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情之一字
对于冷云烟，玉星公主本就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她对于这个妹妹的感情尤其复杂。
可是不管她的父亲是谁，她都是玉纤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自己做不到绝情，也做不到深情。
恨也爱，爱也恨，她明知道这不是冷云烟的错，可是她怎么忍心去怪罪玉纤云，她更做不到。
玉星几乎是颤抖的又确认了一遍“你是八月产子？”
冷云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抿了一口茶水，笑了笑“玉星公主，有些事情何必深究呢，我做我的郡主，你做你的公主，我们没得选不是吗”
冷云烟说的对，她们没得选，她们的命，向来由不得自己。
可玉星就是恨，自己的幸福安稳都毁在那莫名其妙的爱上，她如何不恨。
“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联手，企图置你于死地，你便半点都不在乎”玉星觉得，她看不懂这个女人了，一直以为都捏在自己手里的人，忽然不受控制了。
“只要我是玉纤云唯一的女儿，我就不会死，这一点你我清楚，皇后和皇贵妃自然也清楚，如今毁的不过是名声，更何况我早就名声扫地了不是吗”冷云烟的名声狼藉，有目共睹，没什么好说的。
“我从母亲的一位故人哪里听说了幻裳的事情，又辗转得到了云初薇，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罢了
可是那日皇贵妃同我说，这御花园里满院子都是云初薇的时候，我就知道没用了，这种药物相生相克对你而言已经无用了
不过我很好奇，你的容貌既然不是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人皮，那么究竟是如何改头换面而不被云初薇影响呢”冷云烟说的轻巧，玉星却也听得不意外，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你聪明仔细，却也大胆隐忍，我忽然发觉，这么多年都是我低估你了，不仅仅是我，你被所有人严重低估了
当年我把你从荒山里带了回来，你住在锦瑟宫里，甚至亲手摸到了我耳后并没有易容的痕迹
那么多年，所有人都觉得我这张脸是假的，可所有人都没有证据，也就只能相信我这张脸是真的，可是你不一样。
你只相信你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对你亲口承认这是假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才敢确认，我是该夸你做事谨慎还是太过小心翼翼了呢
你用了五年时间，来证明你心中所想，可是此时此刻，不亲自验证一下，不觉得遗憾吗？”五年，玉星原本以为冷云烟已经放弃探究她的这张脸了，可是她没有。
“遗憾？我才十八岁，可我的人生已经充满了遗憾了，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云初薇已经对你没用了，就是有用又能如何呢？有些答案，你本可以亲自给我的”她的遗憾又何止一件呢。
“十八年前，父亲外出征战，母亲受去参加宴饮，我一家那日惨遭灭门之祸，我亲眼看着一院子上千口人死在刀剑下
我被母亲的下属藏在了暗阁里，可是弟弟却不见了，我想去找也只是寸步难行，那一夜我家的大火，和楚御风的世子府被烧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那些人走的时候放了一把大火，企图毁尸灭迹，我被困在暗阁里，虽然捡回一条命，可是那一场大火，生生的烧毁了我的脸
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在家中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是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却无比的真实
后来他告诉我，他只是路过的时候，救下了奄奄一息，尚在挣扎的我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让我叫他师父，他带着我开始四处奔走，后来我知道他是为了医治我的脸。
我托师父帮我打听家里的消息，可是结果太过难以接受，我的父亲同数十万战士战死沙场，我的母亲改嫁他人
一开始我是不信的，我的父亲骁勇善战，一生也只败过一次，他这个人绝不允许自己有第二次的失败。
我的母亲深爱我的父亲，若是父亲真当离世，我的母亲便是不随他而去，也绝对不会改嫁，可是师父带我去看了
