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凶之器
我假装恍然大悟:“哦,原来‘乞活儿’杀了你们的老酋首。”毕竟我没有这一世的记忆,听到的没有亲历感受来得深刻,所以反应很平淡,其实这种不经意间流露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面前那壮汉却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口气?仿佛在说,‘杀了便杀了,有什么好说的?’有考虑过我荒人的感受吗……?”
我解释说:“‘乞活儿’虽然杀人为生,但是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壮汉说:“你意思是我们老酋首该死了?”
那边九个蛮族荒人正在攻击郑植等人。其中一个侧头朝这边大声说:“废话连篇做什么?‘乞活儿’本来就是心狠手辣冷血嗜杀之徒,尤其是姓胡的小乞儿,你以为他会磕头忏悔么?还不趁他受伤,杀了他,提人头去小郎主那里请功……?”话没说完,手捂喉咙,鲜血从指缝迸射出,踉跄倒地,被郑植手中钢刀割喉而死。兵刃相向的时候,稍微分神就会导致丧命。
郑植一边挥刀对敌,一边说:“我家阿大说得没错,桓天生害我们家破人亡成为流浪孤儿。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他们兄弟几个奋力往我这边靠拢。但剩下荒人们猜到意图,全力阻挡。
我回应:“原来如此,那桓天生可真是该死!”
山羊胡须说:“你们祖辈本是汉人流民,因战乱流亡到我们蛮地,然后滞留下来并定居。十年前,我家老酋首举兵迎魏,汉人流民后裔不但不响应,反而倒向萧齐,后被魏兵铁骑一举荡平,只可惜斩草未除根,逃走了你们这群小孽种,以致留下后患!”
“你且看我拿下姓胡的小乞儿头颅!”壮汉扛着狼牙棒大步上前。
山羊胡须提醒他说:“‘乞活儿’出名的诡计多端。这个少年是他们的首领,尤其要小心他使诈。昨晚阿翁带人进花田要人,结果不仅折了所有人手,连阿翁双眼也被刺瞎!”
壮汉不以为然,“据说这小子在王肃宴席上受伤不轻,看情形果然如此。当头一棒,保管他什么都做不了!”说着狞笑着举起手中狼牙棒。
我判断了一下形势:仅有的一支护身弩箭已经用掉了;那边郑植等人被荒人阻挡;我旁边的寻香,虽置身刀光剑影的险境中恍若未觉,一直在专心致志描画她心目中的佛国净土。再说她这么弱小自身都难保,也救不到我。昨晚形势危急时,激发了异世杀手身份被封印后残留的一丝意念,致命一搏,死里逃生,那种狠劲一次就消耗尽了。再后,被赫连秋奴的巫术攻心,元神受损,一时恢复不过来,此刻真的无法驾驭这副杀手之躯。不过,要是就这样死在眼前这个不知名的小角色荒人莽汉手里,那就太不值了。
“喂,我说你个莽夫,”我叹气说,“何必送死?”
壮汉一愣,随即咧嘴笑言:“狂妄少年,死到临头还故弄玄虚!”
“你们既然听说过中原‘乞活儿’的名头,可知其由来?”
“什么由来?”
“顾名思义,活下去是我们的第一目标,我们‘乞活儿’就是打不死的小强!我们杀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所以,我起码有一百种方法杀死你,这才不枉称为少年罗刹!你是想要痛快的死法还是慢慢地死去?”
“我当然想来个痛快的——不对,眼下要死的是你!”
我还待东拉西扯想着怎样保命,壮汉却发出一声怒吼,回身挥狼牙棒横扫。随即小山一般的身躯仰天摔倒在我身边,胸腹间一个窟窿汩汩往外冒血。他往下倒时,我看到了双蒙冷峻的面孔。
双蒙身体保持着标准的箭步蹲姿势,左手臂上抬,架着右手刀,兵不血刃,刀锋闪烁着寒芒。利刃在手近身肉搏,生死不过片刻之间,所谓大战三百回合或者过上千百招才分胜负不过都是夸张之词。“乞活儿”出手几乎都是杀招,怎样能最快捷致敌死地怎样来,没有多余的动作,哪像现世武打套路那样花招百出。
我惊喜地说:“三弟你出手太及时了!”
“阿大有一百种方法杀死他的,他想要最痛快的死法,那自然就是死在我的快刀之下!”双蒙缓缓回刀,站直身子。而那边和郑植等人对阵的荒人已经只剩九个了。荒人们显然都有些心慌意乱,眼见形势不妙施放用于传讯告急的鸣镝箭,在半空中发出尖锐哨响。
“杀人不见血,好锋利的刀,好快的刀法!”我说。
“蒲元神刀!你手中是老酋首的随身佩刀!”山羊胡须荒人说。
双蒙弹弹刀面,看得出他对此刀很是满意,“当年蜀汉诸葛丞相命匠师蒲元在斜谷铸造神刀三千口。两百年来历经战乱,最后世上只存留下三把,两把封在晋洛阳武库,后毁于火灾;一把在蜀地,归成汉国李氏所有,晋朝桓温灭成汉得到此刀,在桓家世代相传。这口刀是大凶之器,刀锋过血才绽放光芒,佩在桓天生老奴身上乃是暴殄天物!”
山羊胡须脸上肌肉抽搐着,眼神中狠意更甚,“少年罗刹杀我老酋首,夺我族神兵利器,真是可恨!”猛然一转身,竟然挟持住七妹寻香。
寻香“咦”地一声惊呼。山羊胡须弯刀架在她脖子上,狞笑,“你们所有的小乞儿最好都把兵器放下,不然我随时要了这丫头的小命!”
他早有预谋离寻香极近,再说他身法也不慢,双蒙刀法再快也阻止不到。
我惊慌失措,却见双蒙摇头叹气,“唉,你惹了最不该惹的人!”随手将刀插回腰间。
寻香问:“你要杀我?”声音柔弱、目光清澈、人畜无害。
山羊胡须听闻后一呆,说:“那要看他们配不配合了!”
寻香说:“可是,我这幅画还差一点点没有完成……!”
山羊胡须大笑,“什么画?刀架在脖子上了,还惦记着作画,你这小丫头是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