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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新帝一起重生后 第12节

大势所趋,他既想要圣人对他放心,又想为自己的女儿求得一个平安。

“若是我……若是我曾梦到过自己远嫁京都,你我父女皆未得善终呢?”沈月溪终究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她直视着沈南冲,“在梦里,嫁了梁伯彦后,我便得重病而亡,而阿耶亦在河东战……”

她没能将那个“死”字说出口,沈南冲也依旧能明白她的意思,却当她是为了逃避婚事编的缘由,只说道:“梦里之事皆是假的。”

沈月溪满面失望,她知道她的阿耶并不信她,她紧紧抿着唇,站起身,一把拿起梳妆台上的剪子,道:“横竖我不愿意嫁到京都,不管是梁伯彦亦或是谢家大郎,我都不愿意嫁,若是阿耶非逼着我嫁,我便绞了头发,出家为尼!”

“你这是做什么!”沈南冲一紧张,冲上前便夺下了她手中的剪子,再对上女儿那双丝毫不让的眼眸,又长叹了一口气,“不嫁便不嫁,你作践自己做什么?”

“阿耶……”沈月溪轻轻垂泪,一双手胆怯地拉住沈南冲的衣角,可怜的模样让沈南冲想起了发妻刚走那会,无知的女娃整日哭着寻阿娘的模样。

这是他又当爹又当娘,含辛茹苦养大的娇娇女,他不忍她受半点委屈,哪怕叫他自己为难……

“行了行了,阿耶又不是非要将你嫁到京都不可。”沈南冲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只是来者是客,你莫要再对客人下药了,这几日且给我好生招待。”

沈月溪破涕为笑,对着沈南冲点了点头,模样要有多乖巧便有多乖巧,沈南冲忍不住笑出了声,压住心底的那点愁绪,罢了,明日愁来明日忧。

沈南冲自沈月溪的舒雅苑出来时,便看到裴衍洲站在那里,应当是等着自己。

他自是没了对上女儿的笑颜,冷声道:“阿月无知,你也不拦着她。”

“我是月娘捡回来的。”裴衍洲应道。

沈南冲被堵得半日说不出话来,他怎觉得这义子话少归少,却是字字叫人无言以对?

他无奈地甩甩手,“你这几日就待在屋里好好学识,莫要再到梁家父子前面了,更不可让他们知晓你是我的义子。”

裴衍洲垂眸掩住眼中的光,点了点头,“衍洲明白。”

沈南冲倒是想早些打发了梁家父子,奈何裴衍洲的那瓶巴豆粉药效十足,父子两人腹泻难止,只差将命都拉掉了,即便请了大夫吃了药,依旧浑身发软地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

沈南冲独自一人去看望了他们,一脸纯良地道:“梁兄与世侄这是水土不服吗?你们这般模样当真是叫我于心不安……”

他还掩面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梁世明有气无力地瞧了他一眼,颇有些想骂他惺惺作态,只是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到底忍了下来,勉强笑道:“叫沈兄看笑话了。那日所说的儿女亲事……”

“梁兄与我情同手足,只管在这里好生养病,待你们好了,我再亲自带你们在汾东城内游玩。”沈南冲温良笑着,只是几次梁世明再提婚事,都被他说开。

等到他离去以后,梁世明的面色极为难堪,一半是病的,一半是因为沈南冲的态度,他得了圣意,不等春搜结束便来了汾东,对这门婚事是十分笃定的,却没有想到沈南冲会拒了自己。只是他梁家娶不到沈家独女,那他亦不会叫沈家成为其他世家的助力……

“阿耶,沈太守可有……”梁伯彦就住在隔壁厢房,听到沈南冲离去的声音,撑起病体赶过来,眼巴巴地望着梁世明。

梁世明凉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多情了,他哼了一声:“怎么?这会儿到不在意你的表妹了?”

