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抹药
其实不止,他年满九岁,便随继父学习打猎。不满十三岁,才开始迫于生计,加入猎人行会。
这下委实叫众人吃惊了。难怪马可大人会选他管理鹰队,弓法那么好……
“如此说来,你岂不是擅长狩猎?”圆饼科姆激动道。
“熟练而已,不算擅长。”
并非希莱斯刻意自谦,做猎人的门道深着呢。相较行会里的众多前辈,他不过仗着早早习得皮毛;并且有幸蹭在他们身边一起打猎,从而偷学一些本事。
他身形一顿,弯下腰,捡起一根小木棍,拨开遮挡的两片枯叶。
叶片下方俨然为条段状的粪便。
希莱斯将其戳开:粪便松散,估摸两英寸左右,夹杂着颗颗籽粒。
他不过驻足,然后环顾几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稍作观察罢了。
【附近有熊的痕迹。】希莱斯用心声向塞伦对话。
后者面色骤变。
【侦查时候注意向阳避风的山坡,也不要靠近枯洞。】
【我会告知侦查的其他人。】塞伦肃然应答。
他曾同父亲与兄长去领地附近的山头游猎,即便跟从作伴而已,却也深知大型野兽的危险性。
后方的圆饼科姆提高音量呼唤希莱斯,一个名字翻来覆去往外吐。他叫了好几声,一点反应都不给。
见希莱斯终于注意到自己,科姆将气闷咽回去。
“我们是不是该猎些大点的动物?”他拼命暗示,“不然回营不好交代,多丢脸!”
“你要猎多大的?”旁人问。
“好歹像野猪啊、驼鹿啊这类,不然怎么跟鸮队比嘛。”圆饼科姆两手在空中比划。
希莱斯攒眉,当即予以否认:“不,它们不会成为我们的目标。”
“太冒进了。我们刚踏入星戈林,应该做的不是比赛,而是熟悉环境。”
说罢,不留圆饼科姆插话,希莱斯告知队员们,如有任何情况和行动,必须首先同他报备,得到准许后才可单独行事。
顺带描述哪些长相特征的植物,沿途注意进行采集,以便夜间宿营和设置陷阱。
“‘疯子’最了解这些吧。”一名人类队员小声嘀咕,语气透出些微鄙夷。
面露疑惑,希莱斯脚下走着,向身后频频望去。
队伍让开位置——末尾,一人鬓角垂下一绺浅金发丝,恰巧扫在怀捧的植物上。
他绿色的吊眼向队长望来,歪了歪头,唇角衔着浅浅笑意。
此人气质独特,借助这点印象,起先一一认识队员时,他就清晰记下对方的名字:贡萨洛。
他叫贡萨洛上前,经过准允后,接来大把根茎皮藤。
希莱斯一一挑拣查看,继而抬起眼,眸中盛满意外与惊诧。
“多数可以采筋,制成绳子……这些甚至能入药。”
“你也认识他们。”贡萨洛嗓音很细,似柳条,细柔、不尖利。
贡萨洛用的“他”而非“它”——疑问浅浅掠过希莱斯心间,但他没时间纠结,将这些植物分发下去,让队员学习辨认。
之后,大家在尽量不耽误行程前提下,沿途采集植物与材料,以防万一。
圆饼科姆随手割掉一条藤蔓,力道之大,多少裹了点个人情绪进去。
负气当然有原因。
既然有能力,干嘛不多打点猎物?他幽怨地想。
一想到回去骑士团,曾经的舍友将怎样嘲笑自己,圆饼科姆心头无比憋闷。
好似吸进一口黏稠的空气,粘住五脏六腑,浑身不自在。
没花太多时间,众人找到溪流附近,选定今夜宿营与集合的地点。
一方搜查,一方狩猎,队伍一分为二,各自前往行动。
……
昏黄悬挂枝头,薄暮冥冥,唯一浓郁的便只剩沉沉天色。
临近冬日,天空暗得越发快了。
林间不剩什么活气,暮霭活像给逝者盖脸的薄纱——笼罩着一抹灰白,一抹森森沉郁。
火堆借来天边最后一点金光,为夜晚的树林维持些暖意。
鹰队十六人,一个不落围坐营火旁边。
两只野山鸡架在上头,皮肉的油点滴进柴火里,噼里啪啦作响,香得人发疯。
吉罗德被香气勾得受不了,一个猛然起身,去清点整个白天的战果。
侦察小组巡哨途中也没闲着,那两只山鸡便是他们顺手打落的。
而狩猎队趁着秋天的尾巴:即动物仍在活动之际,猎得几只兔子和野狐。
一天之内能追捕那么多活物,他们已经足够幸运。马可教官事先吩咐过,冬季将至,最多只准在野外呆两天。
希莱斯与众人商议,计划明天睡醒,粗略检查一下埋设的陷阱,便原路返回。
十余名龙族和人类小伙子,第一次跟着同伴宿营;各个虽面带疲惫,但仍强打着精神,一边吃干粮,一边谈天说地,气氛还算欢愉融洽。
希莱斯捡拾不少石头,拢去火堆旁边,围成环形小台子,把水袋搁在上面。
塞伦始终观察着他,问:“这是做什么?”
