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挺身而出
在方家门前,楚凯南看着平静的女子,怔愣片刻说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是个女先生,所有人都在看着你。你所做的一切努力就会因此顷刻覆灭。”
“我知道,但这是臣妇唯一能做出的选择。”女子看向远方,眼神飘远,“也是我心甘情愿做出的选择。”
楚凯南看着苏菀青一时无话。
曹万祖看到苏菀青出来直接呆怔在原地,瞪大着双眼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不是说那个潘氏才是杀人凶手吗?怎么苏菀青出来了。
之前他听从那个人的意见,借着陈姝之死来方家闹事。陈姝死了,他其实很高兴,终于没有人会随意打骂他,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养外室,可以肆无忌惮地带女人进府了。
但曹家却因此一下子就失去了顶梁柱,没有陈姝在背后给他出主意,曹家就有些坚持不住了。虽然还有之前几代留下来的资产,但这明显不够他们兄弟们挥霍,连外室的吃穿用度都要思虑缩减一下。
对于他们平时用惯了好东西,从来没有为金钱发过愁。这下因为大量带进来的女人,费用一下子就多了。因他们无度花费,家业也快要被他们挥霍一空了。
正在这时,就有一个人过来对他说杀死陈姝的凶手在方家。原本他心里还不在意,死了就死了呗。他之所以会向刑部上报此事,只不过是想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深情的好丈夫模样而已,而且如果不深究此事,会让外人以为曹家式微气短,连妻子死了都不敢去调查,所以为了面子,他也会向刑部求助调查此事。
但那人便接着说曹家没钱了,但方家有。
方家作为定京城中掌管粮草押运的主要家族,朝廷十分重视边关战事。每次打胜仗后给方家的赏赐不断,而这十几年战乱频仍,还有阙家在镇守国土,哪次不是打胜仗回来?
所以经过这十几年方家的资产日积月累,定是十分丰厚,堆金积玉,比起曹家的那些家底还要让人眼红。
世人皆知方家家主方敬梓极为重视孝道,父亲已经死了,他就只剩下一个母亲潘氏。即使潘氏身份卑微,毫无见识,方敬梓也没有丝毫嫌弃,尽心侍奉。
正好陈姝是因潘氏死的,方敬梓还不在京城,那方家就没有人来护,这天载难逢送上门的机会岂不好好把握?
所以他便听了那个人的话,那个人也对他说了怎么应付楚凯南。虽然楚凯南很是精明,但他最不应该在刑部做事。楚家世代都是在刑部做事,虽然之前的刑部最会藏污纳垢,冤死的人很多。
但自从楚家老爷进刑部后,重新彻查所有案件,进行了大刀阔斧地改变风气的行动。现在的刑部已经不是之前的刑部可以比拟,但同时这秉公执法的原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地禁锢。
之前刑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朝廷也见怪不怪了,只要没有闹出太大的风声基本也懒得去管。但现在的刑部名声极好,再加上昭正帝刚登上皇位时对刑部之事格外重视,十分看重楚家老爷。
即使当时楚家老爷处死陈家小少爷,当面打了纯惠皇后的脸陈家也无计可施,只敢搞一些小动作。就是因为昭正帝对于楚家的维护,让纯惠皇后不得不掂量掂量。
所以如果现在被朝廷知道楚凯南维护方家,纯惠皇后和太子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楚家也就因此遭到打击。所以这本是稳赢的事情,楚凯南也无法出手,只等着潘氏出来,这方家的资产自然就到手了。
但现在怎么会是苏菀青出来,还承认是自己杀的陈姝,这与计划中的不一样啊。
“曹老爷,既然凶手已经抓到,那人本官先带回刑部了。曹老爷也早些回府休息吧,本官就先告辞了。”楚凯南说着就要挥手让官兵上前带人离去。
但曹万祖上前拦住了去路,脸色十分不好,“楚大人,这人你还不能带走。”
“曹老爷,这本就是刑部的事。现在犯人刑部已经帮曹家捉拿归案,这人就需要刑部带走才行。”楚凯南看了一眼曹万祖开口道。
“但下官的夫人死得冤,我们做夫妻几十年,曹家也为此费劲心力。现在仅仅是一个犯人的出现被不痛不痒地带走,这几十年的情意就要被掩盖过去这如何说得过去?”曹万祖什么都不顾地上前吼道。
人错了就错了,这机会千载难逢,他怎么能错过?反正陈姝那个臭婆娘已经死了,那用她来方家闹事就算她对曹家最后的一点利用价值。
楚凯南盯着曹万祖半晌,“那曹老爷想要怎么做?”
