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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都在想你) -

海岛的夏天比较凉快,周兮辞吃完饭在网上搜了搜攻略,发现这座岛还不是什么无名岛,是个挺小众的避暑胜地,每年夏天岛上都会举行一次环岛马拉松比赛,参赛人员的人数、年龄都不限定。

周兮辞长跑是短板,对比赛没什么兴趣,倒是在群里看到他们在群里发了几人戴着比赛号码牌的照片。

陈临戈闻声顺着看到她手机里的照片:“他们去参加比赛了?”

“应该是。”周兮辞在群里问了下什么情况。

邱琢玉回得很快,说是为了奖金而战,接着又发来一张图片,上边拍下了前六名的奖金数额。

-邱大玉:你俩来不来?我们要参赛了,这奖金不稳稳拿到手吗?

周兮辞这下没兴趣也有兴趣了,飞快地回了个来,拉着陈临戈就往比赛场地赶了过去。

环岛马拉松属于民间比赛,赛制相对来说没有那么严格,允许现场报名,分批次出发,最终成绩要等所有参赛选手比赛结束后汇总记录。

比赛开始前,组委会会给每位参赛者发放一只运动手环,用以记录成绩和运动心率,全程不允许关闭,一旦监测到手环关闭,成绩便算作废。

周兮辞和陈临戈到的时候前一组刚走,邱琢玉他们四个为了等他俩,换到了下一组。

“我们五点出发,是今天的最后一组了。”陶姜把手上的报名表递给两人:“先填个表,然后再去旁边测一下身高体重和血压。”

周兮辞接过表,笑着说:“要是让老王知道我们出来玩还参加马拉松,估计都要感动的落泪了。”

简凡说:“那等跑完我们给他发个消息,让他感动感动。”

“不拿第一别发,小心挨骂。”邱琢玉学着王沪生的语气,“跑成这样还好意思跟我说,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了,都给我滚回来!”

几人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简凡突然叹了声气,“我怎么总感觉我们还没毕业呢。”

“我都有点开始怀念老王大嗓门了。”简凡又叹了声气。

欢快的氛围瞬间变得伤感起来,邱琢玉一拍桌子:“别这样啊,出来玩呢,想老王了就回去看看呗,我们是毕业了,又不是避世了不能见人。”

简凡问:“避世了为什么不能见人?”

陈临戈接道:“避世了还见人,能叫避世吗?”

周兮辞和陈临戈填完表,领到号码牌,距离下一场比赛还有半个多小时,他们在四周转了转。

岛屿靠近海岸,环线海天相连,海风吹过,带着潮湿的热意。

碧蓝的海水里浮着五颜六色的救生圈,海浪涌起,救生圈随之起伏涌动,像一幅会动的油彩画。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重物坠海的动静,溅起庞大的浪花。

周兮辞和陈临戈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他们站在天然的石头高台上,推搡着接二连三往下跳,有人笑着大喊道:“比比看啊,看谁先游到那儿。”

少年们摆动手臂,长腿一蹬,朝着更远处游了出去。

陈临戈一直望着他们的方向。

周兮辞愣了愣,想起来他学游泳的时间其实不比她学田径的时间短,静了几秒,她忽然握住他的手:“陈临戈,你有没有想……”

一阵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想什么?”陈临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等着她说完再接。

“没事,你先接电话。”正巧简凡在喊他们,周兮辞松开他的手,“我先过去等你。”

“好。”

陈临戈手一划,接通了电话。

那头陈临舞的哭声和近在耳边的海浪声交织在一起,“哥……”

最后一组的比赛快要开始检录了。

检录台的广播也在此刻响了起来。

陈临戈看着走向人群中的周兮辞,看到邱琢玉在朝他在招手。

他有些恍惚,并没有回应,听着陈临舞说完话,静了一会,说:“我马上回来。”

另一边,邱琢玉放下胳膊,问:“陈哥跟谁打电话呢?”

“他妹妹。”周兮辞先前看见了来电显示写着小舞两字,她回头望了眼,陈临戈已经挂了电话。她看着他往这边走来。

简凡嘀咕了声:“陈哥的表情怎么看着有点不太对劲呢?”

