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公子清尘(4)

叶璃随手将一块玉佩扔给青鸾道：“交给大表哥请他看看能不能查到这块玉佩的主人是谁。”

青鸾接在手里，幸灾乐祸地笑道：“那奴婢可得快点，定王预定了他的一只手和一条腿给黎王做贺礼。若不是他跑得快，只怕今晚就要倒霉了。”

“他的轻功不错，如果来得及的话想办法留下他，或许他可以帮我们办点事儿。”如果晚了那就没办法了，她可不认为一个会在三更半夜入府偷掳无辜女子的人会是什么纯良之人。只不过，那人明知道自己是醒着的却依然把她带去交给墨景黎，而且还完全没有提醒墨景黎的意思，可见还是个很有趣的人，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墨景黎无意中得罪过此人。

青玉站在一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神色有些古怪地问道：“明天的婚礼还能如期举行么？”

青鸾不怎么在意地挥挥手道：“应该没事吧。我听到凤之遥吩咐定王的侍卫快天亮的时候就让黎王的人去救他家主子。”青玉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小姐就趁时间还早快些休息吧。明天若是神色不好可是会让人非议的。”

青霜也连连点头赞同，她可不想让别人逮着机会再败坏小姐的名声。

“……”

难道就没人考虑过婚礼也是很费精神体力的么？如果明天新郎在婚礼上晕倒了什么的……叶璃不负责任地想着，任由几个丫头为自己换了衣服推上床睡觉去了。

尚书府一大早就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叶老夫人满脸喜色，连面对众人的脸色也和蔼可亲了许多。叶琳和叶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老夫人面前逗乐说着奉承的话。叶璃一边淡定地喝着茶，一边默默地盘算着今天要不要去凑热闹看一场戏。

等到临近正午的时候，叶老夫人花白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吩咐左右的人道：“你们出去看看，迎亲的人来了没有。”

过了半晌，被派出去的人才匆匆回来，一边擦着汗一边禀告，“老夫人……迎亲的队伍还没到呢。”

叶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马上就要过午时了，下午才来迎亲可是不吉利的。荣乐堂里气氛有些凝重，叶璃依旧安静地端坐着喝茶。叶尚书带着王氏匆匆进来，叶老夫人盯着儿子媳妇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打探清楚了没有？”叶尚书脸上也是乌云密布，沉声道：“母亲息怒，派去打探的人已经回来了。黎王府那边……已经起程了。”

“已经起程？”叶老夫人怒极反笑，连说了几个好字，指着叶尚书道：“有哪家的女儿出嫁，夫家连迎亲的良辰吉时也能忘了的？过不了几天，咱们叶家就是整个京城的笑话！黎王府到底是什么意思？媳妇还没进门就打咱们叶家的脸？”

叶尚书皱着眉道：“许是真的有什么事耽搁了？”

叶老夫人冷哼一声道：“有什么事比迎亲还重要？”

叶尚书顿时语塞，叶老夫人也只能长叹一声，一时无法。今天黎王府迎亲迟了已经是个笑话，但是无论他们再怎么生气还是要将叶莹送出门去。不然，叶莹的名声就当真是被毁得半点也剩不下了。

等到下人终于来禀告迎亲的队伍快到了的时候已经是未时末了。叶莹被身边陪嫁的丫头、嬷嬷扶着到荣乐堂来拜别叶老夫人，虽然脸上妆容精致，叶璃坐得近，还是看到那脂粉下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眶也有些红肿，显然之前叶莹就已经哭过一场了。不过倒也不妨，新娘子出门不是还要哭嫁吗？叶老夫人亲自扶起叶莹，又说了一些勉励告诫的话，叶莹又向叶尚书和王氏拜别之后才盖上盖头被人扶着往叶府大厅而去。

叶府大堂里。

墨景黎穿着正红色四爪金龙喜服，本就俊美的容颜更多出了几分雍容的气势。但是叶璃却清楚地从那冷漠的神色中看出了几分和平时不同的僵硬。再看看他那白得有些不自然的脸色和眼底遮不住的阴影，叶璃被迫闷坐了一大早的心情奇迹般地好转了不少。她敢用她大表哥的状元名头打赌，墨景黎脸上绝对上妆了。

