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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人哄(我不是来了吗...) -

“姜宛繁,姜宛繁的家属在找你,请听到广播后回到2号救助点。”

卓裕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松开人,“过去吧,你家人肯定担心坏了。”

雨夜混乱,实在也不是适合谈感情的时候。

姜宛繁一步三回头,每一次回头,卓裕仍站在原地。

姜宛繁眼热,外面的雨,好像下进了心里。

“姐!爸姐在那!!”姜弋跳起来招手,扯着姜荣耀小跑。

姜荣耀差点栽了个跟头,但也没责骂儿子,在看到女儿平安后,连声说“好好好。”

姜弋急得要命,“我要冲上来找你的,但半山腰就拦住不让了!”

姜宛繁愣住,那卓裕是怎么上来的?

她起身回望,人头泱泱,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

救援仍在继续,不止霖雀镇,多个山区县城受灾严重。新闻媒体轮番报道,微博词条高居爆位。

通讯信号断裂数小时,能联系上人时,已是次日清晨。

断断续续涌进的未接提醒震得手麻,粗看一眼前边全是谢宥笛,卓裕还没翻完,电话响。

“你大爷的终于接电话了!”谢宥笛吼道:“你他妈是个神人跑去霖雀!幸亏我聪明猜到了,不然你死在那都没人给你收尸!”

卓裕乐的,“那你帮我刻个无字碑。”

“滚蛋,笑屁。”谢宥笛粗鲁问:“你少胳膊少腿没?”

卓裕低头看了眼敞开的衬衣,腰上围着纱布,右侧伤口痛感绵绵。他一本正经地答:“胳膊腿没少,少了只肾。”

谢宥笛卡壳半天,纯情发问:“你对小姜这么猛的吗?”

卓裕噎了噎,这哥们的关注点总是很奇特。

天色以可见的速度层层递进,窗外透进来的光不疾不徐地调档,竟洒下几缕奢侈的阳光。

卓裕有点恍然,昨夜仿佛大梦一场。

谢宥笛仍在滔滔而侃,卓裕一个字都没听,他盯着骤白的光亮,腰上的伤扯出的疼,还有那一秒,姜宛繁主动回抱他的真实感,让他整个人沉静、放空,某种冲动挤裂出一条缝,不遗余力地往外迸射。

“如果我离开[兆林],你会不会……”

“会!我会!不管你做什么,做没做成,有哥们在,一定饿不死你。”谢宥笛“靠”的一声激动:“你终于悟了,这只肾少的好,少的好。”

洪峰褪去,道路逐步恢复通行,高速路没受太大影响,卓裕于下午开车返程。走前,他给姜宛繁发了条信息,两个字:

彼此默契,谁都没有提昨晚的事。

高速五个多小时,卓裕从高速口直接去了公司。

他已经两天没露面,林久徐发了好大一顿火,当着员工的面将他数落。卓裕听着,但也没全听进去,因为左下腹的伤口疼得慌。

在林久徐的责备声里,卓裕不疾不徐地走到沙发边,坐下。

一瞬静默,林久徐面色难忍。

卓裕甚至笑了笑,“姑父,您继续。”

一旁的林延按捺不住,急吼吼地怼道:“你身为公司管理层,两天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不来公司,你还有理了?”

卓裕看向他,笑意深了些,“没理,那按规章制度,我是不是该走?”

“你!”

“林延。”林久徐呵斥住,沉着脸色大手一挥,“别说了。”

卓裕回办公室,周正已经等着了。

“裕总你好点了没?应该回去休息,别来公司的。”

卓裕捂着左腹的手徐徐垂下。

非亲非故的外人,都比沾亲带故的自家人要热忱。

“我打了你一宿电话,后来找上笛哥,才知道你去了霖雀。”周正说:“没想到那边会下这么大的暴雨。裕总,还好?”

“都过去了。”卓裕挨着沙发坐下,姿势不舒服,人半躺着闭目。

“林董也是,不问你情况,树威信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下你的面子。”

卓裕轻嗤,“面子是给别人看的。”

见他疲惫,周正也不忍心再多说。

安静十几秒。

“周正。”卓裕忽说:“如果我离开公司,你有什么打算?”

周正诧色,“裕总,你是要走吗?”