“阿耶……这里还是沈府……”梁伯彦面露尴尬。

“我们奉圣人之意来看望沈太守,既然已经看过了,也该准备准备回去了。”梁世明不冷不热地说道。

梁伯彦紧皱眉头,知道与沈家的婚事这是黄了,他心有不甘,又往沈府的后院而去,果然又一次碰到了那容貌昳丽的小娘子。

沈月溪本想对他视而不见,只是她应允了沈南冲要好生招待,只好硬着头皮同梁伯彦打了声招呼。

大病初愈的清俊郎君依依不舍地瞧着她,软声道:“沈娘子,我过几日便要回京了,可惜沈娘子不在京都,要不然我亦能将沈娘子认作妹妹,带你看看十里京都。”

沈月溪冷眼看着他的深情款款,只觉得前世当真是眼神不好,会觉得梁伯彦是个好的。

她道:“梁郎君何时走?我给你多备些汾东特产。”

梁伯彦不明所以,却见生得软糯的小娘子笑开:“梁郎君如此爱认妹妹,想必满京都的娘子皆是你妹妹,总要多带一些才好分到所有的妹妹。”

“沈娘子说笑了。”梁伯彦被她哽住,一时词穷,见她转身要离去,连忙上前想要拦住她,却不知从哪里来的石子击中他的左膝盖,让他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他猛地朝不远处的廊坊看过去,只见到柱子后有一双如狼的眼眸恶狠狠地瞪着他,瞪得他一身冷汗!

第二日,梁世明未等身子痊愈,便带着梁伯彦离去,他们匆匆而来,匆匆离去,仿佛未曾来过一般还了沈府宁静。

左无问听闻他们走了,打开了紧闭的窗户,笑道:“郎君总算能出去透透气了,只是太守这次,怕是放虎归山。”

裴衍洲执笔的手未停,由着清风自窗外而来,吹落了一地宣纸,一片狼藉。他低头瞧着自己所抄写的兵书,淡然说道:“总要有个推波助澜之人。”

第十七章

梁家父子一走,沈月溪只觉得前世所有的厄运也一并被带走,汾东的天都要比前几日明亮些,心情大好,午膳时特意多加了一道糖蟹。

沈月溪前世爱吃螃蟹,只是蟹肉偏寒,她自重生回来这些日子,都不曾吃过,今日心情好,她便吩咐厨房多放了几个糖蟹。

然而沈南冲不爱吃蟹,辛辛苦苦半日掏出来的蟹肉还不够他塞牙缝的,他宁可再多盘羊肉。

裴衍洲则是仔细盯着沈月溪看,他光知道她喜好杏肉脯,并不知道她还爱吃蟹。

小娘子的纤纤玉手执着小金锤,将螃蟹敲开,又拿着长勺将蟹肉剔出,腌渍过的红糖汁水顺着蟹壳染在葱白的指尖,如同半白半红的三月海棠,清丽中带了三分艳色——他明知自己该收回眼神了,却还是将她剥蟹壳的动作一一记在心上。

沈月溪索性将所有的蟹肉都剔出来,装在小盏里分给沈南冲和裴衍洲,泰山崩于前都不眨眼的少年盯着那一盏蟹肉,竟是受宠若惊地,忍不住问道:“是给我的吗?”

沈月溪正用湿巾擦拭掉手上的糖汁,笑道:“阿兄且尝尝。”

“吃吧,阿月就好这口,也不知她的乐趣在食还是在剥。”沈南冲打趣着,嘴上嫌弃着蟹肉没滋味,却是一眨眼便将碗中蟹肉吃了个一干二净。

裴衍洲就着蟹肉慢慢吃汤饼,却是比往常吃得都要慢一些,一盏蟹肉被他吃得干干净净,连着那一点汤汁都叫汤饼吸了干净进了他的肚子。

午膳后,沈月溪小息了半个时辰,便要带着喜枝出门,她却未叫周伯备车,而是自己唤了马夫从后门上车。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方踏上马车,余光便瞧到了裴衍洲,欣长的少年便站在那里静静地瞧着她,沈月溪不得不从马车上折回,站到了他的面前。