说话间,陈临戈已经走到跟前,他摘下别在衣服上的号码牌,深吸了口气说:“我现在得回一趟沪市,比赛我不参加了。”

邱琢玉迟疑道:“怎么了……?”

“一两句说不清楚,等回头再跟你们解释。”陈临戈看了眼周兮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她立马道:“我跟你一起过去。”

邱琢玉也急忙道:“那我给司机打电话,让他直接到民宿等你们。”

广播里已经在喊开始检录。

陈临戈揉了揉脸,表情没那么严肃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们继续比赛,我们回去拿了行李就走。”

“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熊力说。

陈临戈嗯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周兮辞忙拉住他的手跑了起来:“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他们昨晚才到民宿,行李都还没怎么往外拿,等收拾好司机也到了,还是跟来时一样的流程。

先到码头坐船,再坐大巴去高铁站。

这个点去高铁站的人不多,大巴车上只有寥寥几人,周兮辞和陈临戈坐在倒数第三排。

周兮辞挨着窗户,拉上了旁边的帘子,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她抓着陈临戈的手,感觉他从打完电话开始手就一直是冰凉冰凉的,担忧道:“你要不要睡一会?我们要坐一个多小时呢。”

“没事。”陈临戈往后一靠,视线望着车顶天窗露出的那一道细缝,“我爸……”

“嗯?”周兮辞看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不介意的。”

“没,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说。”陈临戈侧过头,对上她的视线,“他立了遗嘱,除了给我……妈的那一份,剩下的给我和小舞一人一半了。”

周兮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陈叔叔怎么会这个时候立遗嘱?”

陈临戈摇摇头,“小舞也不清楚。”

“那我们现在过去是……”

“我妈今天知道了遗嘱的事,跟我爸在家吵了一架。”陈临戈已经意识到什么了,“他被气晕过去了,现在在医院。”

周兮辞想到上一次陈建业来溪城,也被气晕过一次,心里惊了一瞬:“陈叔叔……”

她看着陈临戈,没再继续说下去,靠过去抱了抱他,什么也没说。

高铁抵达沪市已经是晚上,陈临戈在车上给窦彭打了电话,他亲自开车来了高铁站。

见了面,爷俩都很有默契,一个不问一个不提,倒是周兮辞快坐不住了,目光不停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陈临戈察觉到她的动作,拉过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怎么了?”

“没事。”周兮辞屈指在他手心里挠了一下。

窦彭从后视镜瞥了眼两人,轻笑了声:“谈恋爱了?”

周兮辞脸一热,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陈临戈却不松手,应得坦然:“嗯,在谈。”

“挺好。”前边是红灯,窦彭缓缓停了下来。

像打开了话茬,陈临戈终于不再沉默:“我爸什么情况?”

“哟,我还以为你能憋一路呢。”窦彭扭头看了眼后边,又很快转回去,言简意赅道:“脑袋里长了个东西,不过问题不大,切了就成。”

周兮辞还来不及感慨他简单粗暴的说话方式,察觉到陈临戈像是抖了一下,沉默着握紧了他的手。

“什么时候的事?”越是这个节点,过往的一切越是清晰,陈临戈想起之前徐慈英生病那阵,陈建业给他打的那个电话。

下一秒,窦彭验证了他的猜测:“一月初查出来的。”

陈临戈有些喘不上来气:“那怎么到现在还没做手术?”

“你爸不是说手术就能手术的人,那么大的公司他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你妈妈你妹妹都不是能扛事的人。”窦彭说:“原本是准备去国外做手术,好歹离得远,到时借口说出差也能瞒下来,但你爸不愿意出去。”

——怕回不来。

这话窦彭没说,但陈临戈心里清楚陈建业在想什么,不然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就立了遗嘱。

更何况是脑袋里长东西,哪里能像说得那么轻松。

“他得把公司、你妈妈你妹妹,还有你,都安排好了才放心去做手术。”窦彭跟上前边的车流,“这几年,他也挺难的,你当初要走,他千万个不愿意,后来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走,他心里也苦,可能怎么办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边都割舍不下。”陈临戈鼻子一阵发酸,想到陈建业过去对他的好,想到他留下的遗嘱,心里难受得要命。