我就那样远远的看着我的母亲，挺着大肚子温柔的样子，我见过母亲这样的样子
那是母亲怀三弟的时候有的表情，我知道母亲很爱这个孩子，可我不能接受母亲身边的那个男人
他看母亲的眼神小心翼翼，看母亲肚子的时候，有些闪躲，可是……
我知道，师父没有骗我，我也知道整个家里，除了母亲和我没有活人了，父亲和弟弟们都已经按照规格下葬了
母亲甚至给我立了衣冠冢，她就如此轻易的接受了我们的死亡，接受了另嫁他人，怀孕生子
万念俱灰的时候，师父说他可以帮我恢复容貌，甚至于改头换面，我本来已经不想活着了，可是他告诉我，他查到了害我家灭门的凶手
那个时候，我是怀着仇恨活下去的，换面的时候岂止是疼，我泡在药水里，整整三年的时间，每天的那两个时辰，我都如同从刀板上滚过一般，针扎蚁嗜一般，我差点熬不过，可是想到我那可怜的弟弟，我都觉得不算什么。
为了摆脱云初薇对于换面的影响，我从入药的第一天就混入了云初薇，将痛苦放大了一百倍
身体上的痛算什么，恨才是真的，从药谷出来的那天，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我看到了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脸，师父把我送到了江南的小镇上，有户姓云的人家
她们家的女儿和我同龄，可恰巧也就是这段时间没了，顺理成章的我成为了这家人的女儿
姓云的说师父是他们的恩人，师父只是告诉他们我叫云初薇
那个时候，我就变成了云家的千金大小姐，他们待我很好，在失去了父母的这几年，她们填补了我缺失的东西
直到我们的皇后娘娘的到来，她用强硬冷血的手段，毁了我的第二个家
我知道看到我的这张脸，她一定会带我走，但是我没想到她会那么残忍
她会冷冰冰的一句小镇上的人得了疟疾，而直接屠杀了所有人”
屠杀，毫无人性的屠杀，这件事是皇后娘娘做出来的，让冷云烟有些不敢相信，可是看玉星那副恨不得活吞了皇后的样子，她又觉得是真的。
这个世上好像大家都是这样的，都具有两面性且虚伪的要命。
玉星和冷云烟只是很平淡的告辞，目的已经达到，多说无益。
至于玉星为什么愿意如此坦诚的告诉冷云烟，还是希望冷云烟可以和她站在同一战线。
真真假假，冷云烟听了很多年，同样的也没那么在乎几分真几分假了，只要能达到目的，知道自己想要的，其余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冷云烟被指责为妖女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而冷云烟只是静静地喝着茶，等着一个又一个到来的人。
果不其然，玉星公主前脚刚走，皇帝陛下后脚就进了冷云烟的房间。
“你倒是清闲”冷云烟并不意外皇帝的到来。
“陛下不也忙里偷闲吗？”这倒是让皇帝诧异了一下，这个郡主以前不会这样和他说话的。
“你变了许多，愈发的像她了”皇帝也不客气的接过冷云烟泡好的茶。
“不是云烟愈发的像母亲了，是陛下您终于肯承认我像母亲了”皇帝没有插话，只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这么多年，陛下您一直避着我，却在我这次中毒后三番两次的见我，归根结底是不敢面对同母亲一样的脸吧
哪怕你明知道我不是她，你也不敢看见这张脸，你害怕，你害怕看见这张脸上出现失望
你更害怕，她知道真相怨恨与你
纵使姑母再如何的有手段，也不可能凭自己一己之力而抹杀了两个天之骄子
当年的事，是陛下默许的吧，或者说是陛下一手造成的
陛下，这么多年了，您会心存愧疚吗？”
“你为什么不问朕，是不是错了”皇帝看着冷云烟的眼神有些复杂。
“陛下是天子，天子不会有错”
“是啊，朕是真龙天子，当年亏欠他们一家的，朕都会补偿，属于他们的东西，终将还是会属于他们的
朕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竟然算计空了一切，何等的可笑
朕的兄弟，朕的知己，都死在权谋下，他们本该耀眼如星辰，只可惜一夜之间就陨落了”冷云烟感觉，皇帝好像只是这一会儿就苍老了许多。
冷云烟最后也只是给了皇帝一句“恭送陛下”
真相是什么呢？那些断断续续零零散散串联起来的真相，竟然是那般的恐惧。
人心又是什么呢？鬼神也好，蛇蝎也罢，哪个比的上人心的恶毒呢？
一段求而不得的不伦爱恋，导致了几代人的悲哀，女人的爱恨嫉妒，都不是可以轻易估量的东西。
冷云烟只觉得自己很累，累到不愿意睁开眼睛。
父母的恩怨情仇，就终结在父母那一代吧，她不愿意去想了，就算纠缠下去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是无计可施。
她苦苦追寻那么久的谜团，最终在这所母亲曾住过的宫殿里揭晓。
