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合伙人
中国,临海市
衣冠楚楚的Tony站在开阔的书房里,脚踩着厚重而柔软的地毯,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正在欣赏悬挂于对面墙壁正中的一幅油画肖像。除了朝向露台的落地窗,书房的三面墙壁都被定做了固定的书架,高达2米以上,几乎是从天花板一直到地面,书架的材质是古朴矜贵的樱桃木,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类书籍,大多是精装硬壳的。
这幅肖像画就挂在书架中间预留的空档,隐藏的射灯释放出柔和的光线,给油画镶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书架正对的是一张巨型办公桌,线条优美而简洁,毫无装饰。
Tony默默地望着画像,画中的人像,线条流畅而飘逸,笔触流动而充满灵气,神韵逼真但并不拘泥于细节,展现出一种天马行空的风采。这种介于抽象与写实之间的风格,是Tony最喜欢的。太逼真就未免过于细节而缺乏想象空间,意犹未尽的感觉是最容易引发共鸣的。然而,他清楚,画像的价值绝不仅限于此。
画像上的每一个线条都未能逃脱他的注视,作为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业余高手,他很快发现了端倪,那些变化的线条。画像嘴角左侧的皱纹加深了,脖子上的颈纹也厚重了,眉宇之间的距离变得更小了,额头上又多了两条横纹,这里堆积的粗线条使得整个画像的精气神变得衰败而苦闷,已经不复当初神采飞扬的模样。
良久,Tony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给画像快速拍了一张照片,点击了发送键,把图片发给了某个人。
5分钟后,秘书进来提示他董事会马上开始的时候,Tony已经扣好了袖扣,恢复了惯常的清冷而疏远。他非常擅于利用自己的容貌加分,并且无往不利。他有一付雌雄莫辨、浮世绘歌舞公子的长相,美得近乎妖冶,配上他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少年感,可以说是男女老少通吃,外人通常会因为他的美貌而忽略他是个心机深沉、擅用诡计的人。
今年27岁的Tony不但是一家英国互联网独角兽企业——SSN科技的创始人,该公司目前是人工智能领域的巨头之一,事实上闻名于世的人工智能Boy的算法就是他们主要研发的,只不过出于安全考虑,通过层层分包,巧妙地隐藏了踪迹,让MI6旗下的一家科技公司独占鳌头,尽享盛名。
他还是康斯坦汀律师事务所的主管合伙人,负责该事务所在大中华区的运营。可以说在同龄人中,他是难以企及的传奇。除了,最近发生的那起意外,那个莫名其妙跳楼的女律师安雅。如同她歇斯底里地离职一样诡异,在离职后一周跳楼,不啻于把老东家放在炉火上烤啊,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苏格兰度假,被无端吓了一跳,好巧不巧地开着车翻进了湖里。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落入了他那无所不知,无所不在,万事都要管的讨厌鬼哥哥手里。一点头部轻伤,硬是被强制做了一个全身检查,检查结果出来的第二天,他就以警方需要他配合调查员工自杀事件为名,逃回了中国。
当下最流行的说法是领导潜规则不成,受害人不堪受辱自尽明志。那位安律师足足比自己大十岁,谁潜规则谁啊?再说长成Tony这副样子,还需要潜别人吗?别人潜他还差不多。但是舆论啊,总是偏向弱者,也更喜欢挖掘狗血八卦,所以只要群众觉得你是凶手你就是了。
“一个不太美好的开端,不是吗?亲爱的弟弟。我是个悲观的人,所以坚信这只是开始,并非终结。”他哥哥Lucifer(他的狗腿子们在背后称呼他为”L”),拖着令人厌倦的、如丝绒般滑腻的RP口音萦绕在他耳边,迟迟不肯散去。根据过往几十年的经验教训,他哥哥从来没有失误过。这样真的很讨厌。
“我会派人来协助你,需要点时间,眼下这个小朋友有点小麻烦要处理。”L道,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不知道是他手下哪个小妖又得了他的青眼。
“另外,Boy的修复有进展吗?”L问道。
“暂时没有。”Tony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他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有点生气了。他很确定,在技术上,Boy是没有Bug的,这一点已经跟对方说了无数次了。
“好吧,我也没有太大的期望。就这样,晚安。”L点到为止,聪明地结束了通话,避免霸王龙弟弟喷火,自从Boy出事以来,有关算法Bug的话题完全不能碰,碰了就炸。
Tony泄愤一般狠狠地摁灭了手机,放回裤兜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然后,他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Tony,上次你说的事情,就是那个画肖像画的画家,能给我安排一下见面吗?非常感谢。”一条微信于董事会开始40分钟后出现在Tony的手机上,发信人的名字是加密的,姓名框那里是一片深灰色。
“我试试。”Tony简单回复道,这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客户。
电话另一头,一根骨节修长优美的手指划开了屏幕,翻过Tony的通话页面,继续往下滑动着,然后停了下来,这根活跃的手指搭在另一只手背上,开始无意识地拨动着缠绕在手背上的一根暗红色的绳结,编织考究的麻绳上系着几颗紫檀珠子,绳子深深地陷入苍白的皮肤里,在手掌和手背上留下了淡红色的伤痕。
“朱莉,请给邵警官致电,今天下午3点我可以见她。”手指的主人停止了拨弄绳结,再次点开了手机上的屏幕,对麦克风一字一顿地说道。随后他按下了关闭键,把手机随手扔在一边。双手交叉在一起,用力地捏着修长的手指,手指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难以想象这样一双完美到近乎妖艳的手长在一个相貌普通,神情阴郁的中年眼镜男人身上。
那个坠楼的女人,真是麻烦。眼镜男长叹了一口气,深感厌倦,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些呢。大概200多天了吧,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凌晨3点醒来已经成为惯例了。一定有什么脱离了轨道,到底在哪儿出错了呢?
这场意料之外的自杀,有可能把他们所有人都炸个底朝天。虽然有Tony挡在前面,而Tony一直没让他们失望过。
但是以他的身份地位,还是未雨绸缪比较好。想到这里,他微微皱起眉头,又拨通了朱莉的电话,“你去查一下那位安律师去世前从康斯坦汀离职是什么原因,我需要细节。”
“关键是,下一个出事的会是谁?”他喃喃自语,气馁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