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噩耗传来

沈鹤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书院的，只是缓过神来时已经在马车里了。

日落的格外早，天色昏沉，是要下雨的前兆。

空气有些沉闷，但外面明显比车内更压抑些。沈鹤烟挑开了窗帘，片刻后又觉无趣，只是心中积郁怎么也化不开。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了。

“师兄……”迷茫的时候，她总会下意识地喊出这两个字，来寻得回答。

可是这一次，云锦书没有回应她，只无心地赏着窗外世间的灰蒙，不知是渐密的滂沱淹没了这一声问，还是滋生的愁绪占据了他的心神。

这以后再无只言片语，马车行完了两年来唯一一次带着寂寥的路程。

一束亮光晃动了她的眼睛，沈鹤烟从赏雨的思绪中缓过神，于朦胧中看见云府门前一人持伞而恃，提灯焦寻，闻马车声更趋步赶至。

“山叶姐？”

听到沈鹤烟疑惑的一唤，云锦书也注意到这边来人。山叶走得很急，路面水渍渐上裙摆已浑不在意，车夫见状忙勒马。只见山叶至车边气都喘不急，催到：“阿烟，快去见老爷！”

“这是怎么了？”

山叶眼见哀色，迟疑，深吸一口气后才道：“林夫人，病故了……”

轰的一下，沈鹤烟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从车上栽倒下去。

……

看看几盏昏灯，驱不散房中死寂。槐木制的灵位前，不知是什么压弯了小姑娘的背脊，哪怕她尽力跪的笔直，仍是忍不住垂了下去。

光影交汇处立着云秋深，他亦垂着眼，眸光晦暗。他们都背对着，谈了许久，听了许多。

“……为什么不让我见见她？”

“太危险。”云秋深答，“但你也不必太难过，如今的结局是她两年前就已预料到的。”

沈鹤烟只是低着头，又一阵沉默。

“我会履行当年承诺，抚养你至出嫁。”他的声音绕过房梁，在空旷的灵房内回响，深沉又远长，“如今，选择权在你手上了，跟我回秦国，或是在这里完成学业。”

“我选择留下来。”

没有一丝犹豫，她脱口而出。

留下来，才能积累资本养精蓄力；留下来才能不被世俗磨平棱角，实现她的目标。

从现在起，便只有魏国忠武侯、大将军沈青骨之女，沈鹤烟。

雨滴顺着房檐滑入地里，石缝中流水已汇成小渠。少年执伞立于雨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前灵屋，衣摆隐隐含着水渍，是先前为扶住沈鹤烟沾上的。

偶尔有下人过来劝他回屋等候，或是披肩外衫。

门吱吖一声响了，屋内昏暗的光由门中透出一寸，云秋深就处于光影中。

“你可以进去了。”没有犹豫，云锦书将伞递给他，径直走了进去。

宽敞的灵堂，女孩的背影显得过于估计缓行几步面前的一幕则有些悚然——

失去鞘的利剑锋芒毕露，通体光洁锃亮，也透着肃杀的寒，轻而易举便能划开皮肤，鲜血恣溢。她一手扶着剑柄，手臂上尽是大大小小的口子；一手紧攥着一排信简，血顺着指尖淌上竹片，模糊了字迹，触目惊心。

他走近，难掩目中的担忧，想要安抚的手停在空中，但最终收了回来，唯剩一声轻唤：“阿烟……”

女孩缓缓仰起头，眼眶一红了，却仍倔强的不让泪水落下。

“我不会哭。”她这样说道，“我已经失去肆意宣泄的权利了。”

云锦书看着她，欲言又止。

“母亲说，错的不是交战的双方，是战争，是时代。”

“我想改变什么。”

那一场夏雨，比隆冬还刺骨几分。

——

莫长林今日是有些苦恼的。昨晚他收到父亲从新郑寄来的信简，言简意赅，就是劝他早些完成学业回去当官，以及……催婚。

父亲提到的那个姑娘，据说是与他自小相识，有总角之好。他隐约记得那姑娘名“坛”，但长什么样子什么性格早已不得而知了。

对于一个已经陌生姑娘，莫长林当然不会轻易接受。他叹了口气，官，他是注定不会当的，这婚事估计也得躲掉，大好的年华，何必耽误人家？

“咳！”只听夫子重重的一声咳，他吓得一激灵，连忙执起笔端正了坐姿。可这才发现，夫子看的竟是别处。

原来心不在焉的不只有自己啊……

莫长林暗暗松了口气，顿时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和自己一样的人，居然是沈鹤烟？

她那个状态只能用魂不守舍来形容：双目了无神，眼下浅浅的墨色怎么也忽略不掉。

这是怎么了？往旁一看，才发现云锦书的神色更不寻常，竟有山雨月来风满楼的态势。

抱歉。沈鹤烟的唇微微一动，虽是无声的，但莫长林看清了。

夫子凝着她，思索了片刻，又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讲学。

饶是这一下，也没怎么让沈鹤烟缓过神来。后来的几天里虽是没再见她出神了，但莫长林毕竟是学医的，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她的疲惫和憔悴。

再往后，离别的日子就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