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088会说话的粮灰
只见程琳又问道:“胡掌柜,你状子里说这粮仓里只堆了一半的粮食,可有何证据?”
胡掌柜泣声道:“昨儿早上鸡啼声吵醒了我,那……那时天还微微亮,我醒来再也睡不着,就披衣来这钱庄,巧的是这张记粮仓的大门开了个大缝儿,我不经意的一瞥之下,只瞧着粮仓里空荡荡的,只在里面堆积了半仓的粮食,可没十万石那么多。”
话音刚落,张员外怒声道:“你胡说八道,我这粮仓里明明征收了十万石的粮食,那还有假?就……就算粮食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无从查验,可农户手里的字据还能有假的?要知道我每笔买卖可都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
那胡掌柜一时被呛的哑口无言,怔怔的道:“难……难道是我眼瞎?”
张员外哼的一声,道:“你眼当然不瞎,可是你心瞎呀。你心要是不瞎,怎么能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哼哼,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少赔银子,所以才编出这些谎话来是不是?”
胡掌柜一听,怒道:“你……你放屁!”他心里像是气极,说话也结结巴巴,污言秽语的都也说了出来。
程琳一摆手,大声道:“好了,本官不问你们,你们谁也别说话。”
张员外笑着道:“是,是大人,大人不问贱民,贱民可不敢再张口了。”
那胡掌柜只哼了一声,不置一词。
程琳又问道:“农户里的字据都能找来么?”
张员外喜道:“贱民早就知道这人会给大人你断案出些幺蛾子,所以今儿一早,我就教陈管家通知农户了,教他们都拿着字据来作证。喂,陈管家,你……你这事儿办利索了没有?”说话间朝围观的百姓里大声的喊道。
这时,果真从人群里钻出一个人来,只见这人一身管家样式的打扮,看样子也年过半百,他先是给程琳跪下磕了个头,又和张员外说道:“办……办利索了,老朽怕有些人嫌麻烦不来,就自作主张的下了悬赏令,能拿来字据的一律赏他半贯铜钱。”
张员外颇为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只朝人群大声说道:“诸位乡邻,拿着字据的都到那儿交给陈管家,也一并取了那半贯铜钱。”
这时那陈管家提起一个包袱,也大声的道:“铜钱都在这包袱里,咱……咱们就在那儿罢,一手交钱,一手交字据,一个一个的来,一个也别落下。”说话间朝远处的一块空地指了指。
说完话,一群人也都跟了过去。
赵元休心想:“到底谁在说假话,等会儿字据一对完,就水落石出了。”
他远远的瞧着程琳,只见他怔怔的瞧着昨儿晚上被大火烧得不成样子的粮仓,忽儿摇头,忽儿叹息。他是不是在可惜?是不是在心痛?这么些的粮食就这么被付之一炬,要是用它来救济穷苦百姓,可不知道能少饿死多少人。
只见程琳慢慢的蹲下身来,左手依旧缩在袖中,右手伸出三根手指来,轻轻的捻着被大火烧成灰烬的粮食。他又幽幽的叹息一声,道:“张员外,这些粮灰可别可惜了,都教人打扫出来,先盛进麻袋里,来年一开春,洒到田里,也好肥肥田。”
那张员外听了一怔,期期艾艾的道:“这……这些粮灰值几个银子?这么做不是太麻烦了么?”
程琳扭过头来,面色凝重的道:“百姓衣食之事,又怎么能怕麻烦?”
张员外心里一紧,只得赔笑道:“是,是不能怕麻烦,贱民这……这就教人打扫出来。”
程琳道:“可得打扫干净了,一点儿粮灰也别剩。”
张员外道:“是,是大人。喂,你们几个还不听程大人的吩咐,把这些粮灰都打扫出来?”
