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095柳长风
冷叶二人一言不发,就这么怔怔的瞧着木七止与刘娥说笑,这笑声欢快。可这笑声越是欢快,冷叶二人脸色越是难看。
忽然“啊”的一声,打破了这得意的轻笑。
那“啊”的一声是从石壁里传出来的,木七止心中一凛,寻思:“‘石壁’它当然不会发出声音,能发出那‘啊’的一声的当然是人。难道这石壁里有暗门?暗门里也有人?否则那‘啊’的一声又怎么发出来的?”
木七止正凝神间,只听“哗啦”一声,左边的石壁旋转开来,跟着黑影儿一闪,一个满面红光,一头白发的人掠了出来,这人正是藏谷先生古长青。
冷若魅一见藏谷先生现身出来,喜形于色的道:“师父,这小子还没死,他……他非但没死,还……还今时不同往日。”
木七止嘻嘻笑道:“大乌龟一下子出来也好,也省的我再去寻他,要知道一个人要是做起缩头乌龟来,想找到他可也麻烦的紧。”
藏谷先生忽然跃起,凌空拍下一掌,木七止虽在说着俏皮话,却早已严阵以待,这藏谷老贼有多厉害他可是见识过的。
单掌对单掌,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半空,轰的一声,只见“唧唧唧”的老鼠躲窜不止,凌厉的掌风更是刮的各人脸上辛辣辣的疼。
藏谷先生一个鹞子翻身掠了回去,噔噔噔的后退两步,他只觉手掌麻木酸软,这一招他已然输了。
藏谷先生怎么会输?要知道他这一掌蕴含了他毕生内力,这一掌不光内力雄厚,还掌心有毒,这毒见血封喉,无论谁碰上一下,都不免要气绝身亡。
可木七止却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他不光站在那里,他还在得意的笑,好像在嘲笑藏谷先生的一掌不过平平无奇,没什么了不起。
藏谷先生当然是心头震惊,他实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挨了他一掌能浑然无事。
他哪里知道,木七止因为练了花婆婆的《皓首太玄经》,内力深不可测,花婆婆已死,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在内力上胜得过他;木七止也得了柳杏儿那百毒不侵的血,因为他身体里流淌着那百毒不侵的血,所以什么毒物毒掌的都奈何他不得。
不过要论起武功招式来,木七止他可要相形见绌了。怎奈,这藏谷先生和木七止比的就是他成名已久的内功与用毒,这还不落入木七止的下怀?
柳杏儿鼻子忽然嗅了嗅,一嗅之下,忽然脸色大变,急奔进石壁处的暗门里,高声喊叫道:“爷爷,爷爷……”
木七止愕然,稍一疏忽,只见那藏谷先生道:“走。”话音甫毕,他师徒三人展开轻功,掠出门去。
木七止挂念着柳杏儿,寻思:“难道这暗门里有杏儿她爷爷?糟……糟糕,柳长风前辈七年前是让皇上寻了去,他可不是会在皇宫里?这里既然有他们神农架的药味儿,那柳长风岂不就在这里?那……那刚才‘啊’的一声,是不是就是柳长风发出来的?要知道咱们能寻着药味儿找到这里,那藏谷老贼岂不也能找到这里?那藏谷老贼为什么要找到这里?还不是要杀了柳长风?那……那柳长风现在岂不已遭了不测?”
木七止与刘娥也急忙奔了进去,暗门里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又是一间石室。只听石室里“唧唧唧”、“噗噗噗”的声音不绝,走进去一看,里面堆了满满的笼子,笼子里关着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那一只只的老鼠和蝙蝠。
柳杏儿伏在一个垂垂老者身前,泣不成声的哭道:“爷爷,爷爷,你……你怎么了?”
