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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花共眠(重生) 第17节

张珍大吃一惊,这才看到躺在白菜上的应怀真,见她呆呆地坐着,双手抱头,头上肩头还有些零碎菜叶子,显然是受惊太狠的可怜模样,当下怒不可遏,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欺负怀真妹妹,找死不成!”

张珍大怒之下,便如一头小野牛似的冲了过来。

应佩见又来一人,却也是个孩子而已,便更不惊慌,等张珍来到跟前,才举手擒住他的胳膊,本想把他也扔出去,奈何张珍虽然年小,却不似李霍一样瘦弱,反胖墩墩地颇有些力气,加上来的快,因此竟把应佩顶住了。

应佩皱眉,张珍挥拳趁机乱打过来,口里叫着:“叫你欺负妹妹!”

应佩见他出招毫无章法,只是乱披风似的打过来,他招架不及,竟吃了两下,一怒之下便道:“哪里来的浑小子……”觑空揪住张珍的衣裳,就要把他推出去。

地上李霍却在这时候爬了起来,咬牙冲过来,挥拳向着应佩脸上打来,应佩正忙着对付张珍,未曾留神李霍,眼前一黑,脸上已经吃了一拳,虽然并未受伤,却也疼得叫了声。

张珍趁机用力一顶,应佩站不住脚,踉踉跄跄后退两步,身子撞在栏杆上,应佩临危不乱,脚下一绊,张珍哪里见过这个,被他绊得身子一晃,一屁股跌在地上。

应佩顺势握住李霍的手腕,用力扭在身后,疼得李霍脸上顿时冒出冷汗,应佩便冷笑道:“凭你们也敢……”

话音未落,张珍从地上爬过来,斜身一把抱住应佩的腿,张口就在他腿上咬了口。

应佩尖叫了声,大惊失色,又疼又怒,伸脚就去踢张珍。

李霍见势不妙,一弯腰用力挣脱应佩的手,同时张开双手抱住他的腰,又把他摁在柱子上。

应佩从不曾见过这般无赖的打法,气得发昏,于是伸手只拼命地在李霍背上头上乱打,奈何李霍虽然瘦弱,却是个极为倔强的性子,竟然忍痛也不肯放开手。

张珍得空,就跳起来,又扑上来厮打。

应佩没想到这两个孩子比自己年纪小,却竟如此难缠,咬了咬牙,正要再反击,忽然间目光一动,看到远处急急来了数人。

应佩当下便垂了双手不再殴打李霍,也不再抵抗,反而叫说:“我说了是你们看错了,一场误会,不要打了!”

李霍跟张珍两个见他忽然乖乖地不动,话里很有投降的意思,虽然惊讶,但毕竟是两个孩子罢了,哪里懂其他的,张珍就叫说:“还嘴硬,打死这混账!”

耳畔却听有人叫说:“都不要动,快住手!”

原来应佩身边本有个小厮跟随着,远远地因看到打架,不敢插手,偏张珍也来了,他身边两个小厮见状,也不敢乱动,就忙飞奔告知,应兰风跟应竹韵闻讯慌忙来看,正好看到张珍跟李霍两个“围殴”应佩。

应兰风大吃一惊,忙上前道:“这是怎么回事?”一眼看到应怀真坐在白菜堆里,受惊匪浅,赶忙过去抱了出来。

李霍跟张珍才要开口,应佩已经先满面愧色地说:“父亲,是我的不对,方才妹妹在栏杆上未曾坐稳,我看她要掉下去便想拉她回来,不料给他们误会了。”

此刻应佩浑不似方才那样衣冠整齐,好好地衣裳被拉扯的很不像样,脸上也淤青了块儿,头发散乱,颇为可怜。

李霍见他空口说白话,便怒说:“不是,是我看到的!是他推的妹妹!”

应竹韵横他一眼,见他形容其貌不扬,便道:“胡说,佩儿怎么会去做这种事?这必然是看错了的。”

张珍摩拳擦掌,恨不得仍冲上去打,叫道:“怎么会看错?你问问真真妹妹就知道了。”

此刻正好应兰风细哄应怀真,道:“真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自己跌得?还是……”说着就看了应佩一眼。

应佩低了头,不再言语。应怀真道:“爹你放我下来。”

应兰风忙将她放下,应怀真走到李霍跟前,问:“表哥你伤的要紧吗?肚子疼不疼?”

李霍被她温声一问,便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疼,真儿……”

应怀真向他使了个眼色,回头道:“是我自己跌了,表哥关心我的缘故,一时看错也是有的,这不过是一场误会,想必哥哥也不会怪表哥的,对吗?”

