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游戏

宰德称卢令为“哥”，称我为“二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头儿”这个称呼显得低人一等。

“那么‘哥’呢？”我问。

“这是个敬称。”

我和宰德坐在坍塌的洞口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旁边站着银牙。

就在刚才，卢令赶来平定了这场骚乱，他让其他人先出去运砖头，准备把洞口填好，留下几个力气大的把俘虏押上楼。

很快，地下室就只剩下了我们仨。

“秋千过会儿就回来了，不如我们先上去做饭吧！”宰德提议。

我点点头，和他们一起上了楼，恰巧遇见下来修补洞口的众人，宰德同他们简单交代了几句。临走前，机车大叔喊住我——“哥，今后多关照啊！”

“辛苦了，哥！”立刻有人应和。

“放心，”我朝他们招手，“都是一家人啦！”

银牙也爬上我的肩膀，笑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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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的桌子上还散落着扑克牌，银牙娴熟地跳过去，简单拾掇了一下，我则跟着宰德走进厨房。

厨房空间不大，只能勉强容下两人，靠窗的地方放着灶台，上面煮着一小锅开水，灶台旁是个碗架，刚洗干净的碗都还湿漉漉的，墙上挂了厨具和一只菜篮，篮子里装着几把青菜，有些叶子已经泛黄。宰德从菜篮里取出一袋泡面放进锅中，我见自己靠得太近影响到他动作了，立刻退至门边。

宰德又往面里下了个鸡蛋，撒了些新鲜青菜和豆腐皮，这才回头寻我。

“手艺不错！”我倚在门口夸赞，这绝对是真心话，因为我见到的上一个这样吃速食面的还是药蓠，只不过那家伙还会放鱼丸虾仁之类。

“哥的吩咐，”宰德挠了挠头，“平时都是哥亲自下厨，比这个丰盛多了！”

“看不出来，你哥还挺细心嘛！”我轻笑。

“那是自然。”银牙来到厨房，跳上灶台，“头儿记得我们每个人的喜好，每次聚餐，只要头儿掌勺，大家都会开心！”

“哥还曾经跑到城南去排队，只为买一杯牙牙爱喝的奶茶。”宰德说这话时，银牙已经伸长了脖子，将长长的嘴巴凑近锅沿，鼻子还一个劲地嗅——“喂！”宰德赶忙拽开他，“不怕烫啊你，吃货！”

看他俩如此融洽，我也不那么拘谨了：“哈哈，原来小狐妖也喜欢奶茶！”

“他还喜欢绿豆沙、天子酒……”

“闭嘴啦！”银牙炸了毛，一把捂住宰德的嘴。

“不过话说回来，”宰德拨开银牙的爪子，正色道，“听说丰都的商品都是从上面进的货。好羡慕上面的人啊，有市井烟火，有星辰朝露，有一年四季……”

“放心，”我按住他的肩，不无肯定地开口，“你们也会有的！市井烟火，星辰朝露，一年四季！”

“可是，哥所说的都是真的么？”宰德忽然低下头去，声音小了许多。

“怎么？”我一惊。

“哥真的有异能……真的可以在异能局呼风唤雨么？”宰德望向我，神色真挚，身体微微颤抖。

我接住他的目光，忽然间有些想躲闪。

“当然是真的，笨蛋！”银牙猛地叫起来，伸爪轻拍宰德的脸，“头儿什么时候骗过我们！”

“那他为什么总拒绝展示异能？”宰德忍不住问。这时，面已经煮好了，宰德问完便端起锅，头也不回地走出厨房。

“因为……”我下定决心一般，回头喊，“……因为他的异能像核弹一样，杀伤力是毁灭性的！”

许是我的声音太大，那一瞬间，整个房间都为之战栗。

我看见宰德的背影顿了一顿，银牙不动声色地转向我。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一声嘹亮的犬吠，随后，一阵欢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宰德刚刚打开门，秋千便飞扑上前，一把环抱住他：“宰德哥哥，今天温姨给了我一大串粽子，所以，大家一起吃晚饭吧！”

秋千扬起红扑扑的小脸，不无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粽子。这时，亚玛也小心翼翼地跟了进来，还不忘伸出爪子在门口的鞋垫上蹭蹭，看见宰德犹豫，便发出恳求般的呜咽声。

“那个……这样吧！”银牙赶来解围，“头儿很快就来，你先吃完面条，我们再一起吃粽子，好吗？”

“好吧……”显然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秋千拉长音调应下，便乖乖坐到桌前，开始“吸溜吸溜”地吃起面条，还不时伸手抹一把快流下来的鼻涕。

趁秋千吃饭的时间，我们三个一起打扫了厨房，虽然宰德只要洗一只碗，但我和银牙还是打算把厨房整个收拾一遍。

“对了，”我一面扫地，一面压低声音，“卢令去了那么久，不会有什么麻烦事吧？”