“我习惯把水弄热些再喝。”
塞伦漂亮的蓝眼睛写着大惑不解。
“你要不要试试?我继父说的,对身体好。”伸出手,希莱斯勾勾指尖。
嘴上一口一个奇怪和嫌弃,塞伦终究还是解下水袋递给对方。
希莱斯的视线却在塞伦的胳膊上停滞。
小臂内侧,一片白皙的映衬中,嫩红的破皮区域格外醒目。
那胳膊的主人好似意识到他发现擦伤,欲要回缩,被他一把捉住。
什么都没说,希莱斯随身掏出白天专门拣的两枚草药叶。正想往嘴里塞,想了想,又顿住。
“嚼碎它们,别吞进去。待会儿吐我手上。”不由分说,希莱斯将草药叶抵到对方唇边。
仿若一时没从脑内筛选出合适的措辞,抑或问题太多,塞伦堵塞了喉咙。
“等下要抹你擦伤的地方,既然你不动嘴,我来嚼?”希莱斯戏谑道。
登时咬住叶子,塞伦抿唇咀嚼,目光责怪。
叶子微微泛苦,独特的清香蔓延舌尖。携一丁点儿涩与麻,和胡椒般的呛人。
他用门牙研磨叶片,本想吐到自己另一只手里,遭希莱斯阻拦。
“你那只手不干净。”
旋即,希莱斯带着温度的掌心探近,做出接捧状。
塞伦口中含着草药,能说的话全噎着。没法反驳,没法抗拒,他只好垂下眼,往对方手掌轻轻吐落。
银白卷翘的睫毛轻颤,遮住底下淡蓝的晶泽。
塞伦在庆幸,庆幸篝火将每个人的脸庞照得昏红。
他通身血液涌上双颊,而心跳堪比焰尖那般起伏跃动。
他瞥一眼希莱斯——对方神情专注,举止落落大方。丝毫不嫌弃、甚至不在意他的唾液,只当成寻常的草药使用。
……自己反倒一直难为情。
碎叶细致而小心地铺满嫩红表面,沁凉,刺疼。
等希莱斯已经取水洗手,塞伦还没从纷乱的心头挣扎出去,胳膊悬置半空。
有什么温热稍烫的东西贴来脸颊,他一个激灵。抬起眼,希莱斯冲他微笑。
塞伦一把夺过水袋,也不知自己凶狠个什么劲,总之恶狠狠地灌口温水。
“说实话,某些时候我真觉得你不像龙,跟只尖牙利爪的猫一样。”希莱斯无奈笑道。
剜一眼,塞伦没回答。搭理就是犯蠢。
野山鸡烤好,虽然烤肉必定会缩水,但两只分干净,到手的肉比预想中更多。
其中一只为安德烈捕杀。他拎着功劳量的一整个翅膀,慢慢踱往银白身影的方向。
正打算和少爷一起分,安德烈陡然止步,瞅着眼前景象瞠目结舌。
——希莱斯拿着一块胸肉,打打牙祭的量,依然选择剥开肉丝,滚烫时吹一吹,同塞伦分着吃。
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熟稔趁手,以前做过千百八遍似的。
可这还不算,最令他心口发慌的点,在于自家少爷被当做小辈那样看待照顾……
非但没当场动怒,而且接的也叫一个恬然自得。
安德烈:……?
安德烈神情呆滞,篝火边凌乱。
仿若在拼凑啥瓦解得稀碎的东西,费好大一番劲,才勉强恢复。
得,没他的场子。让他俩继续聊,瞧着挺和谐,不打扰最好。安德烈心说。
又定定看了片刻,他调转身子,边走边摇头。
希莱斯竟能受得了塞伦少爷的臭脾气,当上队长名副其实,铁定能成一番大事,谁不服他跟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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