墨景黎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跟在叶尚书身边的穿着淡紫色衣衫的叶璃，眼底掠过一丝火光，眼神热烈得连自己的新娘都给忽略过去了。

叶尚书有些不悦地轻咳了一声，墨景黎这才不甘愿地移开目光向叶尚书行礼，“本王来迟，还请岳父大人恕罪。”

叶尚书满肚子怒气，态度便有些冷淡，“不敢，只盼着王爷以后好好待莹儿就是了。”

墨景黎自知理亏，连忙应是，保证会好好对待叶莹，一抬头却正好看到叶璃似笑非笑的脸，想起自己昨晚上的经历，墨景黎就恨不得扑过去撕了叶璃。从小到大，都是他折腾别人，除了从前的一个墨修尧，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整得这么惨。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墨景黎眼神阴森狠辣。

叶璃淡淡撇嘴，她对墨景黎的智商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干脆回给他一个眼神：恭候大驾！

叶璃却不知道，她此时与墨景黎短暂的眼神交锋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站在叶莹身边的王氏看到两人的互动，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狠意。

送了叶莹出门，表面上该做的也已经做完了。叶璃便不再理会众人复杂莫测的眼神，心情很好地挥挥衣袖回清逸轩去了。

刚踏进书房，叶璃微微停顿了一下，便回头吩咐道：“青鸾留下侍候，其他人都下去休息吧。”叶璃走到窗口站定，目光在书房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书房里外间相隔的纱帘上，轻声问道：“还不出来么？”

书房里没有半点动静，青鸾手中多了两柄寒光凛凛的短剑，平时温顺无害的目光也多了一丝凌厉的杀气。

等了片刻，见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叶璃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手中一粒鸽蛋大小的东西向纱帘的方向扔了过去。一股浓烈的白烟腾起，片刻后白烟中一个人影向叶璃的方向扑了过来，却在快到窗口位置的时候突然软倒在地上，冰冷的短剑已经抵上了他的背脊。不知什么时候，叶璃已经站到了他身侧几尺外的地方。

“真是没想到，叶三小姐好身手，我认栽。”男子苦笑，无奈地放松了软的身体倒在地上。

叶璃面色如常，“比起阁下还差得远。只是经过了昨晚的奇遇，我认为做一些准备是很有必要的。”

男子挑眉，似乎丝毫没有将后背还被剑顶着的事实放在眼里，笑眯眯地看着叶璃道：“你知道昨晚是我？该不会是……因为昨晚的事对我念念不忘了吧？”叶璃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子长得十分俊美，不同于凤之遥的风流不羁，他眉宇间更多了几分邪气和故意做出的暧昧。若是寻常女子，免不了要气得或者羞得脸红耳赤掩面而去了，可惜叶璃却刚好不在这个寻常之列，“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关注的不是我，而是……你背后的东西。相信我，只要在那个地方再加三分力，你虽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我保证你这辈子都要躺在床上度过了。”仿佛是为了印证叶璃的话，身后的短剑往前送了送，尖锐的疼痛顿时从脊背传遍全身。男子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叶三小姐不会打算杀人灭口吧？”

叶璃摇头，清丽的容颜露出了难得的灿烂笑容，却让地上的男子不禁背脊凉，“杀人灭口这种事不是大家闺秀应该做的。所以，我打算把你送人。听说有不少人都在找你。你说，我是把你送给定王好呢，还是送给黎王好？”

男子苦着脸求饶地望着叶璃，落到定王手里，他肯定要缺胳膊断腿；落到黎王手里，就凭某人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威胁他，黎王肯定也会要他的命，“三小姐，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卖命。何况，我也算帮过你吧，你就不能高抬贵手饶我一命么？”叶璃转身找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来，笑问道：“你是在帮我么？难道不是墨景黎得罪了你，你想要给他好看？”

求饶不成，男子只得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地道：“算我欠三小姐一个人情，如何？”