原来玉纤云什么都知道，她是带着恨生下冷云烟的，最后玉纤云也只是选择了一杯鸩酒了却余生，她没有报复，没有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报仇。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是啊，何时了。
当年她写下这些心情时，又是何等的绝望呢，她是带着必死的心去写的。
冷云烟觉得自己可怜，可是如今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和玉纤云是谁更可怜一点。
不知不觉的泪水打湿了脸，恨吗？好像不恨了，可爱好像也没有了。
此时此刻的冷云烟，只想逃离这个地方，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都太假了，情义是假的爱也是假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算计才是真的。
这里容不下真心，容不下天才，唯一能容下的就是权谋。
若是当年玉纤云和冷俞寒知道，扶如今的皇帝上位会落得如此下场，那当年他们会不会选择别人呢？
冷云烟不知道，玉纤云没有写。
冷云烟依旧住在皇宫里，只不过这一次她被禁足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冷云烟也只是日复一日的乖乖吃着药，她身上的皮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皇帝驾崩了，这是冷云烟被解除禁足的那天，她听到的第一句话。
皇帝驾崩，的确是天大的消息，来接她去祭拜的人是太子楚云轩。
楚云轩看她的眼神并不友善，冷云烟看楚云轩的眼神却充满悲悯。
她不知道楚云轩对于自己的身份作何感想，不过似乎也不重要了，冷俞寒和玉纤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楚云轩永远都只能是楚云轩，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以后他就是大楚的新帝了。
如果他爱上的女人不是玉星，那么他这一生，应该享尽荣华富贵。
皇后冷俞依一个爱上自己亲哥哥的女人，她的儿子楚云轩如出一辙的爱上了自己的亲姐姐，冷云烟不知道说这是一家人的缘故，还是冷俞依刻意教他的缘故。
皇帝陛下的棺杦停在灵堂里，皇后娘娘盯着那个棺材看了很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她是什么心情。
苏茗芷一身白衣的站在棺材旁边，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嘴里念叨着什么，冷云烟还没听清苏茗芷念叨的是什么，就看到这位皇贵妃，口中高喊着寒郎，一头撞死在棺材上，当场毙命。
这一幕，深深的刺激到了冷云烟，原来真的有人用生命去爱着一个人。
皇后娘娘的脸色很难看，匆匆传来的太医，也只是宣布了皇贵妃娘娘的死亡。
冷云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爱情，但是她注意到这个国丧的时刻，玉星公主却没有出现，玉星便是再嚣张跋扈，也不会不出现在国丧上。
“殿下，玉星公主呢”她低声问了楚云轩一句，谁知楚云轩看着他的眼神更不好了。
“大楚没有什么玉星公主，从此以后蓝玉多了个王后”冷云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玉星还是嫁给了蓝玉王，原来做了这么多，也只是给他争取到了一个正室的位置。
可是蓝玉王都能够做玉星的祖父呢，纵使作为正室又能如何呢。
不知不觉，冷云烟竟然落下泪来。
原来这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是无能为力。
她还是嫁人了，嫁给了一个可以成为她祖父的人，冷云烟的脸色并不好看，楚云轩看着冷云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不想她嫁人？”是疑问却带着几分的嘲讽，冷云烟不是没听出来。
“女子哪有不嫁人的，我只是不希望她嫁给一个既不是自己所爱，也不爱自己的人，若是都没有，年纪相仿也就罢了，可是那位蓝玉王大玉星何止一星半点，这不该是她的归宿”冷云烟只是很平静的对着楚云轩说。
楚云轩的身份，玉星公主知道，自己也知道，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也知道，如今看来只有他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冷云烟想自己没必要为他悲哀的，从此之后他就是大楚的皇帝了，高高在上。
想到这里冷云烟的脸色更难看了，大楚新帝登基在即，可是冷云烟这里还有个麻烦的燕之楚，当初的交易，可是盯着那把龙椅的。