周兮辞感受到掉在手背上的湿意,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她没去看陈临戈,扭头看向窗外的高楼大厦。

斑斓闪烁的灯光,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和远方。

陈临戈曾经在这里丢下过梦想,失去了远方,也拾起了新的未来,而如今,也许一切又将回到原点。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陈建业已经吃了药睡下了,陈临戈只在病房坐了会,窦彭知道他不会回陈家那边去,在医院对面订了间套房。

“这边晚上不让留人,你明天一早过来也一样的。”窦彭把房卡递给周兮辞:“这里小临熟,我就不带你俩转了,公司那边还有事,我得回去一趟。小临,你带妹妹去吃点东西,跑了这一路你们都还没吃饭吧?”

“我们下午吃得晚,还不饿。”周兮辞接过房卡,“窦叔你去忙吧,我们自己待着没事的。”

“那行。”窦彭确实忙,话都没说上几句,又开车走了。

周兮辞拉了拉陈临戈的手,“回去吗?”

“嗯。”陈临戈捏了捏她指尖,“先带你去吃饭。”

周兮辞看他脸色不好,本想说不饿,但又想到他今天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点了点头:“好,吃点清淡的吧。”

“馄饨?”陈临戈说:“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路边有一家馄饨店。”

“你还看见这些了?”周兮辞看着他:“我以为你刚刚一直在发呆呢。”

“习惯了。”陈临戈很轻地笑了笑:“以前很忙,没什么时间想东想西,一闲下来就喜欢坐在那儿发呆,看路过的人,看街边的店铺,看天看树,看脚边的蚂蚁,都挺有意思的。”

他说得轻松,周兮辞听着却不是滋味,哪有人闲下来是这样的。

她抱着一半想知道他的过去,一半想分散他现在注意力的心思,问了句:“你以前都在忙什么啊?”

“游泳,赚钱,学习,偶尔发呆。”陈临戈快速补了句:“后来不游泳了,就剩下赚钱学习和经常发呆。”

“那你发呆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想很多啊,想未来,想兼职能赚多少钱,今天吃什么,等会是什么课,但更多的时候,”陈临戈顿了顿,“都在想你。”

周兮辞想到他一个人坐在那儿想着自己,心里蓦地一酸,自我谴责道:“我以前真的挺过分的。”

陈临戈故意打趣道:“你知道就好。”

“反正,反正都过去了。”周兮辞蛮横地将这一页翻了过去,伸手抱住他,“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陈临戈低头看着她,凑过去在她鼻尖亲了一下,“我知道。”

“嗯。”周兮辞摸了摸鼻尖,想到下午没说完的话,继续道:“陈临戈,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回去游泳?现在很多大学都有专业的游泳队,也可以继续参加比赛,如果成绩好,也是有机会进入国家队的。”

陈临戈不是没有想过,游泳也曾是他的梦想,当初放弃是不得已,可现在,一切都太迟了。他错过的三年,对于一名游泳运动员来说,实在太宝贵了。

“想过,但很难不是吗?”陈临戈说:“注定会失败的事情,不如就让它停在最辉煌的时候。”

周兮辞也是运动员,清楚的知道他们这一行黄金期很短,五年三年,甚至更短。

有些人在顶峰时期退役,不是觉得赢够了,而是因为在赛道上,他们更愿意留下的是光辉和荣誉,而不是落魄退场的失败与无奈。

周兮辞从未有一刻这样理解陈临戈,也自责自己的口无遮拦,“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算了,你打我吧。”

陈临戈无奈笑了笑,轻轻掐了下她的脸,“好了,打完了。”

周兮辞笑着一扬胳膊:“走!我请你吃馄饨,吃大碗的!”

夜风中,两人并肩往前跑去。

隔天,周兮辞起了个大早,跑出去买了早餐回来,陈临戈已经醒了,听到开关门的动静,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湿着张脸,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酒店有早餐。”

“我知道啊,但我就是想吃馄饨。”周兮辞买的还是昨晚那家,“你要是想吃别的可以叫前台送,我看了酒店手册,套房的早餐是可以送过来的,反正这两份馄饨我觉得我都能吃完。”

“早上别吃太多。”陈临戈走到桌旁坐下,拆开其中一份递到她面前,“我上午去趟医院,下午带你出去逛逛。”

“你干吗啊?”