几个仆役跟着道:“是。”说完话就去粮仓里把大火烧尽的粮灰一锨锨的往麻袋里装。
赵元休心道:“他能这样体恤百姓,看样子也确是迷途知返了。如此一来,也不枉六年前我为他求情,教汤道长饶了他一命。”
程琳用右手手指从怀中摸出一小块银子,递给了胡掌柜,说道:“胡掌柜,本官现下需要十斤粮食,要的是今年的秋收粮,你去给本官买来,这是银子。”
胡掌柜适才一直不作声,现在程琳问起他来,他才道:“买粮食何须用大人的钱,案子是我要大人审的,又怎么能再花大人你的银子?”
程琳只冷若冰霜的道:“你的银子够赔这十万石的粮食?要是赔不起,要买的这十斤粮食还不是朝廷花钱?”
胡掌柜听了一时哑口,只得接了程琳的银子,道:“我下半辈子就是个穷光蛋,也会还大人你这银子。”跟着又和胡记钱庄的一个伙计道:“你去给程大人买十斤粮食,只要今年的秋收粮。”
那伙计得令去了。
这时陈管家一手举着收集起来的字据,一脸得意的跑来,道:“老爷,还……还有程大人,字据都收起来了,奴才刚才数过了,正是有十万石,只多不少。”说话间笑着递给了程琳。
张员外更是手舞足蹈笑着道:“我就说是十万石,又怎么会是假的?这……这么说来,一定是胡掌柜在说谎。”
胡掌柜一听,更是气道:“你……你才说谎,怕是你们从中做了手脚也说不定。”
张员外道:“做手脚?哼,那些字据一张一张的都写着年月,更是有签字画押的手印,又怎么能做得了手脚?”
胡掌柜一时语塞,气的不再说话。
程琳接过了字据,仔细的瞧着,只见一张张的字据,都有些时日了,上面签字画押,日期上也都按着手印,可不像是有人在上面动了手脚。
这时人群里一个声音说道:“这些字据千真万确,‘三指阎王爷’一贯为咱们百姓办事,咱们又怎么会欺瞒程大人你。”
话音甫毕,人群中更是叫嚣起来,有的道:“是啊,这是我上个月卖给张记粮仓的,一共八百石,字据上都写的明明白白,银子还在家里搁着呢。”
也有的道:“程大人为咱们老百姓办了那么多好事,又有谁敢在上面做手脚?哼,要是有人做了手脚,我第一个就放他不过。”
众人你一声,我一语的,更是有人拍胸脯的保证,他们提供的字据半点儿作不了假。
程琳伸出右手来,朝众人摆了摆手,待一众人喧哗声渐渐止歇了,说道:“诸位乡邻,你们的话本官当然信得过,也确信这些字据都是千真万确。”
众人听了,一阵的欢呼。
程琳又指了指这一麻袋一麻袋的粮灰,和胡掌柜说道:“你把这些粮灰的斤两都称一称,要称仔细了,记得把麻袋的分量也都减去。”
胡掌柜一头雾水的道:“称粮灰?为什么要称那粮灰?称了那粮灰,难道这些粮食还能死灰复原?”
程琳冷冷的道:“教你称你就称,哪那么多话?”
胡掌柜心下忿然,可又别无他法,只叹气道:“你……你们几个,去把这些盛了粮灰的麻袋都称一称,要称仔细了,还……还有把每只麻袋的分量也一并减去。”
他手下的一些仆役领命道:“是,老爷。”
一时间,只见张员外的仆役把粮灰一麻袋一麻袋的装了进去,胡掌柜的仆役又一麻袋一麻袋的在称重,众人也都不明所以,实不知这位“三指阎王爷”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难道这粮灰它能说话?它要是能说话就好了,昨儿晚上被大火烧毁的到底是十万石还是五万石,这些粮灰当然是知道的,可偏偏这些粮灰它又不能说话。
可谁说粮灰就一定不能说话?程琳就认定这粮灰是能说话的,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干。
那这粮灰它到底会怎么说话?
过了半晌,胡掌柜那个买秋收粮的仆役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一回来就说道:“程大人,你要的十斤秋收粮都买来了,小人还仔细称了几遍,这十斤粮食半钱的分量都不差。”说话间把一小袋包裹置在一张桌子上。
程琳道:“好,快去拿个火盆,再拿杆细称来。”
众人一头雾水的疑道:“火盆?还要杆细称?要它们来做什么?”