应佩听了,猛抬头,面色惊愕之极,竟未曾回答。

应竹韵在旁笑道:“你哥哥又不是小气的人,这自然不会了,只要怀真无事就行了,男孩子间打打闹闹,才是好事呢,只大家别记仇就是了。”

应怀真点点头,回头又对应兰风道:“方才表哥被哥哥踢了一脚,怕伤着了,爹你找个大夫给表哥看看吧?”

应兰风早知道她常有些令人意外的举止,便忙叫小厮去请大夫。

张珍却有些不信,还想说话,应怀真拉拉他,张珍到底跟她从小玩闹,即刻会意,李霍说:“我的书……”张珍又忙把那本《哪吒闹海》捡了,三个便一块儿回房去了。

应佩站在原地,盯着应怀真身影离去,满面疑惑。

应竹韵便笑着对应兰风道:“二哥,小怀真可真不得了,这样懂事聪明,真真叫人惊叹,若是回了府里,老太太也必然是喜欢的不得了。”说着又回头对应佩道:“这次多亏了你妹妹替你作证,以后你可得更加疼她才是。”

应佩忙低头,恭谨答道:“佩儿自然会越发对妹妹好。”

应兰风在旁看着应佩看似认真的脸色,却只淡淡一笑,并未说什么。

三个小的回到房中,张珍先按捺不住问道:“妹妹,真是你自个儿跌下去的?我可不信土娃会看错。”

李霍虽然平日少言寡语,此刻却道:“真儿这样说,必然有她的用意,张珍你别急。”

应怀真看他一眼,见这张并不如何出色的脸上仍还带着伤,她心中的滋味竟似打翻了五味坛子,酸,甜,苦,辣,咸,你来我往,难以描述。

如果指认了应佩,就算应兰风跟李贤淑信了,但还有一个应竹韵在场。

应佩那样会装,故而应竹韵绝不会信他推应怀真,若应怀真一口咬定,对应竹韵来说,未免会想:好好地孩子来到县衙认爹,竟被后娘的孩子联合两个小子打了一顿……

应竹韵未免不会对应佩心生同情,却对应怀真心生恶感,也让应兰风难做。

但是今儿发生的这场,却并未算坏,吃了点亏,反看清了许多事。

前世,仿佛是因为李兴搬去北边……曾有段时间李霍在公府里住着,虽然是跟着李贤淑应兰风,却也算是寄人篱下了。

不知从何时起,对应怀真而言,耳旁所听见的,多数是说李霍不好。

而应佩是她的亲哥哥,且对她时常是温和可亲的脸,所以她当然是向着他且相信他的,加上说李霍不好的声音越来越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她心中,一提起李霍,便也皱眉,觉着是个不长进的浑小子罢了。

后来李霍便离开了公府。

听闻他去了边塞。

后来的后来就没了任何消息,而她也并不关心。

在被应佩推倒的那刻,看着他稚嫩的脸,被沉埋心底的一幕场景也摇曳浮起。

那年夏天她在湖畔玩水,不知怎地就失足落水……跌入水里的那刻,她仿佛看到水面上有道熟悉的影子。

本以为应佩是来救她的,可是他只是冷冷地站着。

当她被人救上来后,却得知应佩并不在场。于是她便把那一场当作意外,而她落水那刻看见的应佩,估计也是她恍惚间的幻觉。

毕竟那是她可敬可爱的亲哥哥。

那样禽兽般的行径,怎可疑心到他身上。

如果换了那被千夫所指的李霍,倒有几分可能。

应怀真笑笑:她在二十年里,所见的一张张脸,到底几为真几又为假。

她那上一世所遭逢的生死关,原来,也不仅是最后被凌绝背叛的那一次。

当然不能怪别人狠诈,也都怪她,听惯了甜言蜜语,看多了阿谀奉承,于是都把那些当了真,有眼无珠地,浑然看不到鲜花锦绣底下的刀光剑影。

前世李霍为何跟应佩打架?经由今天这幕,原因可想而知。

张珍跟李霍两个眼巴巴地看着应怀真,她不做声,他们也不敢打扰。

应怀真出了会儿神,终于摸摸李霍的头,轻声说:“表哥,你放心,我会为咱们把这口气争回来。”

虽然不如何明白这话的意思,李霍还是十分快活地笑起来,而张珍暗暗羡慕,把头探过来道:“方才他踢到我的头了,隐约有些疼,妹妹也来给我摸一摸。”

应怀真忍着笑,果真也给他的头顶摩挲了一下,张珍即刻咧嘴而笑,仿佛吃了十万罐蜂蜜似的甜。

三个正笑,外间有人进来:“好了,看你们这幅模样,就知道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第 22 章