叶璃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笑道：“这个啊……清风明月楼风月公子的人情，就算你敢欠，我也不敢让你还啊。”清风明月楼，天下第一青楼。风月公子韩明月，天下闻名的采花贼，跟他扯上关系，就等于名声尽毁。

这回男子的脸色彻底变了，盯着叶璃道：“我的玉佩在你手里？”这世上知道风月公子和清风明月楼主是同一个人的屈指可数。“本公子倒还不知道尚书府的叶三小姐、未来的定国王妃居然还有如此手段。”能够从他身上悄无声息地取到玉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韩明月简直怀疑自己这次来京城是不是没挑好日子。原本不过是一时兴起才替黎王抓个小姑娘玩玩，却没想到这看似无害的深宅闺秀是朵有毒的花儿。本想玩一下眼高于顶的黎王，结果把自己也玩进去了，离开那片树林还不到半个时辰就现自己被人追踪，并且在两个时辰后由原来的一拨人变成了两拨人，等到天亮之后，连墨景黎的人也加入了其中。

叶璃但笑不语，很有耐心地看着眼前的俊美男子。终于，韩明月无奈地抬起手认输，道：“叶三小姐，你要怎么样才肯放我一马？”

“必要的时候借我清风明月楼的情报网用用。”叶璃提出自己的条件。

韩明月眼神一闪，“在下不明白叶小姐是什么意思。”

“青楼酒肆，情报消息的最大集散地。我猜……天一阁跟阁下关系不俗，对么？”天一阁，大楚最神秘的情报组织，以贩卖消息为生，只是行事隐秘让不少想要找到它的人铩羽而归。“韩公子可以起来了，如果我没估计错，药效已经过了。”叶璃看着依然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赖在地上的人淡淡提醒道。韩明月丝毫没有被人拆穿的尴尬，一脸从容地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对叶璃拱手道：“叶三小姐真是敏锐得让在下惊叹。”一个深闺女子，居然能推测出清风明月楼和天一阁的关系，着实让人惊讶。“玉佩就送给三小姐了，三小姐有任何需要尽管让人拿玉佩来找我就成了。相信以三小姐的本事应该知道在哪里能找得到人。”

叶璃也不客气，点头道：“如此多谢。我会请定王换一样礼物给黎王殿下的。”

韩明月苦笑，看着叶璃，“你不怕我反悔么？”

叶璃嫣然微笑，“除非你想让全天下都知道风月公子和清风明月楼还有天一阁的关系。慢走不送。”

“告辞。”

青鸾收起短剑，眼看着韩明月从窗口离开，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小姐，就这样放他离开？”

叶璃起身站在窗口，盯着韩明月身影消失的地方，“你真以为他是清风明月楼主？”

“难道不是？”

叶璃把玩着手里的玉佩，“我猜不是。不过肯定与真正的韩明月关系匪浅。为了他惹恼了韩明月可不值得。”

“叶三小姐英明。”戏谑的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从外面传来，叶璃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倚靠在屋檐下的凤之遥笑道：“凤公子，不请自来非君子所为。”凤之遥落落大方地摇着折扇，仿佛他此时不是站在人家姑娘的闺房外而是在万众瞩目的盛会上一般，“三小姐的手段、见识真是让凤三甘拜下风，韩明月的便宜可不好占。”叶璃浅笑道：“我从不占人便宜，相信韩楼主也会如此认为的。倒是凤三公子这轻功，几可与风月公子相媲美啊。”

凤之遥额头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努力地表现出自己的风度翩翩，“定王殿下请叶三小姐一起出席黎王的婚礼。”

叶璃挑眉，“定王会出席这样的场合？”她可记得自从墨修尧出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公然在人前出现过了。

凤之遥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原本是没有这个打算，据说是今天早上才决定的，相信不会让三小姐失望的。”

叶璃眨了眨眼，立刻明白了凤之遥的话外之音，点头笑道：“有劳凤三公子传信。”

“届时凤三恭候大驾。”

