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烟花

傍晚，落日的余晖拉长了这片建筑的阴影，工厂中寂静无声。

一群十多岁的小孩聚集在一起，他们缩在草丛中，透过隔离网眼巴巴地凝视着阴影深处——你或许很难想象，一群十多岁的小孩是怎么做到能够这么安静地等待。

已经入了秋，天气转凉，但是这群小孩却依旧穿着单薄的衣服，有的甚至还光着脚丫。

但是他们仿佛并不在乎。

终于，阴影之中传来了动静。两个全身穿着类似防护服的家伙走了出来，他们的手中各抱着一个箱子，与此同时，还有他们抱怨的声音。

“天气越来越冷了，这破衣服还是夏天的款式，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反正我是受不了了！”

“嘿，”另一个家伙不以为意，“就你事多，赶紧的吧，早点结束早点回家。”

“哎。”一声无奈的叹息，那人也不多说，两人默契地抬着箱子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砰！”箱子重重的落地。

拍了拍手，他们抬起头，在靠近铁丝网围栏附近的一片空地上，早已经堆满了这样的箱子，足足有好几个集装箱那么多，这些成堆的箱子，挡住了那一片的视野。

事先抱怨的那人，放完箱子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随后默默地摇了摇头，护目镜下的双眼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复杂。

这是这周最后一批了，明天早上，就会有专门的拖车过来将这些箱子拉走。

然后，火化。

没错，就是火化——这些箱子中装的都是所谓的“实验废料”——虽然就连他们这些负责搬运的家伙都不知道这“实验”究竟是什么样的。

一个个的箱子堆积如山，殷红的血液从缝隙中渗出，在水泥地上流成了一片，即使不打开箱子，也能闻到在空气中弥漫一片的腥味。

他们不知道“实验”是什么，但是箱子里面的那些东西却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无数死去的小白鼠、各种各样的昆虫，有时候，当然是少数的时候，还有猫或者狗这样大型的哺乳动物，甚至于猪羊牛马也偶有出现，只不过那时候搬运的大箱子就需要用上拖车了。

两个人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时，都是当场干呕出来的。

“走吧。”

听着同伴的呼喊，他抿着嘴唇，转过身去，两人相伴离开。

当他们走入阴影中，工厂的这一隅角落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然而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工厂内任何一个角度、任何一个监控都看不见的、那一成排箱子的后面，随着“咔嚓咔嚓”两声轻响，铁丝网上被撬开了一个缺口。

两只犹如骷髅的手掌伸了进来，毫不犹豫地抓住一只单独摆放的箱子，再迅速地拖着箱子从缺口中缩回。

这一切过程说来不过三四秒的时间，一阵“嗦嗦”的声响过后，这一片地方再次恢复了宁静。

就犹如一个荒废了很久的工厂。

这次，是彻底安静下来了。

……

“哒哒哒...”在这片工厂区的地下，不知多深的地方，一阵富有节奏声音陡然响起，在空旷漆黑的走廊中回荡。

“海尔曼，”不知过了多久，走廊的尽头，一个沙哑的男声忽然传来，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感情，冰冰凉凉，就好似机器一般，“你这骚包的样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与此同时，那一阵“哒哒哒”的声响终于停止了，刚好就在男人的“房间”前。

“咔”火光闪烁，在黑暗中，一张男人的面孔被映照了出来。

一身白色的大褂，淡金色的短发微微卷起，俊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抬了抬了自己的镜框，点燃了手中的雪茄。

当火光熄灭后，黑暗中只剩下一个火红的光点。

“有时候...我真想一刀剁了你。”

微弱的光芒朦朦胧胧，勉强照亮了海尔曼前方的一小片空间。视野所见，是一排冰冷的铁栅栏。在栅栏后的房间里，一个男子端坐在黑暗中，刚才的声音就是他发出的。

“哦，是么，我亲爱的奥赛罗大人？不过，可惜啊...”海尔曼顿了顿，“可惜你没有机会啦。”

希斯·奥赛罗没有回答，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黑暗中。他和海尔曼之间隔着铁栏杆，然而这对于他来说根本形同虚设。他只是好奇，这个素来有着“疯狂科学家”、“死亡博士”“美誉”的家伙，今天怎么有空来到这个地下监狱。

然而，海尔曼的下一句话解答了他的疑惑。说这一句话时，海尔曼的表情非常严肃，他的语气丝毫不似之前看玩笑的时候。

“我们...没有时间了。”

明显可以看到，黑暗中，听到这句话的奥赛罗，身体微微颤抖。

良久无言，过了许久，才听到他的叹息——仿佛一瞬间，这个如刀一般的男人，老了十多岁。

“你知道吗？”海尔曼突然自顾自的说道，“就在我们的工厂地面，有一个临时摆放实验废料的区域，每天...每天都有那么一群小孩想着偷偷地搬走那些箱子...他们或许天真地以为我们根本就没发现他们——我只不过懒得去管罢了。”

希斯·奥赛罗静静地听着。

“刚开始，我还会叫人去把他们赶跑，可是现在...我觉得没必要了。”

“真是可怜的孩子，他们难道不知道那些东西不能吃吗？我的天啊，你是没看到，实验用的动物他们都敢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你这是在害他们！”奥赛罗冷冷地打断了他。

海尔曼也不生气，他似乎是笑了笑，语气说不出的苦涩。

“是啊，我不管，是在害他们...可是，可是没有时间了啊！他们没有下去的资格...你觉得这样的小流浪汉还有几天可活？”

“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吃去吧，多尝尝肉的滋味...嘿，至少这样，他们暂时还死不了。”

奥赛罗沉默了，他说不出话来。

是啊，真到那一天，“下不去”的那一批人，等待他们的命运，就只有化为灰烬。

或许这很残忍，然而这就是事实。许多人在努力尝试着改变这样的结局——当然也包括海尔曼博士这一批人，然而，他们取得的成果却微乎其微，倒不是他们本身做得不好，而是时间太少了，真的太少了。

正如海尔曼说的那样，他们，没有时间了。

时间到了。

……

公元2100年冬，12月24日，平安夜，第二天便是西方的圣诞节。

这一晚，在太阳系中，第一次有一颗星辰比太阳更加闪亮，在漆黑的夜空中犹如烟花一般绚丽。

然而并没有人有心情欣赏这样的美丽，因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正身处“烟花”之中，爆炸、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