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小记 第29节
这几个姬人在他眼里自然也美,就像那昂贵的珠宝和成堆的铜钱一样,让他不可能不喜爱,但若是为了换得诸如前程之类更重要的东西,他便能毫不犹豫地送出去。毕竟是在阶级社会长大的皇孙,看这些奴婢,就从没有把她们当成是与自己一样的人。
可受过现代教育的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卢八娘冷酷的心并不为即将送人的几个女子动上一分。她改变不了时代的规则,也就不打算猩猩作态地放了这些可怜的女孩。即便她能放了眼前这几个,难道还能把世上成千上万的奴仆都放了?在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
这时去取首饰的范姑姑捧过来几个匣子并帐册子走进来,“郎君、娘子,这是娘子成亲时下面几个掌柜们送来的添妆,因为那时娘子在卢府,我便收了起来,娘子还一直没过目呢。”
说着打开一个匣子,露出里面光彩夺目的东西,卢八娘看过去,里面的首饰虽然花俏可爱,但并不贵重,范姑姑在一旁拿着帐册子指着说:“这匣子里的都是银器,有瑬金银簪子四支、瑬金银臂钏两副、瑬金银耳环两对、瑬金银项圈两个、绞丝银镯两对、绞丝银……共二十样。”
打开第二个匣子说:“这匣子里都是金器,流云纹金簪四支、流云纹金臂钏两副……”
卢八娘并不喜欢带上一堆的首饰,她平时常用的也不过几样,因此听成姑姑说到第四个匣子里是玉器时,便打断她说:“不必一一念了,我若是用,自然会拿册子来看。”只与司马十七郎在前三个匣子里挑些东西,装饰侍女只用些金银、珍珠的就行了,更为贵重的玉器并不需要拿出来。司马十七郎更是只在银器中挑了几样瑬金就罢了手。
成姑姑在将东西拿走前又说:“有几样不错的东西娘子看看吧?我特别将娘子最爱的玉镯都挑了出来,有只翠玉的价值十几万钱,还有几个俏色的怪有趣,特别是刘三娘送来的一只玛瑙镯……”见卢八娘根本没听,便识趣地闭上嘴走了。
转天,美人的衣饰都准备好了,司马十七郎亲自把她们送出去,池梁、桃花爹带着几个人手跟着。皇上六月初五摆驾到避暑山庄的旨意已经发了下来,此时送美女,正是最恰当的时机。
司马十七郎宝马华服地进了京城,嘱咐池梁带了阿虹先回池家,自己带了阿云和阿雾直接去了吴府。吴平见了这对迷人的姐妹花,笑嘻嘻地给司马十七郎行了一个大礼,又拍着胸脯说:“面见陛下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本也打算这几天去找你呢。”
司马十七郎便与他约了再联系的方法,见吴平已经急不可耐想和美人亲近,并没有心思陪自己说话,就赶紧告辞而去。回了池家,又马上将阿虹送到了柳真府上,柳真却因为好久不见了,亲热地留他喝酒,他知道司马十七郎是个有抱负的人,也看好司马十七郎的人才,又兼他是皇孙,将来一定会飞皇腾达,十分曲意结交。
其实柳真不过是个校尉,虽然在禁军,但远远看见皇上的次数都是有限的,而司马十七郎还没见过他的皇祖父,可二人说起来怎样才能得到皇上青睐的话题,却聊得非常投机。到了快宵禁的时候,司马十七郎不顾柳真的挽留要走,柳真拿出一把宝刀送给他说:“十七郎有了美女还能想着哥哥,哥哥真是不胜感激,这刀是我前日得的,还没舍得用,请十七郎收下吧。”
司马十七郎也不推辞,系到身上,与柳真道别后也不回王府,直接到池家住下。
第十八章 夏日炎炎美人午睡温言涓涓细君论情(一)
第二天一早,司马十七郎就吩咐平安,“你再去那家胭脂铺子里一趟,就说我们肯换回那只镯子,多少钱都行,请铺子老板帮个忙。”