这进门儿的正是徐姥姥。

先前徐姥姥听说来了京内的客,又是府内的,便暂且不好出来乱逛,只在屋内给应怀真做那冬下要穿的小棉袄鞋袜等,忽然间听闻打起来了,里头还有李霍,便忙不迭地跑来看。

因知道李霍素来是个不声不响的性子,纵然别人说他什么,他连辩解也极少的,垂头耷脑就如同没听见似的,更别说是动手了,故而徐姥姥听了很觉诧异,以为必然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才会如此了。

路上听吉祥匆匆说了缘由,徐姥姥才有些了然,但又暗暗地忧虑真个儿打出什么三长两短来,没想到一进门,看到三个小的彼此笑哈哈地,那颗心才又放的稳稳地。

徐姥姥上前来,先看看脸上的伤,听说踢了一脚,又忙掀起衣裳看看,果然肚子上的一块青。徐姥姥唬了一跳,忙试着摸了摸,李霍不由“嘶”地一声,自然是疼,但忙咬牙忍着。

徐姥姥自然有些心疼,却仍笑着说:“亏得你向来摔摔打打惯了还算皮实,该是不碍事的。”

应怀真也觉难过,红着眼圈说:“爹已经请大夫去了,姥姥别着急。”

徐姥姥笑了笑,说:“不碍事!我瞧着还好,毕竟都是小孩儿,下手再重又能重到哪儿去呢。”说着就抱住李霍,问:“你是因为妹妹被欺负了才跟人动手的?”

李霍点了点头:“我亲眼看他推妹妹了。”

徐姥姥点了点头,想到来的路上吉祥说是“一场误会”,便对应怀真说:“那真哥儿怎么不跟你爹实说呢?”

应怀真道:“我怕三叔不信,何况他们刚来就打起来,显得不好。”

徐姥姥就笑,一左一右抱了两个:“你们两个,一个难得地懂事,一个能护着妹妹,都是好孩子。”

应怀真靠在徐姥姥怀里,心中转来转去地想事情,见张珍在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便说:“大元宝,你陪表哥说说话,先前本要给他说哪吒闹海的故事,因这事耽搁了,你给他说说。”

张珍是最听她的话,当下果然拉着李霍,在旁指手画脚地说了起来。

应怀真趁机就小声地对徐姥姥说:“姥姥,你信我跟表哥说的,是应佩推我的吗?”

徐姥姥想了想,点头:“姥姥自然是相信的。”

应怀真道:“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对我……明明看起来是挺好的……”

徐姥姥抱她入怀,轻轻拍着胳膊,说:“你得想想,你这个哥哥,他从小没了娘,还不到一岁,爹又离开了,他在那深宅大院里长大,无依无靠的,大户人家的事儿又极复杂,指不定他在里头遇到什么呢……可是你从小跟着你爹你娘,你爹偏生又那样的疼你……就算从来没见过你,只怕他心里也是嫉恨你的。”

应怀真皱着小小地眉心,说:“是那府里的夫人留下他的,不是爹要留的,若是他们答应,爹自然也会带着他,他做什么这么怀恨我?我瞧他也很不喜欢娘。”

徐姥姥道:“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再懂事也不过是个孩子……在那府里又是偏听偏信的,谁知道那些人对他说了些什么?这就好比是一棵小树苗子,若有人整天拽扯他,未必就能长高,反会长歪了……”

应怀真似懂非懂,徐姥姥看她一眼,又道:“别说是你这哥哥嫉恨你和你娘,就算我见过的……连那亲生的母子、母女反目成仇的也有呢。”

应怀真听得呆呆地:“这是怎么说?”

徐姥姥道:“我们原先有个相处的不错的人家,他们家有个妾生了儿子,大娘就抱了去养着,从小儿不叫他跟他那当妾的娘见面儿,又总说他亲娘的各色不好,故而这孩子长大后,也百般地厌恶他的亲生母亲,甚至也跟别人一样轻贱唾弃,恨不得不是从他亲娘肚子里出来的呢。”

应怀真听得打了个激灵,又想了会儿,就问:“姥姥觉着我该怎么做?如今他已经像是长歪了呢。”

徐姥姥笑说:“你人小小地,想这些做什么?大不了咱们离他远些儿就行了。”

正张珍在那里对李霍讲得兴起,便举手做哪吒三太子状,疾言厉色道:“故而那哪吒就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剖心挖肠……对李靖说:‘从此以后我便不是你们的儿子,你也不是我的父亲……’”

应怀真听着这字字刺心,不由一阵寒颤,思忖了会儿,忽然又问:“姥姥,以后他……会不会因为仇恨我,变得更坏、做更多坏事?”

这次徐姥姥并没很快地回答,隔了会儿才说:“这个也不一定,幸好他现在不算太大的年纪,比起来也算是一棵小树,若是用法儿强把他端正过来,也未必不成……假如他已经大了,那就没法儿了。”

应怀真怔怔问道:“真的有法儿?那到底是什么法子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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