来添茶水的小职员正好听到这一句,搭在门把上的手收了回去,继而转身离开了。

……

无人角落,电话声愈压愈小。

“敏姐你忙吗?跟你汇报一下,我刚刚听到一件事。”

几天后,卓裕去医院换药的途中,接到卓悯敏的电话。

卓悯敏语气尚算平稳,说太久没见,一起吃个饭。

赶着点到林家,才发现卓怡晓竟也在。

“今天不是有课?”卓裕诧异。

“有课的。”卓怡晓朝厨房方向抬了抬下巴,小声说:“姑姑一定要我来。”

卓裕皱了皱眉。

“都来了啊,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虾。”卓悯敏声音不咸不淡,她今天穿的裤子,右边裤管空荡荡的扎了个结,没装假肢,看起来诡异极了。

卓裕皱眉更深。

卓悯敏单手拄着拐杖,另只手端盘子,一瘸一拐走向餐桌。

“我来。”卓裕迅速伸手,却被卓悯敏一把推开。

卓悯敏面无表情,拖着残肢,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我知道,有些事情就像这些菜,时间一久就凉透了,忘记了,不在意了。”

“姑姑。”一旁的卓怡晓小声叫她。

卓悯敏笑了笑,“怡晓一直最听话,就像那时候,我也最听你们爸爸的话。可是有什么用呢,一念之差,就再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骤然提起过世的父亲,卓怡晓下意识地往后躲,神色无措。

卓裕一把将妹妹拦在身后,“姑。”

“你叫不叫这一声姑姑,我都是希望你过得好。我和你爸爸的事,那都过去了。我这一条腿,反正没了这么多年,该习惯的也习惯,谁都不欠谁的。”卓悯敏不疾不徐地说着,又热情地拉开卓裕面前的餐椅,“坐吧,好好吃饭。”

卓裕的脸色一分分紧绷,手垂在腿侧,虚握成拳。

忽然手心温热,他慢慢侧头。

是卓怡晓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感觉到妹妹的紧张、惊惧,卓裕用力回握她。

就在他定力稍回位时,卓悯敏坐在位置上,毫无征兆地将空荡的裤管卷起,不避讳地露出那条残缺的腿。

膝盖下方没了,肌肉萎缩一圈,这么多年过去,缝合处仍时不时地红肿。

她当着兄妹俩的面,慢条斯理地处理起红肿处。

“说起来,怡晓是最像我的。”卓悯敏声音平静,跟抹碘酒的动作一样稳和冷,“你喜欢画画,我喜欢跳舞。我这辈子是没机会再跳了,但你可以一直坚持。”卓怡晓连连退缩,揪紧了哥哥的衣服。

这些话、这样的画面,带来无形且巨大的冲击力,明晃晃地提醒着他们,都是因为你们的爸爸,我才被迫选择截然不同的人生。

把卓怡晓送回学校,卓裕一个人待在车里久久没动。

饭没吃上几口,此刻胃烧心般地翻涌。

手机响,拉回了些理智。

姜宛繁发来的:谢宥笛在我店里,你过来吗?

卓裕轻呼一口气,回复:来。

不仅来,还带了一束花来。

一进店,谢宥笛就在那鬼吼鬼叫:“哎呦喂!哪只小蜜蜂来采蜜了啊,姜老板,你买蜂蜜吗,买一斤送一个卓裕,赶紧的。”

店员们乐的,“姜姐赶紧来,划算的!”

“再闹,一人蛰一口。”卓裕笑着把花递给姜宛繁,“我记得,你不喜欢玫瑰。”

百合清香沁脾,姜宛繁低头闻了闻,对他笑:“谢谢。”

“哇哦哇哦哇哦!”起哄声更嘹亮了。

两人站在一块,这画面太和谐。

不让人尴尬,卓裕主动,“花给我,我帮你放花瓶里。”

姜宛繁指了指内厅,“里边有几个。”

卓裕前脚进,谢宥笛后脚来。

“进展不错啊,裕总。”他笑得没个正形。

卓裕盯了盯他的衣服,“穿得跟孔雀开屏似的。”

“不好看吗,我还准备给咱们那俱乐部做工作服的。”谢宥笛一提这个就来劲,“你什么时候走?”

卓裕插花的动作没停,抿了抿唇,告诉他:“算了。”

谢宥笛声音骤冷,“什么意思?给我把话说清楚。”

声音激烈到盖不住,姜宛繁匆匆进来时,就见谢宥笛发好大的火——

“脑子坑了还是被猪油堵住了?你姓卓,不姓林,你非得给林家打一辈子工是吧?不是我不尊老,就你那姑姑,对你的态度是个姑姑该有的吗?”