平安摇摇头说:“那里我也跑了三四次了,老板娘根本不肯松口,只说东西已经送出去了,现在任是多少钱都拿不回来。”
“你再多许她些钱,并说是齐王府上的娘子想要,只要事成,我们不会亏待她。”司马十七郎还是想将生母留给自己的玛瑙镯子寻回来,虽然不是太贵重的东西,比不得卢八娘那对价值□□的臂钏,但总是生母的一片心意。可他自己也知道非常希望渺茫,所以第一次在外面打出了齐王府的名头。
没多久平安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老板娘说她主家大小姐早就出京了,东西肯定寻不回来,让我别再去找她了,又说什么也不肯说她主家大小姐是谁,嫁到了哪家。”
司马十七郎静默下来,平安上前说:“郎君,不若我们再买一只好镯子,只说是姨娘留给娘子的不就成了。”
司马十七郎摇摇头说:“本就不是贵重的东西,只是我想娘子给我生母磕过头敬过茶才一定要找回来。如今再买就不是那个意思了。现在我们用的都是娘子的钱,就是买,也要等我有了钱再买。”
还有几句话司马十七郎没说出来,他如今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孙,一点势力都没有。但等到他有了爵位,就可以将那刘娘子的主家找到,到时候拿钱赎回镯子就不是什么难事了。他心想:“娘子,我一定要将那只镯子替你戴在手上!”
司马十七郎放下了这件事,就又问外面的人,“师兄回来了吗?”
“还没有,郎君。”
“平安你叫个人去把师兄找回来。”司马十七郎不悦地说。他打听过手镯的事后就准备回涤尘山庄,可池梁从昨晚出去后一直没回来,去了哪里他自然清楚。若是过去,他自己或平安都去找过师兄,可现在他自觉身份已经不同,再也不肯踏进那不入流的地方,就是贴身侍候的平安也不愿意让他去那个地方露面,免得让人误以为他在那边。有钱有身份的人在家里养姬妾,谁能去花楼里鬼混呢!他觉得自己已经跨入了有钱有身份的阶层。
过了一刻多钟,池梁被找了回来,见大家都已经装束妥当,就准备拉马出发了,也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收拾一番。
大家出了池家,路上司马十七郎停了两次,让平安去买了一些酱肉和点心,这两样都是卢八娘认为很干净味道又好的,曾让桃花买了吃。桃花爹见郎君让人去买吃食,便也跟着过去每样买了些,对大家说是给桃花买的,大家也不以为意,也有人跟着买。
出了城后人烟渐渐稀少,大家放马疾驰,刚过中午就到了山脚下。上山时放慢马速后池梁凑到司马十七郎身边与他并绺而行,将怀里的一个小包掏出来递了过去,“十七郎,这是你要的。”
司马十七郎将东西接了,马上收进袖子里。
池梁就笑着低声问:“你要把如玉收房了?”吹了声口哨说:“你命真好,娶了个这么贤惠大度的娘子。”
司马十七郎摇头。
“那还能是谁?难道你看上了细君?”池梁的声音高了起来,引来桃花爹等人都看了过来。
司马十七郎不悦道:“师兄,你乱说些什么!我要先让娘子生下嫡子。”
池梁声音降了下来,但难掩惊讶,“那你要这东西什么?”
司马十七郎也吃了一惊,“难道平时不用吗?”
“你平时都用?”
司马十七郎觉得不对劲了,他向后示意大家都离他远一点,挽绺向池梁处又凑了凑,低声说:“若不是快用没了,我怎么会让你帮我买?”
池梁在马上拍着腿说:“洞房的时候用些自然好,可成亲这么久了哪里还要用?”
“不用进不去。”司马十七郎也顾不上丢人了,只好说了出来。
“唉,你连这都不懂?以前让你去花楼师傅死活拦着,若是去过几回就什么都明白了。”池梁看看他们已经走到山庄大门前了,有个管事已经迎了出来,就赶紧低声说了几句,又说:“你没听说过女人是水做的吗?”