木七止走近身来,只见这柳长风年纪已过古稀,他衣衫褴褛,浑身邋遢的不成样子,一张脸双颊深陷,瘦的更是不成人样儿。
这人哪里像是皇上请来的大夫?这人倒像是打入死牢的囚犯,也只有囚犯才被关在地洞里,也只有囚犯才把他和老鼠、蝙蝠关在一起,也只有囚犯才不给他饭吃,教他饿的不成人样儿。
木七止不及细想,道:“杏儿,你把你爷爷扶好。”说完便坐到柳长风的背面,两只手掌分别抵在柳长风魄户、隔关穴位上。浑厚的内力透过穴道输进柳长风体内,一会儿,只见柳长风头顶上一丝丝的白气在蒸腾,眼皮也跟着跳动了一下。
柳杏儿只道:“好了。”
木七止闻之收势,柳杏儿抱着她爷爷,又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放在柳长风口中。
一会儿过后,柳长风便慢慢睁开眼来,他混沌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瞧着眼前的这少女,只喃喃的道:“你……你是杏儿?是……是我孙女?”
此时的柳杏儿早已泪流满面,她不住的点头,道:“是杏儿,也是你孙女,爷爷,杏儿可找见你了。”
柳长风慢慢撑起身子,两只眼睛不住的盯着柳杏儿,道:“好,好,别哭,爷爷可天天想着你,想着你。”
柳杏儿泣声道:“杏儿知道,杏儿都知道,杏儿也天天想着爷爷你,杏儿以后再也不和爷爷你分开。”
柳长风听来,心里酸酸的苦笑一下,道:“爷爷当然也不愿和杏儿分开。”
柳杏儿呜咽着道:“是……是什么人打伤爷爷你的?是不是那姓古……”
话音未落,柳长风凄然一笑,道:“当然是他,他……他作恶多端,现在又想祸害苍生,爷爷又怎么能袖手不管,置身事外?那样的话,又怎么对得起神农派的列祖列宗?”
木七止听来,只道:“就是那瘟疫之毒?”
柳长风听闻木七止一问,先是诧异,随即气若游丝的道:“是……是鼠疫。”
木七止道:“鼠疫?皇上找前辈来,当然是想教前辈你对付这鼠疫,可皇上他为什么又把前辈你囚禁在这地洞里?”
柳长风喟然道:“皇……皇上他没有囚禁我,是……是我教皇上凿这样一个地洞……”
话未说完,木七止跟着疑道:“是前辈你要把你自己囚禁在这儿?”
柳长风道:“不错,这……这鼠疫是能传染的,一旦传染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是……是要死很多人的。”
木七止喃喃的道:“怪不得。”
两行泪珠滚落在柳杏儿的面颊上,只听她凄然的问道:“那爷爷你想没想出法子来治这鼠疫?”
柳长风叹息一声,指着远处的几具白骨,道:“那些人在十年前先帝驾崩的时候就中了这鼠疫,毒素入骨,爷爷用了好些法子才把那……那毒从骨头上提炼出来。可……可是……”
木七止追问道:“可是怎样?难道解鼠疫这毒很是棘手?”
柳长风轻轻摇了摇头,道:“那毒毕竟时隔久远,想要研制出解药来必要有新鲜的毒质。”
木七止疑道:“新鲜的毒质?那怎么才能找来新鲜的毒质?莫非……莫非就只能降住那老贼,逼他就范,让他交出毒质来。可……可是既然都能降住那老贼了,为什么不直接逼他交出解药来,这样岂不更好?”
柳长风听了,“咳咳”的咳嗽了几声,又道:“他……他又怎么能炼出解药来?他……他只会制毒,不会制解药!”
木七止又喃喃的道:“那……那可怎么办?”
柳长风道:“从那骨头上提炼的毒是……是能培育活的。”
木七止疑道:“能培育活?柳前辈你……你培育活了那鼠疫的毒?”
只见柳长风嘿嘿一笑,跟着又咳嗽两声,道:“不错,那毒只要在老鼠、蝙蝠的宿体内培育,就能培育活。”说话间从怀中摸出一只琉璃小瓶,里面盛的是浓浓的淡黄色稠液。
木七止心中一凛:“原来这些老鼠、蝙蝠都是柳长风养的,他养这些恶心的东西不为别的,只为能解那瘟疫之毒。”
只见柳长风慢慢转过首来,瞧着柳杏儿。他眼睛浑浊,眼神中像是有所祈求,只道:“爷爷不在的这些年,杏儿你……你还看没看咱们神农派的医书?”
