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护手
灰影骑士团共有四道城门,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设置。守门任务需要士兵轮流接替,而他现在所需要驻守的是南门哨塔。
城墙建造得很高,通过哨塔与垛口,他可以将整座营地尽收眼底。
季节也轮了岗,由夏天坐镇。希莱斯极目远眺:地平线宛若近在咫尺,像一根细细的头发丝,轻易隔开了碧蓝的天,和绵延的群山。
风不算温柔,揉搓着他的面颊,甚至泛着些许凉意。
他微微偏头,把自己放进风的爱抚中。
为什么呢?他心想。这般安宁祥和的世界,为何会突然出现异物,打破所有宁静。
距离狂沙入侵大陆已过去近六年之久,谁也不知道它们从而何来。仿佛一觉醒来,天就变了。
世界陷入恐慌,而狂沙吞吃掉大片疆域。人人都说这是神罚,惩罚有智之物的罪恶。上天派此等魔物折磨祂的子民,剥夺儿女们的一切权力,包括生命……
希莱斯缓缓闭上眼。
每当体会一分祥和,内心深处便不由自主地增添一丝恐慌。
或许源于他总能经过他人口中得知,狂沙正一点点蚕食边境。而目前生活的环境却是那样安定——割裂感叫他困惑、心悸。
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思绪不免变得活跃。与其称作喜欢,不如说,希莱斯擅长被动地陷入沉思。
他不会抗拒独处的时光,因为能给予足够的空间,琢磨许多事情。
尽管太孤独了,实在难以忍受。周围尽是人,却无人走进心底。
以前填满这份缺口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
低垂眸子,希莱斯眨眼,消掉眼眶的热意。习惯性地捏捏左手,没摸到皮革,他如梦初醒般身子颤动一下。
是啊,护手不见了。
三天前,他由于保护芬顿,护手破损,继而不慎弄丢。
训练日程十分紧迫,休息的空挡不多,因此没法花时间寻找。倘若找着,也没空拿去修补。
希莱斯的脑海又再度浮现芬顿那羸弱的身板。
视线恰巧转向城墙长道的尽头,一抹纤细的人影正朝这边接近。风吹鼓衣裳,更显得身躯好似木棍上套着纸片。
以为是幻觉,希莱斯还特意多眨几下眼睛。
真是芬顿……他上城墙做什么?手上好像握着某种物件。
芬顿刚触及希莱斯的目光,便立即半低着脑袋,瞅着比较紧张,还咬了下嘴唇。
“给你。”芬顿小声说。
旋即将一件熟悉的物品扔进希莱斯怀里。
“我的……护手?诶,你等等!”
交付完东西,芬顿快速掉头。他应当知晓哨兵不得擅自离岗,并捉准这一点,逃也似地走远。
希莱斯感觉自己俨如什么凶兽怪物,芬顿速度稍微慢点,就要被他生吞活剥了。
若不是他耳朵还算灵敏,否则险些捕捉不到对方离开时那句“谢谢”——轻得快要消散空气里。
他哭笑不得。物件攥在掌心,摊开细瞧,果真是自己原先那副护手。
遭叉子尖划破的地方被修补得很好,缝口摸上去非常平整。应该有特殊处理,然后打磨过,丝毫不影响搭弓射箭。
希莱斯确信东西遗失在食堂,或许就在那个混乱的档口,芬顿趁乱捡到。
难得对方用心找了好师傅去修复。
这是在偷偷报答他呀。
希莱斯笑着,重新戴上护手,愉悦地想。
靶场迎来短暂的休息时间。
希莱斯刚捡起标有自己名字的水壶灌了口凉水——尽管他不识字,只识得自己姓名的通用语文字怎么写。
“你,和你。”教官叫住恰巧路过的塞伦,“去检查最左边的靶子,看看哪些需要修补,哪些彻底用不成。会检查么?……很好,去吧。”
塞伦唇角一抽。
以后果然得绕着这家伙走,每每撞上都像有无形的藤蔓将他俩捆在一起。
绝对不能跟笨蛋呆太久。
……
“第三个不能用,应该没有别的了……”
希莱斯拔掉指间的一根草屑刺,说道。
他和塞伦二人分头检查,最后得出结论。
“从刚才起,你有没有听见一些声音?”希莱斯怀疑地皱起眉。
塞伦轻轻颔首。龙族的听力相比人类优越许多,他撇过视线,直接指出动静方向——一间靶场最远处的茅厕,背靠一片带缓坡的茂密树丛。
这间茅厕距离操练场甚远,几乎没人愿意来这儿解决内急。
声音比较纷乱,隐隐约约的,不会由一个人发出。
检查没花去多少时间,休息时间仍绰绰有余,希莱斯调转方向,带着疑问往那头绕行接近。
塞伦原本想径直离开,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前行没几步,希莱斯原地驻足。
“……一个外面来的,值得你为他辩护,尽说些好话?”说话之人语含讥诮。
“希莱斯还是叫莱希斯,母鸡护崽似的护着你。一个娘炮,一个异乡人,果然物以类聚,哦不,‘珠联璧合’呐!”