“哼,方家欠曹家一条命不给点钱怎么说得过去?最起码要把方家的所有资产全给曹家,这样两家才算扯平了。”曹万祖扯着嗓子得意吼道。
苏菀青惊讶地抬头,原来并不是来抓凶手的,而是觊觎方家的家产。
“曹老爷,虽有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之说,但方家好像并不欠曹家的钱。而且曹大夫人的死,在曹老爷心里是可以用钱财抹平的吗?”楚凯南淡淡开口道。
“楚大人,据下官所知刑部应该只管抓犯人的事,这私底下两家的钱财和谈交易并不在刑部的管理范围内吧,毕竟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曹万祖笑地得意。
楚凯南这次也无话可说,刑部真的只管抓人入牢,如果两个家族想要私下和谈还真不是刑部能管得着的。看来那个人教给曹万祖的还不少。
看楚凯南不说话,曹万祖就笑得更得意了,“楚大人只管抓人,下官只想带着我的兄弟们进去与方家老太太谈谈。”
茶楼上趴在窗沿上的易星轲看到这儿就不由惊叹,“这曹万祖脸皮可真够厚的,借着与陈姝几十年情意之名来坑方家。陈姝是潘氏害死的,自然心虚害怕入牢会把家产拱手让人。”
“要不然背后那个人怎么会选中曹万祖来方家闹事,曹家与方家有瓜葛是一方面,更多地怕是看中了曹万祖那不满足的贪婪嘴脸。”孟言锡照旧摇着扇子说道。
就在曹万祖得意地要带着自己的那些兄弟们进方家门内时,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
“曹老爷,臣妇不才。这钱财和谈的事情确实不是刑部管得着的,但自古以来还没有已经抓走杀人凶手还可以与其和谈的案例,曹老爷此举恐怕不妥。”
曹万祖闻言立刻脸色变得不好,想不到竟然被一个女子找到了漏洞,明明就快要成功了。
楚凯南看着跪在地上依旧不卑不亢的苏菀青,心中不由赞叹。真不愧是姜汶当时看重的女先生,竟对于南楚刑事法律如此了解,还找到了破绽,不是男子还真是可惜。
“你懂什么?你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有什么资格在男子说话的时候插话。”曹万祖咬起牙恶狠狠地瞪着苏菀青,“明明只是个女人为什么不在后院乖乖呆着?为什么不呆在闺阁好好绣花缝衣?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强出头,你以为男人会喜欢强出头的女人吗?我告诉你,男人最是讨厌强势的女人。你们也只配在男人在庇护下生存,没有了男人,你们什么都不是,一辈子也只能在后院里。”
为什么所有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陈姝是,现在这个苏菀青也是。她们有什么本事?即使读的书再多,还不是要一辈子留在后院,靠男人庇护。方家不就是很好的例子,没有了方敬梓,这方家不堪一击,任人宰割。
苏菀青似是有些怔愣,接着便低下头呢喃低语,“这我当然懂,我比谁都要懂。”
曹万祖似是终于说出那些话,有些疯狂地看着四周看热闹的人,“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本官说的有没有道理?”
众人看到这样的曹万祖都有些呆怔,接着便交头接耳互相议论。
“其实曹老爷说的没错,女子就应该安安静静地待在后院,出来抛头露面做什么?除了丢男人的脸什么都不是。”
“没错,难道要像这位女先生?出来露脸丢苏家的人,现在嫁人后竟还杀了人丢方家的人。如果我是这方家家主,还不是要被气死。”
“这方家还真是倒霉,竟娶了这么个晦气的女人。”
……
因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大多还是出来办事的男子,所以便开始纷纷议论,说的话也愈发地难听。
曹万祖听到众人都在为他说话,就得意地看着楚凯南,“楚大人,看这不是我的错,要怪也只能怪她是个女人。下官这就进方府与方家老太太好好商讨,楚大人应该不会阻拦吧。”
那个尖嘴猴腮的曹家庶弟,还朝着众人喊道:“谢谢大家伙儿为我们曹家说话,现在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进去与方家老太太商议,大家帮助方家铲除了这个扫把星,方老太太为人忠厚定会以金钱答谢各位的。”
看热闹的人一听眼睛都泛着绿光,可以分一杯羹自然是好事。所以就纷纷挤开那阻拦他们的官兵,只想着那眼前的即将要得来的好处。
楚凯南想要下令阻拦,但人数太多,官兵根本就拦不过来。
地上跪着的女子眼神空洞,轻动嘴唇,“原来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有本官在,我看你们谁敢。”
就在众人眼睛泛绿,争相恐后地要从那朱红色的大门挤进去的时候,听到了带有一丝温凉的声音,里面含着平时没有的冷意,这冰凉的寒意莫名地浇灭了人们想要分杯羹的发热头脑。
楚凯南听到声音,连忙寻声望过去,也终于松了口气。韶仪?韶仪来了。
只见穿着一袭靛蓝色锦衣的男子站在人群不远处,身后带着一大群纪律严明的官兵,官兵手里都拿着武器。男子一挥手,身后的官兵纷纷上前熟练地压制住了那群蠢蠢欲动的百姓。
茶楼上的紫衣少年托着下巴看向人群中那一袭靛蓝色锦衣的祁泽,唇角弯起。小丫头,终于来了。
方家的事情楚家没法出手,慕容晟稳赢。但现在……不一定了。
曹万祖呆怔在原地,怎么祁泽也来管方家的事了?
老百姓们看这要得来的钱财就这样不翼而飞,就纷纷要挤开这些压制他们的官兵,发现挤不开后就不服道:“你谁啊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方府?”