比三月春光更明媚些的少女朝着裴衍洲灿烂一笑,“阿兄,我就是去西市的蜜饯铺子买点蜜饯,还有林五娘与我一道,你莫要让阿耶与周伯知晓。”

裴衍洲亦忍不住恍了神,待他再回神时,少女已经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阿月又没带侍卫出门了?”沈南冲从裴衍洲的身后冒出,也是早已看到沈月溪从后门溜走——整个沈府,大约也就沈月溪自以为无人知晓她这些遮遮掩掩的动作了。

“嗯。”裴衍洲轻轻应了一声。

“衍洲,”沈南冲想了想,还是对裴衍洲吩咐道,“这一次,一道去城外狩猎的皆是汾东城内的年轻郎君,你是个沉稳的,且帮着我相看哪家儿郎性子温和,好说话,能文能武,知识渊博……也不要太有主见,要是个在家能听妻子话的,还得不沾花惹草、安分守己,哦……最重要是要长得俊。”

裴衍洲眸色微暗,面上神情未变,道:“可有名单?我对汾东的世家不甚了解,若是有名单也好一一比对。”

沈南冲满意地点点头,自家女儿的眼光不错,裴衍洲确实性子沉稳,天资聪慧,这一次由他陪着沈月溪去春搜,沈南冲安心了不少,眼见着沈月溪便要及笄了,她不愿意离开汾东,那便也只能在汾东的世家子弟里找了。

只是他不知道,夜深人静时,裴衍洲对着他给的那一份世家子弟名单,眼眸如夜色一般深沉。

日子一晃眼便到了三月十六,今年的春搜之事是由林惠兰的父亲林主簿主持的,一共三日,住的是沈家在城外的别院。往年沈南冲也会去,只是今年事多,他便去不了了。

这一日,沈月溪起了个大早,换了一身月牙色的翻领胡服,头发如男子一般,用头巾包裹,黑色的宽革带勒着她的细腰——

这般偏男子的装扮在娇小娘子的身上并不突兀,反而更显她俏皮可爱,玲珑娇小。裴衍洲远远便见到一身轻装的小娘子心情愉悦地朝他走来。

今日,裴衍洲穿的是天青色胡服,头发亦被头巾包起,光洁的高额被露出来,剑眉星目更摄人心。

沈月溪见到胡服少年如悬崖上的松柏傲然挺立,冷冽孤傲之气,是飞扬的柳条枝也不能柔化的硬朗。

她与他隔着数丈,遥相对望。

沈月溪有了一瞬的发愣,才觉得晨光刺眼,伸手去遮挡,裴衍洲阔步走到她的面前,站在了她的左边,才见小娘子放下那如柳条一般的细手臂。

“月娘可要同我一道骑马?”裴衍洲问道。

“我骑射皆不行。”沈月溪不遮丑地笑道,齐朝女子尚武,贵女皆是自小学骑射,只是沈月溪喜静不喜动,每一次的狩猎皆被她当做郊游去玩。

她想着裴衍洲也只是学了三个月的骑射而已,便稍稍靠近他一些,悄悄言道:“阿兄亦不必勉强,那些世家子弟大多都是去踏青游玩的,骑射也没几个强的,再说我们代表的是汾东沈家,没有哪个混不吝的敢来我们面前寻事。”

裴衍洲只默默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从辰时出发,至巳时末方到了别院。

这别院历来做狩猎时的居所,平日里皆有人打理,物件一应俱全,世家子弟一年来四回,亦是熟门熟路。

别院管事自然是认得沈家马车,连忙出来相迎,管事的虽不认识裴衍洲,但见他站在沈月溪身旁,想必关系不浅,对上两人十分客气。

“月娘——”林惠兰跟着她阿耶前一夜便过来了,左盼右盼终于等到沈月溪来了,自是热情相迎,她亲热地挽着沈月溪,目光却投在了一旁的裴衍洲身上——眼生的少年郎君容貌精致,是会引得闺中娘子瞩目的。