“怎么可能。”银牙撇了撇嘴，继续埋头挑捡菜篮里坏掉的叶子。

宰德开口前偷瞥了一眼秋千，秋千恰好也在偷瞟我们，因为她刚刚丢了一半鸡蛋给趴在地上的亚玛，罢了还向宰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宰德苦笑，给我解释：“要让哥知道，非说她不可。”

“小孩子挑食，正常啦！”我安慰他。

“是这样的，”宰德背过身来，用只有我和银牙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哥审犯人一般分两步，先是盘问，收降他看得上的，对于软骨头或墙头草、他会……”

宰德轻咳两声，银牙会意地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倒吸一口冷气。

外面传来空锅被放下的声音，正在打盹的亚玛睁开了眼。

“不行，我要去找他，他在哪？”我哑着嗓子问。

“三楼天台。”银牙一脸不解。

话音落处，我已经头也不回地冲出厨房，直奔楼梯而去，将秋千的询问远远撇在身后——“狗狗哥干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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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中央，少年跪在地上，双臂被人牢牢拧住，一旁是已经死去的猴脸男人，血从尸体的七窃流出，在脸边汇成一汪小小的血泊。

许是同伴相继死去使他受到了惊吓，少年低着头，唇角微微抽动，任由墨蓝色的碎发披散下来，遮住他紧闭的双眼。

“该你了废物——”卢令俯身，一把揪起少年的蓝发，迫使少年抬起头来，与他面对着面，“——你不向警局表示一下忠心么？”

“我不是特警。”少年目光躲闪，声音冷冷的，有些发颤。

见他这副德行，卢令皱了皱眉，继而狐疑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起身，厉声下令：“搜他的身！”

少年被应声摁倒，阿硕宽大的手掌把他周身上下都按过一遍，最后一把扯下他的外套，倒过来抖了抖——“哐当！”一只银色的怀表掉出来，落在地上。

卢令抓起怀表，正欲打开。

“还给我！”少年忽地大喊，墨蓝色的双眸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像狼。阿硕和达娃狠狠控制住他，少年挣扎片刻，眼里的凶光渐渐淡了，只剩下精疲力竭的喘息。

“说吧，你是哪来的？”卢令合上怀表，似笑非笑。

“公墓。”少年没有抬头。

“什么？”卢令一挑眉。

“家没了，我流浪到那里，靠吃祭品活着，不知怎么就被抓来当壮丁了。”

卢令上前一步，给手中的左轮上了膛。少年闻声一怔，缓缓抬起头，正对上黑洞洞的枪口和卢令的笑脸。

“去死吧！”卢令眯起眼，作势扣动扳机。

少年僵住了，继而闭上眼，咬紧牙关低下头去，周身上下抖得越发厉害，双腿间开始有温热的液体渗出，裤裆处的水渍慢慢扩大……

“哈哈哈，头儿，他尿了呀！”近旁的黄毛眼尖，话音落处，阿硕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有达娃还不动声色。

卢令眼中的调笑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彻底的鄙夷和厌恶，他正了正枪口。少年发狠般抬起眼，双眼红肿，似是恨透了自己那不争气的膀胱。

“少……少侮辱人了……”少年瞪视卢令，声音沙哑可怖，“……要杀我就……就赶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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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我赶至天台，想也没想便挡在了卢令和少年中间。

枪口近在咫尺，正对我的额头。

卢令先是一怔，随后冷冷一笑。

“哥！你疯啦？”黄毛要拉我，被卢令用眼神制止了。

“看来，”卢令道，“我的话没起作用啊？”

“和那个没关系！”我厉声道，“我不会让你滥杀无辜的！”

“我有说要杀他么？”卢令反问，“再说了，他只是变革道路上碍事的废物，死了又怎样？”

“每个人都有废物的一面，正因为这世上有弱者，才需要我们来保护他们。如果大家都完美无缺，还要我们干什么！”

“不愧是作家，会说得很。不过，光说不做可不行——”说着，卢令上前一步，将冰冷的枪口抵在我的额头上——来玩个游戏如何？”

皮肤与金属相触的瞬间，我一个激灵：“干，干什么？”

“这是一把左轮，只有一发子弹。”卢令娓娓道来，“我在转动转轮之后开枪，若是空枪，这废物就是你的了，若有子弹，不好意思，你就要替他去死。”

见我怔在原地，卢令沉下脸来：“这个游戏本该是他玩的，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知道了……”我深吸一口气，不去管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全身，闭上眼道，“……开始吧！

卢令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我听见笑声，睁开眼，恍惚间在那笑容里看见了药蓠的影子。

没有给我更多时间乱想，卢令快速扣下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