或者再杀一次燕之楚？或许也不是不行。
楚云轩自然是不知道冷云烟想了这么多，只是她对于玉星公主的态度，能让自己对她的态度好一点点，也仅仅是好一点点。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冷云烟和楚云轩都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退，让自己淹没于人海中，然后继续说话。
“有情无情又能用什么来定论呢，你看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你说谁有情谁无情呢？
当年陛下为了娶姑母为后，直接让正室变成了妾室，给了姑母正室的位置
可是这么多年来，这个正室和妾身真的分的清楚吗？
皇贵妃娘娘是妾室，可是她处处逾越规矩，她也只是名义上的妾室罢了
一个名义上的妾室，一个名义上的正室，可若真的问陛下谁才是他心里真正的妻子，恐怕陛下都说不出来吧
陛下对姑母自诩情种，情根深种，纵容了姑母一切的错处，可是姑母的那些错处，本就于陛下无关痛痒不是吗？
陛下和姑母的爱恋令世人向往，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她们美好的爱恋中间，有一个叫苏茗芷的女人何等的无辜。
如今陛下去了，姑母伤心难过也是难免，可如今看来似乎这段感情里，唯一没有错处的人就是皇贵妃了
陛下何等幸运，娶了自己爱的，也娶了爱自己的，姑母被众人羡慕，可这种羡慕是用另外一个女人的骨血建立起来的”冷云烟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的苏茗芷，不知不觉的就落了泪。
原来真的有人把爱看的比生死权位更重要，什么荣华富贵，什么身份地位，都没有她爱他来的重要。
冷云烟知道自己不会像苏茗芷那般的去爱人，她的爱太隐忍也太炽热。
“你可知，你这话是大不敬，帝后恩爱有目共睹，贬妻抬媒这种事儿放在皇帝身上，是多么大的污点”冷云烟看了眼楚云轩，没能扯出一个笑容来。
“那太子殿下要杀了我吗？”生死这种事情，好像经历的多了，就不在意了。
“你是姑母的孩子”楚云轩看着冷云烟神色有些复杂。
“是啊，我是玉纤云的女儿，唯一的女儿”冷云烟看着楚云轩，楚云轩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玉纤云这三个字，给冷云烟带来了多大的罪孽折磨，就给她带来了多少尊荣安稳。
“我方才说了这么多，太子殿下不为皇后娘娘辩驳一二吗？她是你的嫡母也是你的生母”冷云烟有注意到，刚才楚云轩也只是说她对皇帝陛下不敬，并没有提及皇后娘娘。
“下旨娶母亲为皇后的是陛下，与母亲何干？”冷云烟听到楚云轩的话，忽然就笑了。
这就是天家吧，只要把错都推给陛下，就没有人敢说什么，天子不会错也不能错。
只是就这一瞬的笑，冷云烟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看过去是燕王。
冷云烟收敛了笑意，只是微微的行了一礼，燕王只是扫了她一眼，就低头看着地上皇贵妃的尸体。
虽然皇贵妃救不回来了，但是却没有人挪动她，就让她那般躺在了地上。
楚云燕跪在旁边，脸色阴沉的厉害，也难怪他脸色难看发生这种事儿，他如何能泰然自若。
“若是没有姑母，没有你，今时今日的太子殿下就应该是他了吧”冷云烟看着楚云燕的背影，冒出这样一句话。
谁知楚云轩看了眼楚云燕，冷笑了一声。“纵使没有我和母后，太子之位为轮不到他”
“没有你，没有姑母，苏茗芷就是皇后，他就是嫡子，名正言顺”如今苏茗芷随着陛下而去，谁又能护着他呢？
“没有母后，没有我，苏茗芷会是皇后，他也是嫡子，可他不是嫡长子，有嫡长子压他一头，他这辈子也摸不到那个位置”楚云轩的话让冷云烟的脸色极度难看。
“嫡长子？苏皇贵妃还有别的孩子？”这是冷云烟认知范围之外的。
“皇贵妃有四个孩子，三男一女，只有楚云燕一个活了下来”冷云烟沉默了，玉纤云的几个孩子，不也只有自己被承认活了下来吗？都是命苦的女人。
只是冷云烟绝对没想到，楚云轩接下来的话，“苏茗芷在父皇迎娶母后的那天临盆，生下了一个死胎，那是个女儿，那是苏茗芷第一个夭折的孩子
母后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有一次不知道怎么就落了水，是苏茗芷的长子把他捞了上来，可那之后大哥就感染了风寒不出三个月就一命呜呼了，母后的孩子也掉了，是个成了型的男胎，但同样的是死胎
苏茗芷失去的最后一个孩子，是镇国公府着火的那一天，她被惊慌失措的母后撞到了肚子，胎死腹中，还是个成了型的男胎”冷云烟彻底的沉默了，苏茗芷恨冷俞依何止一个理由，她有上千个理由，如此这般，如何能不恨呢？
意外也好，算计也罢，到头来就变成了算计，她的正室之位，她的孩子，每一次的失去都和皇后有关。
