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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的小金枝 第35节

西桥忙着跟林满交代郎中的嘱托,又道:“且收下罢,这是东家的吩咐,治病是要紧事,莫耽搁了……”

“你不收我可没法子跟东家交代。”

林满站在一边,接过文辞递来的几贴药,抿着嘴,目光轻垂,声音压得很低:“多谢。”

西桥笑笑,腰间挂着的小狐狸泠泠生光,这时才微微掀起眼皮子往文辞指着的方向瞧了一眼,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文辞注意到他的反应:“你瞧着那人是不是生得不错,也不知都是哪家的……”

“本家的。”西桥道。

“哦,本家的。”文辞点点头。

“……”

文辞僵硬一瞬,扭过头:“你说那是哪家的?”

林满抬头,瞧见熟悉的身影,微微攥紧拳头。

秦家的,本家小姐吗?

眼见着长长的队终于要到了尽头。

小猫儿敲着陶碗,眼睛倏尔亮起来。

哎呀,是阿兄呐。

秦湫披着件冷绿长袍,长发用玉笄束起,眉眼疏落冷淡。大抵是粥棚人手不够,他站在茅棚下,长身鹤立,清瘦修长的指节搭上长柄木勺,在氤氲的水雾里显得格外有人间烟火气。

“谢谢东家——”

“谢谢东家——”

“……”

有人向他道谢,秦湫悉数应了。

“谢谢东家。”清清脆脆的声音。

“嗯。”秦湫下意识颔首,倏尔轻轻皱眉,抬头对上自家小猫儿亮闪闪的眸子,原本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此时变得脏兮兮的,裙摆处都沾了污水,笑得却很欢快。

秦湫冷笑一声:“好姑娘。”

“哪个许你出府的?”

秦晚妆缩缩脑袋,娇声娇气的:“你莫管这些,我自然是好姑娘呐,我跑了好远好远才找着你呢,上哪儿找这样乖巧的小妹妹呀。”

秦湫懒得理她,掐了掐她的小脸儿,眉目冷淡,瞧着似乎有些生气。

哎呀,阿兄凶死啦。

她不要夸阿兄了!

“你不要捏我。”秦晚妆皱着小眉头抱怨,嗓音绵绵软软的,“我、我要疼的呀。”

第33章 懦弱

“西桥, 送小姐回府。”

秦湫收回手,冷冷淡淡的。

“是。”西桥匆匆忙忙赶过来,扭头对小猫儿说, “小姐,咱们先回吧, 夜里凉, 别冻着您。”

“才不要——”小猫儿端着陶碗, 绕到秦湫身边晃悠,秦湫却不再理她,小猫儿又生气,“你能在外面待着,我便不能么。”

“我就是不回去。”

胡搅蛮缠的东西。

秦湫微掀眼帘看了秦晚妆一眼,愈发觉得自己养出个混账玩意儿, 语气轻缓:“你在此处待着有什么用处, 你除了惹麻烦, 可还有什么旁的本领?”

他把木勺递给西桥,取了锦帕慢条斯理擦拭手指,拎着小猫儿走到一边,指尖轻轻点了点小猫儿的额头,他眸光清清冷冷的:“你瞧, 我不许你出府,你又不听话。”

秦晚妆小嘴一瘪,委委屈屈的:“我可听话了,你别诬陷我, 我是天底下最听话的姑娘了。”

“我在家里待了三天才出来呢, 若是旁的人, 才不会理你的吩咐呢。”小猫儿觉得阿兄是个很不讲理的大人, 她多给面子呀。

“我、我也不会惹麻烦的,我这样聪明,自然有天大的本领,你就是小人之心,喜欢看轻我。”小猫儿不高兴。

秦湫淡淡嗯了声,揉了揉她的长发,不欲同她争辩,看着日头一点点沉下去,轻拈指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姑娘,你也去分粥吧,叫为兄瞧瞧,你有多大的本领。”

小猫儿于是兴冲冲地去分粥。

鹤声安安静静跟着小猫儿,瞧着她端着粥碗窜来窜去,洒金水绿裙摆在水沟里拖来拖去,已逐渐瞧不出原来干净的样子。

小猫儿也变得脏兮兮,眸子却始终晶晶亮亮。

秦晚妆很少见到比自己还小的人,因而对林满那只小老鼠一样的弟弟很好奇,端着白粥坐到他身边,戳戳那小孩儿的胳膊。

小孩儿很害羞,耳尖红红的,怯生生地接过秦晚妆递给他的白粥,乖巧道:“谢谢姐姐。”

!!!