卓裕抵靠着桌沿,花摆在一边,笑得吊儿郎当,“何至于,消消气。”

“消你妹!”谢宥笛气得左右踱步,“你爱干吗干吗!在[兆林]做到退休,把[兆林]做大做强做出宇宙,让林延那败家玩意儿发光发热!”

卓裕笑意敛了敛,左腹伤口的疼痛弥漫、如针扎,故作轻松地说:“那我也有成就感,在哪不是做,钱和名我挣到了,不亏。”

谢宥笛冷笑,“我认识你二十多年,你骗不到我。既然想自己骗自己,那我无话可说,就祝你跟那乌龟老王八蛋一样长寿吧。”

谢宥笛气呼呼地走了,走出门,咆哮声传来:“谁要跟你当好兄弟,不跟你玩了,绝交!”

一室静默,空气凝固。

卓裕微低头,喉结动了动,窒息感充斥五官六感。姜宛繁看到他的手,死死摁在桌面,紧了又松,极力克制。

卓裕侧过头,对她露了个无奈的笑,“不好意思,吵着你了。”

姜宛繁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卓裕便踉跄着走了。

到家。

卓裕背靠着门板,盯着灯罩某一处,目光虚无放空,伤口上的疼被打散一般,袭布蔓延全身。

卓裕摸着腹,一点一点往下蹲。衣服紧贴后背,渗出绵密冷汗。

卓悯敏的话一直回荡耳边,提醒着卓裕的亏欠。

想起刚出事的时候,是燥热蝉鸣的盛夏。

彼时的卓裕正在瑞士萨斯费参加滑雪集训,皑皑白雪,与他的人生一样光芒耀眼。

电话里,林久徐的声音激烈憎怨:“你爸爸酒驾,坠崖死了。你姑姑现在还躺在抢救室里!”

卓裕耳朵嗡嗡响,像一世纪的雪顷刻降落。

卓悯敏左腿截肢,惨烈画面让卓裕至今难忘。她没有任何责怪,只平静地看着卓裕,说:“别内疚,我不怪你。”

这七个字像咒语,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他的人生轨迹。

回忆像换季的气温,于他脑海里冷热交替,正茫然,清脆的门铃响——“叮咚”。

卓裕回了些神志,打开门后彻底愣住。

门口的姜宛繁欲言又止,两人一时相看无言。

卓裕眉间轻蹙,“嗯?”

姜宛繁垂在腿侧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腹,“你好点了没?”然后指了指他的腹。

卓裕诧异,“你怎么知道?”

他受伤的事并没有告诉过她。

“在店里,我看出来的。”

卓裕让出路,“进来吧。”

这是姜宛繁第一次到他家,客厅没有多余摆设,一整面书柜做了隔断,墙上是浅灰色的投屏幕布,干净,极简。

卓裕递了瓶水给她,知道她在想什么,“被谢宥笛吓着了?”

姜宛繁“嗯”了声,“第一次见你俩这样。”

“没事,闹着玩的。”

“那玩得很大。”姜宛繁客观评价。

卓裕轻笑出了声,“玩大的时候,你没瞧见。他就是那样的性格,嘴硬心软。”

姜宛繁反问:“那你呢?”

卓裕微愣,“我?”

姜宛繁望向他,“被他那样说,你不难受啊?”

卓裕张了张嘴,本来想调侃,可对上她真挚清亮的眼睛,心里竟阵阵发软,喉间涌出淡淡的酸涩。

他别过头,强颜欢笑道:“就那么点事,一个人扛着就扛着,这么多年也过来了。再说,”他垂眸轻嗤,似自嘲,“还会有人来哄我啊?不会的,我说了也没人在意的。”

苦情牌不适合他,他也没这个资格。

“谁说的?”姜宛繁倏地反驳。

卓裕茫然地转回头。

姜宛繁轻声:“我不是来了吗?”

两人目光再次相搭,对视之中,像回到那一晚的暴雨夜,姜宛繁的温柔如大雨,将卓裕淋了透。

他没有犹豫,放纵自己的冲动,猛地将她拉进怀中。

以强示人的习惯一瞬丢弃,疲倦袭身,她身上的款款温柔是唯一慰藉。

“吕旅说你不喜欢玫瑰,所以我才买的百合。”卓裕哑声,“但我悔了,我就应该送玫瑰的。”——

玫瑰,

是逆风执炬的坚定,热烈滂沱的心意,心无旁骛的喜欢。

卓裕侧了侧脸,皮肤灼热,在她肩窝沉沉呼吸。

姜宛繁的心跟着颠了颠,轻轻拍他的背,温声说:“那下一次,不,明天,我等你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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