“以后史书工笔，都不会有她只言片语是吗？”冷云烟忽然觉得很可惜，也很可怜，她爱了一辈子，最后也不过是被风沙淹没了所有的痕迹。
楚云轩要维护皇后，维护自己的嫡子身份顺利登基，那么苏茗芷就必须做那个牺牲品。
“日后史书工笔便是有她一言半语又如何？”楚云轩的反问让冷云烟瞬间哑口无言，他说的对，纵使史书工笔留下苏茗芷的只字片语又能如何呢？
后人看到，也已经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了，如今苏茗芷再也醒不过来了。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若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相见，皇帝陛下又该如何面对，这个爱了他一生的女人。
终究是他对不起苏茗芷。
“你将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的过往告诉我又能如何呢？你就不怕这成为捅向你们母子的利器，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吗？”楚云轩看着冷云烟，眼底尽是厌恶。
“怪不得楚御风不爱你，不仅不识好歹，还不识抬举”这句话让冷云烟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太子殿下惯会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只愿太子殿下来日不会尝到情爱之苦”冷云烟的伤疤还没有好利索，就被人又捅了一刀，说话自然是不客气。
“冷云烟，不要仗着你是姑母的女儿就为所欲为，不管是大楚还是长都不是给你撒野用的”面对楚云轩的警告，冷云烟冷笑一声。
“太子殿下，不是我不撒野，这大楚这长都就愿意放过我的”楚云轩没有再接话。
冷云烟说的没错，她规规矩矩的时候，也没见这大楚这长都善待于她。
“若是我的人生注定如此，难道我要附小做低一辈子，既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为什么不试试夺刀呢？太子殿下”冷云烟的话，让楚云轩又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想怎么试？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利你一个都碰不到”楚云轩冷眼看着这个不自量力的郡主。
谁知冷云烟竟然缓缓的侧了下身子，直勾勾的盯着楚云轩“娶我，做皇后”
楚云轩似乎是一点都不意外她的这个要求，“这是父皇的灵堂，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方才这里还死了个皇贵妃”
“那太子殿下又在做什么？陛下死了可不见您有落泪，皇贵妃娘娘死了，您也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对您而言这本就是应该的，太子殿下是不是有杀父弑君的嫌疑呢？”
“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楚御风有眼不识金镶玉，竟然用如此好的明珠去换一个……”楚云轩沉默了一下，说楚御风错把珍珠当鱼目吗？也许是对的。
楚御风爱着的那个女人他是见过的，也难怪楚御风不爱冷云烟，那个叫冷云雪的女人，的确看起来比冷云烟好多了。
除了没有嫡出的身份，冷云雪都做的很好，若是冷云雪是嫡女或者有个嫡女的身份，冷云烟都没有嫁给楚御风的机会了，可惜了一个嫡女的身份，毁掉了三个人的人生。
冷云烟自然知道楚云轩在想什么，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那位庶长姐的确优秀。
如果她的丈夫不是自己的未婚妻，她也可以用嫡女的身份嫁入高门，成为正室。
可惜她们嫁给的是同一个人，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都不会让冷云雪跨过冷云烟，只是因为冷云烟是玉纤云的女儿。
“一个字还是两个字，娶还是不娶，决定权在你手里”冷云烟站直了身子，这是皇帝的灵堂，她和楚云轩可以背着人低声交谈，却也不能太过分，不然他们两个就是自毁前程。
“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冷云烟你有什么价值”
“我是玉纤云的女儿，唯一的女儿”蛇打七寸，楚云轩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低估了冷云烟，她被所有人低估了。
所有人都以为可以左右她，摆布她，可是到头来才发现，只不过是自以为是。