沈月溪介绍道:“这是我的义兄,裴衍洲。”

“你何时有了义兄?”林惠兰满是狐疑,前些日子她还与沈月溪一道出游过,却不曾听她说起。

沈月溪轻笑道:“我阿兄平日忙于学识,故而我未曾在你们面前提起,今日难得,我带他一道来踏青。”

“沈娘子说笑了,我们可是来春搜的,虽然汾东不是京城,却也秉承着‘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之训。”一个尖锐的女音硬是介入沈月溪与林惠兰之间。

沈月溪抬眼望去,便看到了一个盛气凌人的女子,那女子与沈月溪稍大一些,身形高挑,细眉小鼻,虽不难看,却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相与的。女子唤陆珠,正是陆续一母同胞的妹妹。

陆家与沈家同在汾东,却少有来往,尤其是陆续被沈南冲押入大牢至今未放出来,沈陆二家更是结了仇。不过像这样正儿八经的春搜,林主簿还是邀了陆家的人来,毕竟卫国公的封号摆在那里。

沈月溪见到陆珠亦是脸色微沉,一日的好心情都没了,往昔陆家人虽会受邀却难得有人来,她没料到陆珠会来。

“这位想必便是沈太守之女,沈娘子了。”站在陆珠身旁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二十上下的模样,面相阴柔。

他依着同辈之礼朝沈月溪行了一礼,沈月溪压着心底诧异,规矩地还了一礼,微微颤抖着声音问道:“这位郎君面生得很,敢问出自谁家?”

男子瞧着怯生生的美人,有些许诧异,梁世明在圣人面前说的遮遮掩掩,众人却能依着他的言语想象出一个飞扬跋扈的沈家,未曾想沈家独女长得娇娇弱弱,说话亦是柔到了极致,与他所想像的全然不同。

“在下姓朱,字梓澍,来自京城。”男子客气地答道。

在场众人微惊,“朱”那是国姓,又自京城而来,与当今圣人又是什么关系?

较之众人的猜疑,沈月溪却是清清楚楚地知道,眼前的男子乃是如今的皇四子,他在京城时与梁家来往密切,她前世未病时,便时常见到他来寻梁伯彦。至于后来国破城亡,他归于何处,她便不得而知了。

“表哥……”陆珠喊了一半,在男子凉凉看过来的眼神下乖巧闭了嘴。

皇四子又何时变成陆珠的表哥了?

沈月溪记得皇四子朱烙乃宫女所生,并不得宠,不过齐帝子嗣稀薄,四个皇子里大皇子与三皇子早早夭折,唯有二皇子与四皇子长大成人,二皇子为皇后所出的嫡子,并不将四皇子放在眼里。至于这位四皇子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他认了大不了自己几岁的梁贵妃为母妃,还喊着年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梁伯彦为舅舅。

“各位郎君、娘子皆舟车劳顿,不若仆先带你们去休息?”管事的忙笑着出来打圆场。

朱烙也不愿来汾东的第一日便与人起冲突,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望向沈月溪,只是那个胡服少年更快地遮挡住了他投过去的视线。他细长的眼眸闪过算计的光芒,唇边勾起一抹笑。

沈南冲的义子吗?倒是未曾听梁世明提起。

第十八章

跟着管事的到了厢房,沈月溪再难掩心中的惴惴不安,她不懂朝局,只是隐隐觉得一个皇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汾东并不是什么好事。

“月娘这是怎么了?”

沈月溪猛一抬头,才发现裴衍洲并没有走,他守礼地站在门外,逆着光看不大清神情,她不合时宜地想,如今还是一无所有的裴衍洲,是经过怎样的十二年才能达到那个位置?

“阿兄……”沈月溪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招了招手,“阿兄进来吧,且关上门,我有几句话要与阿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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