。
在泗河城时,明明外面有很多女子堵路,但阙煜还是会答应孟言锡的请求去酒馆喝酒。再加上阙煜今天的这番话,就不禁让祁泽问出来。
阙煜闻言轻笑一声,说道:“喜欢,只是已经没有了熟悉的味道。”眸中闪过一丝怀念接着便稍纵即逝,让人不由以为刚刚看到的是错觉而已。
但祁泽还是看到了,心里不禁有些奇怪。这果酒是其他三国特有的陈酿。阙煜是南楚人,理应是没有喝过果酒的。但阙煜自小就跟着镇国公老将军南征北战,肯定会接触到他国特产。应该是去边关打仗时喝过一次特制果酒,自此就念念不忘了吧。
想到此,祁泽就释然了。
“阙小公爷以后还会去边关打仗的,到那时可以再带果酒一些回来。”祁泽低头轻酌,随口说道。
阙煜眸光微闪,嘴角勾起,笑道:“呵,小丫头,能在南楚喝到果酒本就不易,这果酒还是我好不容易才淘来的几瓶,十分珍贵的。”
小丫头?这是什么称谓?不喊她小家伙改称为小丫头了?而且她年龄也不小了,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不过这果酒很珍贵吗?祁泽看向手中的果酒。想想也是,在这定京城中确实没有果酒,很多达官贵人连味儿都没闻过,想要喝到就只能在一些遥远边关了。
连南楚皇室想要喝到,也只是国家之间的朝贡时才能喝到,确实价格不菲,千金难求。这果酒这么来之不易,阙煜还把它拿出来让她喝,还挺大方。
“孟大夫也没有吗?”祁泽问道。
在泗河城孟言锡对于果酒的执着程度让她惊叹,边喝边说泗河城的果酒味道太淡了。但走的时候还是带了好几瓶的果酒,唯恐别人跟他抢似得。
孟言锡与阙煜的关系要好,应当会有的。但果酒这么珍贵,孟言锡有没有就不确定了。
“他没有。”阙煜随口简短回道。
原来连孟言锡都没有,看来这果酒还不是一般的珍贵。
“辰月楼是阙小公爷一直在打理吗?为何不见辰月楼的东家?”祁泽疑惑问道。
“不是,我只是偶尔照顾而已。你说的辰月楼东家应该是易星轲,一个矮胖小冬瓜。”阙煜好像心情挺好,也回答了祁泽的问题。
矮胖小冬瓜?是指那个小少年?原来他的名字叫做易星轲。
阙煜的嘴还真是毒,易星轲应该是因为年龄较小,小脸还是肉嘟嘟的娃娃脸,连身上都是胖乎乎的肉。因为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小公子,皮肤白嫩,远远看去确实像一个矮胖小冬瓜。不过能从阙煜口中听到这么可爱的词语,还真是难得。
她也没想到阙煜会这么放心地对她说他的事情,应该是明白她已经知道了,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或者是明白即使她问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什么,才会这么放心地说出来。
阙煜一直都是十分谨慎的人啊。
祁泽放下手中酒杯,环顾雅间的四周。发现这个雅间十分宽敞,相比较其他雅间会更加明亮一些。里面陈设精致齐全,整洁干净,一尘不染,好像每天都会有人悉心打扫。
并且角度极好,辰月楼原本就建的高,这个雅间还在楼层较为隐秘的高地。定京城的大部分景象从这个雅间窗口处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辰月楼是阙煜的一个藏身之处,很少有人知道这位爷与辰月楼有联系,这个雅间与别的雅间相比要更加奢华整洁,好像每天都会有人住。那这个雅间不就是他们平时见面商议事情的地方了。那阙煜还敢带她过来,不怕她发现什么吗。
“阙小公爷,你带我来这里,难道就不怕我发现什么出去乱说吗?”祁泽看着阙煜问道。
但阙煜没把这当回事,好整以暇地说道:“只要祁大小姐不怕明天全京城的人知道,其实朝中声名鹊起的祁兵部侍郎大人是女子这件事的话,可以尽情出去说,我不会加以阻拦。”
祁泽:“……”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随便就拿她的女子身份来威胁她。她就是随口一说,即使发现了什么,她也不会多管闲事随口乱说。他明明知道她不会说出去,要不然就不会带她来这里,但还用此来恐吓她,真是小气。
不过这定京城中恐怕有不少都是他的人,想要把消息传到整个定京城,仅仅需要一个晚上就足够了。
祁泽不禁气结,看到阙煜伸出手去拿酒瓶时,她二话不说就从阙煜手下抢了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顺口喝下。
她不能对这个人怎么样,那就喝光他的果酒,让他威胁她。
阙煜看到祁泽抢走他的果酒,有些惊讶随后便轻笑一声,随手拿起另一瓶果酒,淡然自若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祁泽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给自己把酒满上便接着喝下肚。
阙煜见此就笑道:“小丫头,我劝你不要喝这么多,美酒虽好但不宜多饮。”
但祁泽没当回事,这果酒酒劲并不大,虽她酒量差但也不至于喝醉。祁泽这样想的,就又满上喝了下去。
这杯酒刚下肚,祁泽就觉得脑袋不太清醒,晕晕乎乎的,看窗外的沉月湖都有些漂移不定。难道她喝醉了?
刚这样想,祁泽就感觉眼前一黑,连对面的男子都变得模糊不清,直挺挺地摔在了前面的茶桌上。
桌上的酒杯被这动静震得四散开来,其中一个还顺着桌角要摔在地上。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抓住了要滚落在地上的酒杯,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阙煜看着面色酡红,俨然一副喝醉酒的祁泽,唇角勾起,笑道:“都说了不能多喝,这果酒的后劲儿很大的。小丫头,酒量这么差还这么逞能。”
少年喝下酒杯中的酒后,看女子已经喝醉也失去了喝酒的兴趣,就站起身走到床边想要休息。但看到茶桌上的那名女子,就叹口气拿起一个毛毯盖到女子身上。
现在虽是夏夜,但风有些微凉,人容易受凉得风寒。
刚转身,那女子便不老实地动了一下,身上的毛毯也随之掉落在地。
少年看到后,也只能回去把毛毯重新盖到身上,但女子好像因为趴在桌子上感觉不舒服总是不老实地乱动。毛毯还没盖在身上就掉落在地上。
看着这样不老实的祁泽,阙煜也有些不耐,弯下腰想要把祁泽抱起放到床上。但手刚伸出去阙煜就又缩了回去,声音略显无奈地喊道:“祁大小姐起来了。”看女子没反应,就接着喊道:“祁泽,小丫头。”
但女子还是没反应,那她还是冷着吧,少年就打算回去。
就在少年准备转身回去时,趴在桌子上的女子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女子慢慢坐直身子,歪头怔怔地看着少年,月光洒在那绯红的脸庞上平添了一丝平时没有的柔和。半晌后女子好像看到了什么,眼眸含笑,脸上带着大大甜甜的微笑,直接扑到少年怀里。
同时还依赖地蹭了蹭少年的胸膛,鼻尖泛着酒的清甜香气,声音带着一丝天真和喜出望外。
“爹爹,你回来了,韶仪知道你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