祁泽淡淡地看了一眼被贪欲熏坏了头脑的老百姓,就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儿令牌。
“兵部办事,闲杂人等一律后退,否则按律杀无赦。”
老百姓们一听到“杀无赦”的字眼,就吓得纷纷后退,退在一旁不敢说话。
曹万祖看到祁泽拿出兵部令牌就气得咬牙,一过来就拿出令牌武力镇压这些帮他的老百姓,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茶楼上的阙煜看到这场景,嘴角弯起,眸中带着笑意。
真行啊,小丫头。一上来就用武力镇压,手段霸道凌厉,斩断对手的重要帮手,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曹万祖让楚凯南无话可说凭借的就是这些百姓给他虚张声势。楚凯南顾忌到这些老百姓不敢强硬地下狠手,谁知祁泽一过来就手段果断凌厉,丝毫不顾忌这些百姓,给曹万祖当头一棒。
“不知祁大人到此有何事?这件事怕不是兵部能管得到的吧。”曹万祖看了一眼被令牌震慑到的老百姓,就倨傲地抬起下巴说道。
他有太子殿下护着,他怕什么?
祁泽无视曹万祖小人得志的神色,淡淡开口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方家门口有觊觎别人家产的贼人,本官奉命前来驱赶。况且方大人是兵部的重要官员,如今有贼人猖狂地来门前放肆,兵部自然要来看一看。”
贼人?这是在骂他?祁泽官儿再高也高不过太子殿下,他竟敢这样毫不避讳地暗骂他。
“下官看祁大人是说错了,方家欠曹家一条命。那方家给曹家一些补偿有什么不对的?”曹万祖捏着拳头咬牙道。
“曹老爷还真是会开玩笑,刚刚方夫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朝中还没有已经抓到凶手还能去和谈的案例。现在凶手已经抓到,方家欠曹家的一条命也算是还清了,如今两家互不相欠。不知曹老爷是要以什么理由去向方家要补偿?”祁泽不疾不徐说道。
“这怎么能算?”曹万祖怒气冲冲地指向苏菀青,“她不过是个女子,连入朝堂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舞文弄法,不守拙安分,那她说的话怎能作数?”
“方夫人说的话自然作数,方夫人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女先生。虽进不了朝堂,但王法铁证如山向来如此,不是可以随意更改的。曹老爷在朝中为圣上做事数十载,不会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
曹万祖听祁泽说他不如女子就握着拳头,嘴角带着阴鹜的笑,蔑视地看向苏菀青。
“祁大人说笑了,入不了朝堂再怎么学识渊博也无用,她虽是女先生最终还不是沦为了杀人犯,只能待在刑部大牢,再无出头之日。一个杀人犯说的话怎么能信?又有谁会信?”
接着便看向祁泽,眼中满是嘲弄,“无论祁大人说什么,今日这方家下官是进定了。连刑部都无可奈何,祁大人费这力气做什么?如果祁大人没什么事的话,那下官就去忙了,恕不远送。”
说完便不看祁泽,转身就要迈出脚步踏进方府。
“刑部管不住此事,不知大理寺能否管得住?”祁泽温凉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只见祁泽顺势从怀里拿出一块儿令牌,曹万祖怔愣地转身看向那镶着金边的玉色令牌,好像还真是大理寺的令牌。他怎么拿到的?
阙煜看着那玉色令牌轻声一笑,怪不得来的比他预期中的要晚,原来是去了大理寺索要令牌。
刑部没有通知给曹家凶手在方家的消息,但曹万祖带着人来方家闹事。明眼人都知道其中定然有鬼,恐怕不是单纯地抓犯人这么简单。
曹万祖不会突然想起来方家闹事,那必定身后有人指点。
方家的事牵扯众多,不只是楚家,还有姜家。这两个家族都是慕容脩麾下的人,那会这么做的也只有慕容晟了。面对着敌人有备而来,楚凯南一人根本应付不了,刑部没有办法,不代表大理寺没有办法。
昭正帝虽年事已高,但不代表已经老地头昏眼花,脑子不中用。自己儿子为了他身下的龙椅争来斗去,这位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不想去插手罢了,毕竟想要坐上这个宝座,没有一定的深沉心机与狠辣手段是坐不上的。哪一个皇帝不是残害手足,踏着鲜血枯骨走上来的?没有付出代价怎么会坐的上人人想要的宝座。
但儿子们斗得这么厉害,皇家无情,坐在那龙椅上的父亲自然也要时时刻刻防备。防备的其中一个方法就是掌握着那司法最高之权——大理寺,这样皇子们就会有所顾忌,而他也能掌控着这一切,不至于让自己早早地在南楚历史上退场。
所以想要拿到这大理寺的令牌可不容易,不费一番功夫是拿不到的。不过这对于祁泽而言应该不算难事。
毕竟皇帝的心思,他摸得清楚,她也清楚。
慕容兄弟斗得这么厉害,那适当地调和就显得很有必要。昭正帝自然不会自己动手,那有一个人主动出来调和斗争,他也乐见其成。
祁泽她自己知道其中的暗流涌动,也愿意出来成为这众矢之的,想必慕容兄弟更是对她恨之入骨。
这丫头,永远都这么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