秦晚妆眼睛又亮了几分。

软软的小爪子挠挠鹤声的掌心,秦晚妆似乎很得意,漂亮的眸子如果能说话,这时一定在说:他又叫我姐姐呀。

小猫儿很高兴,眉眼弯弯的,不知道从哪儿抓出一小袋果脯,这是方才从秦湫那儿顺来的,小猫儿不爱喝药,因而秦湫总随身带着些甜滋滋的果脯哄她。

秦晚妆给他分了一半,悄悄转过身,同鹤声轻声说:“漂亮哥哥,我也是大人啦。”

嘿嘿。

小猫儿的眸子水汪汪的,似乎藏着春风草野,带着万物勃发的生机,她瞧起来实在很开心。

鹤声茫然地眨眨眼前,轻轻嗯了声。

鹤声其实不大明白这些流民有什么救的必要。

灾难最能滋长罪恶,流亡路里的腌臜事他一件件都经历遍了。

他知道原本良善的人逃命时会出卖儿女;原本的侠义之士会向同伴拔刀,只为了争一块沾了灰的烧饼;懦弱的人哭哭啼啼,等着贵人们怜悯,转身又抢走孩子讨来的吃食。

他的目光轻轻垂落在地上,街巷杂乱肮脏,污水四溢,黑漆漆的老鼠缩在洞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无声窥视着粥铺,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那么脏。

他想。

这只被精心供奉在明净高台上,拿天上烟云供养的小猫儿,为什么会无所顾忌地走进来呢。

这是连他都厌恶的地方。

即使他曾经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在望不见光的深渊里,苟延残喘地活。

他不禁想。

曾经,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秦晚妆见着他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是很遥远的事了。

上一世,也是在这样脏乱的街巷,天上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他坐在巷子尽头幽深的角落里,躲在装满臭鱼烂虾的箩筐堆后面,伤口处汩汩向外流着鲜血,殷红的血打在水坑里,溅起水花。

雨水顺着长发滑落下来。

鹤声阖着眼,倚着生满青苔的老墙,缓慢喘息,每呼吸一次,后背都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感,尖锐的长刀划上脊背,若非他避开要害,这时躺在这儿的就是一具尸体。

他连续躲了十多日,他太累了。

他觉得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明白小六为什么如此厌恶他,恨不得让他去死,他在东宫时,曾经也尽力想做一个合格的长兄;他不明白贵妃娘娘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杀他,他曾经分明视她如亲母;他更不明白父皇为什么默认贵妃一党刺杀他,甚至还愿意派出自己的亲信协助这些刺客,他先前竟还抱有一丝希望,觉得自己是父皇最宠爱的太子。

鹤声靠着墙,眼前昏暗,耳边响起劈里啪啦的吵闹,一只手恶狠狠抄起他身边的包袱,衣衫褴褛的男人眯着眼睛,仔细清点包袱里的银两。

那是他全身上下仅剩的银两。

男人似乎对里面的银子并不满意,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他娘的,晦气。”

男人似乎还有别的同伴,那人犹豫道:“咱们把银子都拿走,他会不会饿死啊?”

“死了就死了,本来就是贱命。”男人的语气满不在乎。

“死了刚好,省的麻烦。”

飘忽的声音落在耳边,鹤声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雨水顺着眉眼滴落下来,带着血腥气,落到唇边。

他想。

算了吧,既然没有人想让他活下去,那他就去死吧。

活着太累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

他真的很困。

而且他太疼了,这样深的刀口压着布料,刀抹了毒,他现在意识恍惚,眼前一片黑,只能感到难以忍受的疼,像是千万虫蚁噬咬骨骼。

他还没有药。

此时云州所有的医馆定然埋伏了贵妃的人,他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算了吧。

他想。

你瞧,有这样多的人希望你死去。

街边的陌生人想让你死,你打小尊敬的贵妃娘娘想让你死,你看着长大的兄弟想让你死,连你最孺慕的君父都想让你死。

那你活着还有什么必要呢。

鹤声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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