“什么?”陈临戈愣了愣。

“我又不是来玩的。”周兮辞往嘴里塞了一颗馄饨:“你去医院陪陈叔叔吧,我等会跟你过去看看,然后回来补觉,这么热的天,我也不想往外跑。”

陈临戈看着她,没说话。

“怎么了?”周兮辞意识到什么,立马道:“我今天在医院陪你吧。”

她本来是怕陈建业有话跟陈临戈说,想着给他们一点空间,但她又意识到陈临戈这时候或许也需要人陪伴。

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没事。”陈临戈说:“我就是觉得你在这儿,我安心了很多。”

周兮辞被他说得有点想掉眼泪,“那我今天还是到医院陪你,你要跟陈叔叔说话什么,我就在外面等你,陈叔叔应该住的是高级病房吧,外面都带客厅的那种?”

“差不多。”陈临戈笑了笑:“没事,我在那儿也待不了太久,你去看完就先回来睡觉。”

周兮辞点点头,没跟他争辩什么。

吃完早餐去医院的路上,周兮辞在路边的水果店买了两个大果篮,全挎在陈临戈胳膊上。

“辛苦了。”她说。

陈临戈换到手上拎着,空出手去牵她,“记着路,等会回来别走错了。”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周兮辞无语道:“我是十八,不是八岁。”

“路痴不分年龄。”

“……”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陈建业也刚吃过早餐,看到他俩手牵手走进来也没太意外。

倒是周兮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把手抽了回来,打了声招呼:“陈叔叔。”

陈建业笑着应了声,叫她到床边坐着,问了考试问了近况,还提到了徐慈英,就是不搭理陈临戈。周兮辞估摸着是自己在,他不好问什么,在病房坐了半个多小时,起身说:“陈叔叔,我学校教练那边还有事跟我说,我先回酒店了,等晚点再来看您。”

陈建业知道她去了体大,没多挽留,“那你去忙,我这儿没大事。”

她看了眼陈临戈,“那我回去了啊,你们聊。”

“我送你。”陈临戈说。

“不用不用,我认识路。”周兮辞把他拽到床边,“陈叔,我走了啊。”

“好。”陈建业交代道:“注意安全。”

周兮辞从病房出来,给陈临戈发了条微信:我回酒店了,你跟陈叔叔好好聊聊。

陈临戈回了个嗯,收起手机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陈建业看着他:“是小舞给你打的电话?”

陈临戈点点头,无意识搓着手指,“什么时候手术?”

“后天。”

陈临戈又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陈建业也没吭声。

父子俩就那么沉默的坐着。

过了会,窦彭从公司过来,手上拿了好些文件,陈建业床上的小桌板还没收下去。

窦彭把文件按轻重缓急贴了条,一摞全放了上去,“就这些了,剩下的按您的要求交代给副总了。”

“行。”陈建业从床头拿起眼镜戴上,“你们出去吧。”

陈临戈站起来,在床边停了好一会,看陈建业熟练而快速地处理着文件,抿了抿唇,跟着窦彭出了病房。

他让窦彭带着他去见了陈建业的主治医生,问了具体的情况。

陈建业病情没有陈临戈想的那么严重,窦彭也没说错,确实是切了就没问题,但毕竟是长在脑子里的东西,整个手术过程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以及术后的恢复情况都是未知数。

“你爸就是怕万一……”窦彭坐在小花园里的长椅上,点了根烟拿在手里,“能给你们安排的都尽量安排了,你妈妈和妹妹什么都不会,也担不起事,真要有什么,这公司也只能交给别人去打理,你们每年拿拿分红也够过下半辈了。”

陈临戈坐在一旁,垂着头沉默了会,拿起搁在长椅的上烟和打火机,也点了根烟。

烟雾飘起来,陈临戈在恍惚里想起陈建业刚成立公司的那天,他带着全家人在不足一百平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揽着陈临戈的肩膀站在窗前,指着对面的高楼,说将来也要把自己的公司搬进去,说希望他快快长大,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陈临戈记得他那时的目光。

很亮,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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