胡掌柜也是不明所以,程琳在想些什么他可一点儿都猜不到。可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手里无论抓着什么,都像是个天大的救星,哪怕它只是一根稻草。
胡掌柜大声的和那刚买回秋收粮的仆役说道:“你还不去拿个火盆,再拿杆细称来?杵在这里瞧热闹啊。”
那仆役稍一犹豫,只道:“是,是老爷,小人这就去。”
火盆、细称拿来了。程琳命人把刚买回来的十斤秋收粮倒进了火盆里,又命人把这十斤粮食点燃了,围观的众百姓依旧是瞧不懂,心里纳闷:“程大人为什么要把这粮食都烧了?这么烧了,不是太可惜了么?”
众人只啧啧称奇,更是在不住的摇头。
只见粮食在火盆里不一会儿便烧了个精光,只剩下粮灰还在兀自的冒着烟,赵元休凝神细想,突然灵光一现,他一拍大腿,道:“好厉害的法子,原来是这样。”
贵宝依旧傻傻的什么也不懂,问道:“殿下你……你在说什么厉害的法子?”
赵元休一脸钦佩的道:“这法子当然是教粮灰说话的法子。”
贵宝心头一惊,道:“什么?!粮灰说话的法子?粮灰它又怎么会说话?”
赵元休道:“是啊,粮灰它又怎么会说话?可咱们这位‘三指阎王爷’偏偏有法子教粮灰说话。”
程琳见火盆里最后一点儿粮食都烧完了,只剩下一小撮粮灰,只道:“胡掌柜,你让人把火盆里的粮灰称一称,可要称仔细了。”
胡掌柜应了一声道:“好。”跟着又和他手下的一个仆役说道:“你还不按程大人的吩咐,称称这些粮灰?要仔仔细细的称,不得有半点儿差错。”
那个仆役应声道:“是,老爷。”
这仆役把火盆里的粮灰一尘不落的倒到细称上,一连称了几遍后,放下称杆,说道:“回禀老爷,回禀程大人,这些粮灰一共是半钱的分量,小人称了几遍都是如此。”
程琳点头道:“嗯。还……还有张员外,你这都也瞧见了?”
张员外狐疑道:“是……是都瞧明白了。”
程琳又说道:“胡掌柜的人称这粮灰有半钱的分量,你瞧这作不作得准?”
张员外不明所以的小声道:“怕……怕是作得准的。”
程琳轻笑了一下,道:“张员外要是怕作不准,让你的人也称它几遍。”
张员外颤声道:“贱……贱民不敢。”
程琳说道:“你真的不用再称一遍?”
张员外道:“不……不用了。”
程琳说道:“那便好了。”随后又清了清嗓子,大声的道:“众位乡邻,今儿本官请大伙儿来作个见证,见证昨晚上被大火烧了究竟是十万石还是五万石的粮食。”
众人一听,更是一阵喧哗,有的道:“十万石那还有假?这里的字据可都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也没有被人做了手脚,那还有什么要见证的?”
又有人道:“程大人要让咱们作个见证,那还有什么可推辞的?就……就是不知道程大人教咱们怎么来见证。”
程琳向众人摆了摆手,待嘈杂声慢慢止歇,问道:“一石粮食多少斤?”
下面有人说道:“程大人难道只教咱们见证这个?一石粮食多少斤,嘿嘿,咱们这些人天天的种地卖粮,一石粮食多少斤又怎么会不知道?一石粮食九十六斤、九十七斤都是有的,不过一定不会有一百斤那么多。”
程琳嗯了一声,道:“十斤的粮食被烧个精光后,只有半钱的粮灰。十万石的粮食差不多有一千万斤重,全部烧光也差不多会有……有五万近的粮灰。陈管家?”
那陈管家一个哆嗦,颤声道:“小……小人在。”
程琳像是漫不经心的又问道:“刚才本官算的是对还是不对?”
陈管家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语无伦次的道:“是……是对……对还……还是不对?小人要再……再好好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