司马十七郎将刚刚放在怀里的那瓶精油又塞回了池梁手里,将马缰丢给平安,若有所思地回了华清院。坐在院子里的奶娘一见他回来,就赶紧说:“娘子以为郎君会晚上回来呢,正在后院午睡,老奴先给你把饭菜摆上吧。”
“我不饿。”司马十七郎说完就进了屋子里洗去了一身的尘土,换一身在家里穿的浅色长袍,轻轻地走进了后院里。
后院是从山庄里隔出来的一片小花园,不经允许山庄里的人都不能进,是卢八娘自己的活动空间。司马十七郎绕过几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先看到葡萄架子下面露出了一张榻的一角。
一双用鲜艳光灿的羽毛编的鞋整齐地摆在榻旁,这双岐头履上面用薄薄的金片做成的云纹装饰,还缀着几颗莲子大的明珠,正是卢八娘的鞋子。
再向前走就看到铺着水纹象牙细席,一双白嫩的脚赤着交错叠于其上,就像从没在地上行走过一样,那样的干净娇柔,两只脚的脚趾像从大到小排下来的粉色的小贝壳,漂亮得不可思议,接着是浅蓝色的细绸散腿裤角下面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司马十七郎恨不能立刻扑上去咬一口。
再向前走上几步,活色生鲜的美人图徐徐展开,可到了正中间却是败笔,桃花正坐在榻中间,挡住了卢八娘月白色细绸小袄下面的优美曲线。这个小丫头片子手里拿着一把素色画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人已经进入了朦胧状态了。她垂着头,右嘴角有一滴口水正要掉落下来,却还没有真正滴下,拉出长长的一根细丝。
不知为什么,这小丫头片子特别得娘子的信赖和喜爱,要是别人这个样子,卢八娘早就嫌弃极了,可桃花就是不一样,娘子将她作为第一心腹,甚至还想让桃花在房里伺侯当通房丫头,司马十七郎对这个丫头片子却倒尽了胃口,早就对娘子说了不会同意,就是想早点将这个丫头片子弄走。
可这个丫头片子还是整日在娘子身边,对于娘子,比平安对自己还要重要。所以,尽管从心里早就恨不得一脚将桃花踢出去,司马十七郎还是容忍着桃花。他无声地走到桃花面前,刚要将她手中的扇子拿下来,可桃花出于一种本能的直觉,突然醒了过来,她抬起头,将扇子握得更紧地收了回来,嘴角的那一滴口水“嘶”地一声同时也收回了她的口中,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还不忘竖起一只手指在嘴唇前,示意他不能出声。
司刀十七郎也同样示意桃花不能出声,然后就继续要将桃花手中的扇子抢过来,桃花不想给,拿着扇子的手向后躲去,可又怕碰到了正睡着的卢八娘。两人又用手势交流了几个回合,桃花终于退了一步,将扇子交给了郎君,因为郎君示意她刚刚已经快睡着了,根本没好好打扇,她完全清醒后又想起来不管是娘子还是奶娘都不让她和郎君发生冲突。
于是司马十七郎坐到了桃花刚刚坐的位置,不急不缓地给卢八娘扇着扇子。山庄里的夏天并不很热,只是正午时分一丝风都没有,轻轻地扇扇风会让入睡的人很舒适。
司马十七郎一丝不苟地扇着,甚至他一点也不毛手毛脚,只静静地对着睡得很香的卢八娘,光洁的额头,长眉形状非常好,又黑又浓,一双凤眼闭着,睫毛一根根很清晰,沿着略上挑的眼形摆了开去。一把青丝没有挽成发髻,完全披下来,散落在榻上,有如在榻上放了一块闪着暗光的黑缎子。
桃花的脚步虽轻,可司马十七郎还是能捕捉到,她并没有出去,而是在一株大树后停了下来,就是没抬头,司马十七郎也能想象得到桃花正在树后向自己这边张望,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乱转的样子。于是,他继续一丝不苟地扇着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