“哟哟哟,又要淌猫尿啦?瞧他那副可怜模样,竟还瞪着咱们。”
说话的大约有俩人,而希莱斯已经明白现下是何种情况。
“他保护我纯粹是出于他的善心。”这道嗓音因激动而显得昂扬,声音中蕴着颤抖,“你们拿这样的品德去嘲笑,甚至想要联合别人孤立他。你们一群丑恶的人不配!连提他的名字都不配!”
然而无人把他的话听进耳朵。
“老实说,咱们好像挺久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了。”
“以前在救济院忽然唯唯诺诺,那软弱劲太无趣了。”
“是啊,就是要看他反抗才有意思。喂,泪壶,你先前的怯懦该不会是装的吧?”
“你们别过来……”
茅厕后方一阵草木“沙沙”抖动。
“还跟他费什么话,快逮住!”
树丛中间冒出三个人影,最先出现的单薄身形略微一晃,便跌倒在地。
他惊恐万状地回望一眼身后,其余俩人迅速追上,拽着他的腿往后扯。拖到一半,干脆下脚使劲踹起来。
他奋力挣扎,奈何拳打脚踢之下,根本找不着机会逃脱:只好用臂膀护住头,将身子蜷曲,熟稔地试图避免腹部遭受攻击。
塞伦的目光移至希莱斯的侧脸,还没看清楚什么表情,就见对方一声不吭往回走。
转性了?他诧异地想。前些日子的反省到了这种程度?
不过能够理解,毕竟人心反复无常,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便阴云密布。
他早已知道。
正当塞伦欲抬脚向树丛走去,他愕然愣住。
“你要做什么?”他吃惊问。
——希莱斯举着满弓,一步步向前,一寸寸调整角度,箭头直指树丛。
那神情不似作假:眉心微拧,紧绷着唇线,狼一般盯着猎物。
塞伦的后脊竟微微升起凉意。
“等……”
话才离口,希莱斯便倏地打断,朝那边高呼:“停下!”
茅房边上的三人同时顿住,确认般往这头看。
“这不是那谁吗?”其中一人说。
另一名恰是前些天领头欺负芬顿的人,他往芬顿身上啐一口。
“呸,真晦气。他怎么又来了,还拿弓对准我们。”
“停手。”希莱斯语气冰冷。
“难道你真想打算拿弓射我们啊,呵,我就踢他。”
随即,芬顿发出痛苦的闷哼。
箭矢疾驰飞跃,只一瞬,轻响落入领头人的鞋子旁。
“操!你他吗疯了不成?!”那人跳着吼叫。
希莱斯不理会对方一连串不堪入耳的滥骂,他背上就是箭筒,反手一抽,继续搭弓瞄准。
“咻——咻——”
“这疯子真想杀了我们……”另外一人哆嗦道。
俩人情急之下拔腿就跑,骂也来不及,因为他们仿佛能感受到箭矢的风直往脚后跟逼近。
若稍有不慎,跑慢点,亦或打个趔趄,那箭矢就会追赶上他们。
希莱斯的弓极准,如猎犬,紧咬那二人身后。
塞伦突然醒悟,对方不仅猎户出身,而且在箭术方面,平时训练故意藏拙。
待人跑远,彻底不见踪影,希莱斯才收手。
“塞伦,能帮我去捡一下箭么?谢谢。”他灰眸内仍烧着余烬,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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