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胡服少年
一堂课毕，她正整理讲义的时候，范峪璁几乎是飞窜过来：“阿烟阿烟，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他尽量把声音压低，激动的心情却仍是藏不住。
认出他是昨日的范公子，沈鹤烟浅浅一笑，刚要回答他的问题，余光却瞧见身后两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朝这边走来。
“峪璁，不与我们介绍一下你的新朋友吗？”
范峪璁闻声回头，见到来着眼中又多了几分欣喜。
说话的人剑眉横目，一张脸英气十足。在座的学生大多着深衣，他却是穿的胡服，腰间配一把短小精悍的手刀，最为惹眼，与室内的书影墨香格格不入。
“程烨你来了......长林呢，没跟你一起吗？”他扫了一眼来人后方，只在他身后发现一个怯生生的男孩。
“长林有事去找夫子了，还托我帮他照顾白诺呢。”程烨随意地回答，顺便举了举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原来是这样。范峪璁笑眯眯地朝他身后的男孩打了个招呼，测过身给他介绍：“你来的正好，这是......”
“这是你昨天与我们说到的那女娃娃？”话还没说完，这人已先一步走到她身边，他抱着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笑得十分轻佻。
沈鹤烟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昨日云锦书的笑来。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范峪璁一看这情景不乐意了，鼓起腮帮子，硬生生地把穿胡服的少年扯到一边，护犊子似的把她挡在身后。
“你靠她那么近做什么？阿烟可是先认识我的。”
别说，沈鹤烟因为这一举动还真有点感动，瞬间就把昨天他捏自己脸这帐给一笔勾销了。可怜的是程烨被扯得脚步踉跄，好端端的成了问号脸：他做什么了？这么激动干嘛？
仔细回味了一下范峪璁刚才说的话，又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他平稳身子，“你把我当什么了？”
范峪璁撅起嘴，一副不讲理的模样，“我不管，反正你不能靠近。”
“为什么？她会因此少块肉吗？”
“太失礼了。”
程烨简直要被他这借口气笑了，都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他嘴里讲出来的。想想平时，范峪璁什么时候在乎过礼数这种东西？
见程烨被怼的哑口无言的样子，范峪璁得意地哼哼两声，转身开始想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与沈鹤烟说话。
“阿烟你没被他吓到吧？”
“他叫程烨，是我朋友，脾气不太好，你要遇见他可以躲得远远的。”
这算什么，损友吗？
幼稚。程烨默默地给他翻了个白眼，好巧不巧就看到步履从容朝这边而来的清朗少年。
“唔，云锦书。”他适时地打了个招呼，对方也礼貌地回以一笑。
与此同时，沈鹤烟也注意到了来人，抬起头，仔细想了一会唤道：“云师兄。”
对方的眼底闪过一丝丝惊讶，但很快被如沐春风般的笑意掩去，这笑容当真是有温度的，怎么看都赏心悦目。
这样一个人，往后可是每日都能见到了。
“以后得劳烦云师兄照顾啦。”
“怎会。”
她的情况昨晚叔父便与他说过了，他当然没什么意见。说实话，云府这么大，多住一个人实在不算什么。
这时，范峪璁满脸期待地凑进来，眼巴巴地望着沈鹤烟：“阿烟，那我呢？”
“你什么？”沈鹤烟不解。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云锦书，“你刚才喊他师兄哎。”
“扑哧”一声，沈鹤烟还没反应过来，附近两个偷听的同窗忍不住笑出了声，被范峪璁发现瞪了一眼后只好背过身去偷笑。一旁的云锦书侧过头掩着嘴角，假意去看窗外的风。
范峪璁把腮帮子气的鼓鼓的，看到他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阿辞，你怎么也笑！”
对方倒是很快换上了一副平静的神情，淡定地回答道：“没有。”
“骗人，你刚才明明笑了。”
“是吗？那算你猜对了吧。”
“阿辞！”范峪璁又羞又恼，干脆撅起嘴，气呼呼地叉着腰。他项下的玉锁反射出几缕阳光，仿佛再和他一同抗议。
一旁的沈鹤烟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小巧的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范师兄，别闹了。”
这语气明明像在劝小孩子，到范峪璁耳朵里他却非常满意，立马把他高兴得变成了朵太阳花。
这边的嬉笑玩闹无一例外都传入了程烨的耳朵里，也无一例外与他无关。
他目光深沉地凝着不远处的几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烨兄，两位师兄对那个叫阿烟的人很重视啊，他们极少这样把你晾在一边呢......”程烨身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这是一名面色苍白的少年，身子单薄地仿佛风吹就能飞，一双瘦弱的手扯着程烨的衣服，给人一种只要松手就会往地上摔的感觉。
这句话正戳中了程烨心中所想，他锁着眉，目光逐渐变得幽怨。下一秒，他利落地抓起白诺的手，转身大步流星地朝自己的位子走去。
春晖漫过窗沿，洒下一半明朗，一半昏沉。
国学里的课程以六艺为主，辅以算数，医术，剑术等。沈鹤烟把这里的学生大致分为三类：所有课程皆精通的；主攻六艺，对其它爱答不理的；专注其中一课，精学一技之长的。
初来的这些天，范峪璁总是有空就来找沈鹤烟闲聊，他似乎对各种奇闻异事官场八卦特别感兴趣。
当然沈鹤烟只是略知一二，大部分时候是他在讲，她在听；云锦书是少过来，但他就在不远处，不费力就能将两人对话尽收耳中；那个叫白诺的男孩，一开始很怕生，但在范峪璁的感染下也开始和她交好，只是话仍旧不多。
“阿烟看过好多书。”有一次对话，白诺忍不住夸赞，眼里还带着几分敬佩的闪光。
“白诺以后要经常来找阿烟玩……”
至于程烨，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隔老远盯着她，在她发现并回视的时候又会匆匆逃走。
这是做什么，她还会吃人不成？范峪璁在与她说话时，出现频率很高的一个词是“长林”，尤其是白诺在的时候。
初见这位长林兄是她来国学的五天后，这是一堂药理课，夫子带着众人来到后山。
三尺高的灌木堪堪遮住一个人影，螺青深衣已不太辨得出原本的颜色，衣摆摊在地上也毫不在乎，袖口上沾着少许黄泥。他就这样蹲在灌木旁，手里拿着铲子不知道在摆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