妹妹大婚，不在送嫁之列的叶璃原本是不用去的。但是既然墨修尧都让凤三来传讯了，叶璃相信到时候必定是有好戏看的。而且她也觉得有必要亲自跟她的未婚夫沟通一下关于韩明月的事情，良好的沟通更有助于相互间的信任。换了一身适合的衣服，叶璃让人去禀告了老夫人一声，还没出门下人就进来禀告定王来接三小姐了。老夫人知道墨修尧行动不方便，也不敢耽搁时间，连忙让叶璃去了。

出了叶府大门，果然看到有着定国王府标记的马车停在门口。叫阿谨的少年侍卫见叶璃出来立刻上前来，“阿谨见过王妃。”

叶璃有些窘然，虽然这只是第二次见面，但是叶璃还是看出来了这个叫阿谨的少年似乎不是很机灵的样子，点点头说了声有劳，叶璃便上了马车。

墨修尧靠着马车坐着，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本书，见叶璃上来，随手将书放到一边，淡淡一笑道：“坐吧，昨晚可受惊了？”叶璃走到他对面坐下，笑道：“还好，麻烦你特意赶过去。”墨修尧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底的笑意也多了几分，“幸好赶去了，不然我还不知道王妃有那样的手段。”叶璃无所谓地耸耸肩，她并不在意自己的某些真面目让墨修尧看到，毕竟他们将来会是夫妻，很多事情想瞒也是瞒不住的，“雕虫小技，让王爷见笑了。”

墨修尧眉头微皱，“我们要一直王爷王妃地称呼么？”

叶璃抬眼看着他，有些不解，“那应该怎么称呼？爷？老爷？夫君？官人？”还没说完，叶璃先打了个寒战。平时听着别人称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到了自己嘴里怎么这么别扭？跟这些称呼比起来，叶璃还是宁愿随大流一点，称呼王爷王妃比较好。

墨修尧笑道：“你可以叫我名字。”

“墨……修尧？”

“修尧。”墨修尧更正，“我可以叫你阿璃么？”

叶璃点头，很庆幸他没有选择叫璃儿。说实话，除了长辈，她很难习惯那样亲昵的称呼。

“我放了昨天那个人，你不介意吧？”叶璃看着墨修尧正色道。

墨修尧摇头，表情很是轻松地笑道：“不妨事。既然你不计较，那便算了，毕竟韩明月也不是好得罪的。”

叶璃挑眉，“你似乎一点也不吃惊他和韩明月的关系？”

“少年时候，我和韩明月有点交情。”

叶璃了然，能让墨修尧承认有点交情的，想必都不是普通的交情了。

“王爷，黎王府到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时，已经到了黎王府外。两个都不是健谈的人，但是叶璃却现跟墨修尧说话绝对不会无聊。

“阿璃。”

叶璃起身正准备下车，墨修尧突然叫道。

叶璃回头，疑惑地看着他。墨修尧安静地看着她，“你真的准备好了么？”

“需要准备什么吗？”叶璃秀眉轻挑，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什么。

墨修尧一愣，唇边勾起一丝极浅的笑意，轻声道：“没什么，下去吧。”

定王亲自道贺，黎王府自然不能怠慢，特别是定王已经有将近八年没有在京城露面了，亲自参加黎王的婚礼可以说是给足了黎王的面子。而按照皇室的辈分，与黎王年纪相当的定王更要高黎王一辈，因此不仅是黎王本人，就连来参加婚礼的皇亲们也一同出门来迎接。定国王府并没有摆什么排场，在众目睽睽之下，马车里最先下来的却是一名紫衣少女。丁香色的衣裙上绣着清雅的缠枝莲花，一头青丝松松地挽起，间宝石蝴蝶穿花步摇熠熠生辉，只是微微一侧脸，就让众人看到一张略施粉黛的清丽容颜。很快，两名侍卫掀起马车的帘子，轻如无物一般地将墨修尧连同坐下的轮椅一起抬下了马车。墨修尧淡淡地扫了一眼黎王府门口似乎有些呆住了的人们，侧过头看着站在一边的叶璃，向她伸出了手。

叶璃抬手任由墨修尧握住自己的手，身后阿谨已经推起轮椅往黎王府门口而去了。

“咳……见过定国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