“娶，但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楚云轩盯着冷云烟，她好像变得陌生了。
“太子殿下，娶了我你有很多的时间问我问题，如今问不觉得太浪费了吗？你可以用对你更有利益的条件的来交换，比如母亲手里的兵权归属”冷云烟虽然压低了声音，可是楚云轩还是听到了。
这么多年，不管怎么对付冷云烟，怎么折磨她，所有人都不敢杀了她。
她们都不知道，玉纤云留下的那支军队的兵权在谁的手里。
那不是一支用来打仗上战场的军队，但是其威力绝对可以踏平一个国家，所有人都想得到他，但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他。
“若是当初你肯动用这支队伍，你也不会过得如此凄惨”冷云烟扯出一个笑脸来，却十足的苦涩。
若是当时她有动用这支军队的权利，她的孩子也不会死的那么凄惨。
如今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为人深沉，深不可测，可实际上这支队伍的使用权交到她手里还是她中毒快好的时候，也没几天。
“太子殿下有空关心我。不如关心一下跪在地上的燕王，他将会成为你最大的阻碍”楚云轩闻言看了眼地上的楚云燕，对于这个弟弟，他的印象都是很温和，可是冷云烟既然提醒他了，就意昧着她查到了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楚云轩的反应落在了冷云烟的眼里，“这些年，不管是玉星还是帝后都把你保护的太好了，别人也就罢了，难道玉星没有告诉过你，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玉星公主的那张假面，别人不知道，玉星自己却是清楚的很，她对于楚云轩的身份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不可能不提醒他提防。
“冷云烟，对于皇姐你最好尊敬一些，我答应娶你，但不意味着非你不可”提到玉星，楚云轩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冷云烟却是微微叹了口气，一提到玉星他就如此的沉不住气，把软肋直接撕开给别人看，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成为太子的，此刻也只能庆幸玉星已经不在长都了。
“楚云轩，如果你还想你的长姐保持尊严，你最好把你的感情收起来，你的感情只会害死她”玉星不在长都了，她嫁给蓝玉王了，可是蓝玉王会不会护着她还说不好，若是玉星死在了出嫁的路上，该去怪罪谁呢？
尊严，一个远嫁给可以当自己祖父的人，还有几分尊严可言呢？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就这样被毁了。
皇帝驾崩并不是一件小事儿，楚云轩和冷云烟就在皇帝的灵堂里达成了这样的交易。
这只是第一天并不需要他们时时刻刻守在这里，几乎是交易达成以后，皇后娘娘就让他们各自回去歇着了。
苏茗芷的死令人猝不及防，但是也不能将一国皇贵妃留在冰冷的地上。
皇后令人匆匆忙忙的准备了一口棺材，放在了皇帝棺材的旁边，但是也是空出了一些位置的。
毕竟苏茗芷也只是一个妾室，不管生前如何尊贵，她也始终都只是一个妾室罢了。
冷俞依看着那两口棺材，所有人都已经被她支开了，她忽然之间有些为苏茗芷感到不值得。
什么是爱呢？她做不到苏茗芷这样的爱，她只知道陛下辜负了苏茗芷。
看着棺材里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冷俞依只觉得寒意从心底生起。
她苏茗芷是十五岁嫁给陛下的，那个时候陛下还不是陛下，甚至都不是太子殿下，那个时候陛下活的也算惨了吧，别说太子殿下的身份了了，就是一个王爷的身份都没有。
那个时候的陛下，仅仅只是一个皇子罢了，先皇也不喜欢他，他这辈子充其量也就能混个闲散王爷了，可就是这样无权无势备受冷落的皇子，娶到了苏茗芷。
那个时候的苏茗芷，是要许给当时的太子殿下的，威远大将军的嫡女，何等尊贵的身份，可是不知道什么缘故，苏茗芷见了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她就非他不嫁。
苏茗芷当年性子刚烈，威远大将军又格外的疼爱这个嫡长女，一来二去竟然也就默许了这场婚事。
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拿圣旨去逼压一个手握重兵的臣子嫁女，更何况当年的威远大将军和先皇八拜为交，自然是多亲厚几分。
当时的陛下，是重金求娶苏茗芷的，她苏茗芷是陛下楚寒逸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求回来的嫡妻。
