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官场对立
槐梦拧着案下的衣裙,低头犹豫。
其实在那天宴上被拆穿的时候,她无比怨憎沈鹤言,恨他除去了自己的得力手下映雪,恨他让自己当众出丑,差点名声扫地。
禁足的那段时间,殷哥哥只来看了她一次,她无比欣喜,希望他能替自己求情,可被拒绝了。
那之后,他想了许多。十五年活着想的事情,加起来都没有那几天的零头。
圣人说,常思考才不会迷惘。可她那几天却度日如年,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迷茫。
“沈鹤言,”她头一次认真的唤一个名字,“本宫只想弄清一件事。”
“殿下请讲。”
“为什么要阻止肖典狱出行?”
……沈鹤烟踟蹰,不知应不应该同她说这些。
抬眸,小公主目光澄澈,没有上次见面时那种带着媚态的忸怩。
说实话,她生的很美,美得动人心魄。仍旧是一袭玫红色长衣,但端正得体,华丽大气无不言说着此人尊贵的身份。
这才是一国公主该有的样子。
“沈议郎不愿告诉本宫吗?”见她迟迟不答,槐梦有些不耐烦了。
“并非如此。”沈鹤烟道,“割地对吾国不利,完全是多此一举。”
“可这是殷哥哥的决定。”槐梦明显不信,习惯性地反驳,“殷哥哥可是相国,他做的事从未出错!”
“对错与利不利国是两码事。”
沈鹤烟尽量心平气和地回答,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同她解释清楚。
且很明显,槐梦并不能一下子理解她的意思。“本宫不明白。”
“权与利之事若是容易明白,官场便不再是是非之地了。”看她急躁的样子,沈鹤烟也不打算当这个免费的夫子,毕竟金枝玉叶娇生惯养的,也很难出省心的学生。
“臣劝公主,莫要再参与这些事为好。”无论是使臣返回,还是上次的宫宴。
有个婢女站出来大吼:“大胆,竟敢左右公主的决定!”
“退下!”槐梦嗔怪地瞪了这婢女一眼,总觉得这人没有先前的映雪省心。
沈鹤烟心中感慨,替那位顶罪的宫女感到惋惜。
“殿下换了下人,用不顺手吧?”
“这便是利和权,”她叹息道,“计较得失罢了。”
槐梦似懂非懂,但她没有理由多待了。
其实按她平时的习惯,会仗着身份赖着不走——她就喜欢看那些人对她不满,却无计可施的样子。
但不知为何,这次当着沈鹤言的面,她却做不出来。
不远处的京城,朝堂之上,大臣们各个深低着头,不言语。
“粮草不足?”上首的梁王怒得一掌拍在龙椅上。
“孤派了这么多官员下去治理,甚至开了国库救济,现在征税却说粮草不足?你们谁担的这一句!”
看似威严的一吼,确没有起到丝毫的震慑作用。文武百官窃窃私语,都在想着如何推卸责任。
“陛下,臣以为无需再另派官员。北赵处黄河上游,只需劝他们放水,就可引黄河水解决渭河之忧。”
离陛下最近的地方,殷相的声音清晰落入在场众人耳中。
果然不出所料。
在沈鹤烟和邹轲他们议论到可以调用黄河水的时候,就猜测殷相也会想到这一点。而就目前来看,在场的大部分人几乎都认同这一个计划。
“不愧是殷相。”有人夸道。
梁王若有所思。
接着,苏郑上前:“可让赵国放水,谈何容易?又该派谁去游说赵王呢?”
梁王道:“实在不行,就把西北那一块地……”
“陛下!”沈鹤烟恨铁不成钢,几乎咬牙切齿,“割地事大,伤及国之根本,请陛下思虑后言。”
只是说话不过脑子!
“既如此,沈议郎有何高见?”
她一出声,场上的锋芒自然转移到她身上。殷相隔着半个大殿朝她浅笑,意味不明地道:“赵国强胜一方,小恩小惠恐怕看不上。”
众目之下,仍旧有那么几道目光足以让她安心。她定了定神,将那日在琅轩的计划搬上台面。
“陛下,求助赵国看似有利实则祸害无穷。”
大殿上有人轻蔑一笑,“沈议郎此言差矣。粮食关系千家万户,同样是国之根本,用一些奇珍异宝换成年收成稳定,久而久之,国力自当回盛,这不正是长久之计吗?”
沈鹤烟就知道有人会打断她,干脆顺着这个思路继续。
“这位大人恐怕对长远一直有些误解,不能持续的计策,如何当得起长远一称?试想,赵国答应放水,则百姓乐于耕作。到要收成那几天,突然反悔,拦河修坝,阻水不通,粮草无水灌溉通通枯死,大人又当如做?”
“这……”
一时间,不仅他,所有的人都感到出乎意料。
“故而,殷相之计,看似巧妙省力,实则将国之命脉交付他人手中。”
沈鹤烟暗暗凝着殷相,也不绕弯子,就是要把利害列明了摆在王上面前。
对于这样的君主,旁侧敲击是行不通的。
果然,原先还觉殷相说得好的梁王,顿时又认为沈鹤烟有理了。
他连忙倾身向前,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如沈卿之见,自当如何?”
“臣以为,应当抬高耕位,建蓄水池,改种小麦……”
下朝之后,从大店到宫门的这一段路,沈鹤烟走的心不在焉。
自新王登基以来,魏国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从今日看似微小的事就可以反映出,朝廷上的一部分人——尤以殷相为主,看似在为魏效力,实则是在一点点削弱国体来补充私利。
而另一部分,哪怕有心治国,也容易被殷相的表象所迷惑。
虽然琅轩里的人,大部分都能猜出殷相不怀好心,但却很难推出他是如何从中获利的。
回过神时,她已经离宫门有一段距离,而且好像走的有点偏——
以至于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沈议郎还真是让本相刮目相看。”
殷相负手而立,毫不掩饰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嘴角上扬,似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真可恶,怎么碰上他?更可恶的是,她还得向他行礼!
“殷相说笑了,下官驽钝之材,怎可和殷相相比?”沈鹤烟说着,不着痕迹退了一步。
亦步亦趋的上前,殷相那看不出情绪的脸,始终让人琢磨不透。
“还真是谦虚。”
沈鹤烟不敢轻举妄动,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着。
这附近都是他的人,脱身谈何容易。
“别紧张,本相不过想同沈议郎说几句话。”
“下官同殷相之间,恐怕没什么可说的。”
没心情与他客套。沈鹤烟留心观察四周,始终对前面之人怀着警惕。
在拟好的几个脱身方案被一一推翻之后,她不由自主按上腰间佩剑。
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