据说当年为了表示对威远大将军嫡女的尊重，又给了她郡主的身份让她出嫁，也就是因为她要嫁给楚寒逸，当年的先皇，觉得委屈了威远大将军的嫡女，便封了楚寒逸为亲王。
从那个时候起，先皇眼里才有了楚寒逸这个儿子的存在，那个时候陛下的荣耀，都是苏茗芷带给他的。
苏茗芷和楚寒逸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的，这中间到底有没有算计在其中，恐怕只有陛下自己知道了。
仔细算算，直到如今，苏茗芷嫁给陛下已经足足有四十余载了，她用了四十年去爱了一个男人，为他生下一个接一个的孩子，一次一次的经过鬼门关，可是活下来的只有一个。
苏茗芷做了楚寒逸十五年的正室，三十多年的妾室。
冷俞依不知道当年楚寒逸娶她为后的时候，苏茗芷是什么心情，但是将心比心她都觉得撕心裂肺的痛。
如今她也嫁给陛下很多年了，下一个冷俞依出现的时候，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苏茗芷？
冷俞依摇了摇头，不会，或许会有下一个冷俞依的出现，但她绝对不会成为下一个苏茗芷。
苏茗芷爱陛下，爱的可以付出生命，陛下爱她冷俞依，爱的可以赔上一世英名做个昏君，冷俞依爱冷俞寒，爱到失去理智宁可玉石俱焚，冷俞寒爱玉纤云，爱到不管不顾。
可玉纤云，她爱冷俞寒，她们都爱而不得，凭什么玉纤云就可以两情相悦，长相厮守。
还是和她爱慕的人，所以她疯了，疯狂的毁掉她。
可是事到如今，她自己又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冷俞依走到苏茗芷的棺材前，最后看了眼苏茗芷，脸色看不出悲喜。
“你这一生当真是不值得”只不过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苏茗芷听，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
冷俞依离开了灵堂，这里会有人打理的，今天苏茗芷一头撞在陛下棺材上的时候，她的确被刺激到了。
回到寝宫的冷俞依屏退了所有人，看着墙上挂着的女子画像，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双手从背后环过来抱住了冷俞依的腰，冷俞依并没有什么反应。
“今天辛苦你了”冷俞依一直都很冷漠，眼睛盯着画像沉默了很久，才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苏茗芷死了”冷俞依明显感觉到背后环着自己腰的人身子一瞬间僵硬了一下。
但是背后的人还是没有说话，不知怎么的，冷俞依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
“陛下，苏茗芷死了”冷俞依又重复了一遍。
“会有人替你处理好后续的”男人最后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冷俞依忽然之间就落了泪，原来男人的不爱是真的，哪怕你死在他的面前，他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苏茗芷陪了他四十多年，最后只换来一句会有人处理，冷俞依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
“你想瑶儿了”男人只是说了这样一句，皇后看的画像上画的的确很像玉星公主，只不过是一身戎装罢了。
“我在想谁，你很清楚不是吗？”为什么总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对于爱自己的人不屑一顾，却对不爱自己的穷追不舍呢？
“三十多年了，你心里就没有朕一丝一毫的地位吗？”楚寒逸的声音有些颤抖。
“当年你和苏茗芷当真情投意合？没有半分算计在其中？”冷俞依忽然就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楚寒逸虽然不知道冷俞依为什么问，但是她既然说了苏茗芷死了，那问一句应当也没什么。
“情投意合是真，没有算计确实荒唐，若是没有半分情意，岂不叫人害怕”冷俞依沉默了一下，楚寒逸说的对，爱与不爱都会令人害怕。
“若不是遇到你，我会以为我爱的就是苏茗芷”冷俞依无话可说，可悲的到底是自己还是苏茗芷呢？
“所以陛下就可以娶我，哪怕不择手段”
“当年是大哥送你入宫的”的确如此，当年是冷俞寒亲手将冷俞依送进了皇宫。
“陛下，我觉得你很可怕”当年的事情，冷俞依一直心有疑虑。
冷俞依没有给楚寒逸说话的机会，只是冷冰冰的转移了话题。
“苏茗芷一头撞死在了你的棺材上”
楚寒逸环着冷俞依的手瞬间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