柳杏儿流着泪的点头道:“杏儿不才,却也不敢忘爷爷教诲。”
柳长风不禁长舒了一口气,道:“好,好。杏儿天生的就不同寻常,爷爷早就知道。那些医理、药理,杏儿只须学一天就抵得过旁人学半年,神农派交到杏儿手里,爷爷放心。爷爷怕是不行……”
柳杏儿泣声,道:“爷爷你长命百岁……”
柳长风苦笑一下,他已病入膏肓了,却还在勉强着说道:“爷……爷爷也是大夫,是不是能长命百岁又怎么会不知道?这……这鼠疫的毒你……你可要答应爷爷……”
柳杏儿握着柳长风的手,哽咽着道:“杏儿答应,杏儿答应,这鼠疫杏儿一定找出解毒的法子。”
柳长风听了,脸上露出笑容,这笑容慢慢舒展开来,跟着头向后仰去,再也挺不起来。
柳杏儿紧紧的抱着她爷爷,泪如雨下,只喃喃的道:“杏儿一定,一定能找出解毒法子来。”
木七止和刘娥瞧着柳杏儿悲痛不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二人也都失去过亲人,一个痛失母亲,一个整个村子的人都被人屠戮殆尽,失去亲人的滋味儿又怎么好受?
刘娥过去扶着柳杏儿的肩膀,道:“杏儿,柳前辈他走的时候不是脸上挂着笑容?你……你可不要教他失望了才是。”
柳杏儿听了,一抹眼泪,紧紧的握住她爷爷交到她手中的琉璃瓶,道:“嗯!可……可是我眼泪不争气……”说话间又是留下泪来。
刘娥道:“娥姐姐当然懂,娥姐姐也失去过亲人,你瞧七止,他……他不也曾经失去过亲人?柳前辈他走了,咱们更应该好好活着,活的好,柳前辈他才能心安,你说是不是?”
柳杏儿点了点头,道:“我……我是不是要把爷爷他好好安葬了?”
木七止道:“皇上他会好好安葬柳前辈的。”说话间走过去扶起柳杏儿,道:“杏儿即便没有别的亲人了,我和娥姐也是杏儿的亲人。”
刘娥又问道:“杏儿你爹娘呢?”
柳杏儿道:“我……我没有爹娘。”
刘娥诧异道:“没有爹娘?可是你都有爷爷,又怎么会没有爹娘?你……你爹娘是不是也已经……”
柳杏儿道:“有爷爷,也不一定一定是要有爹娘的。”
木七止听来,倒也糊涂了,心想:“杏儿有爷爷,怎么会没有爹娘,这是怎么回事?哎呀,我可真糊涂,和杏儿相处了半年多,只问过他爷爷,却从来没问过她爹娘,可……可是杏儿也从来没提过她爹娘。”
木七止道:“杏儿,你……你没有爹娘,又怎么来的?难……难道你也是树生的?”
柳杏儿一听,忽然破涕为笑,道:“呸,你才是树生的。”话音刚落,又觉的不妥,木七止一直说他是树生的,不光他自己这样说,从小村子里的人也都是这么和他说,他也一直以为他真的是树生的,可是一个人又怎么能是树生的?这分明是有人在掩藏秘密,这其中又有个什么秘密,他们现下又揣摩不透。
柳杏儿一口失言,只道:“木大哥,我没有爹娘,似乎我只是个孤儿,是爷爷他把我捡回来的。”
刘娥心中一凛,道:“孤儿?怎……怎么,是柳前辈他和你说的?”
柳杏儿道:“爷爷他没说,我也没问。”
刘娥又道:“柳前辈没说,你也没问,那……那杏儿你怎么知道你是孤儿?”
柳杏儿淡淡的道:“有些话何须说出口来我才知道?很小的时候我就猜到我是孤儿了,我陪着爷爷去给人家看病,家家都有小孩儿,小孩儿也都是有爹娘的。有时候爷爷的样子总是怪怪的,他好像怕我问他,问他我怎么没有爹娘?我要是有爹娘,那我的爹娘又在哪里?可我从来都不问,我不问只因我知道,我天生的没有爹娘,我是爷爷他捡来的。”
刘娥听来,不禁心中一酸,泪眼婆娑的道:“杏儿,你……你……”
柳杏儿只道:“我是不是孤儿,是不是爷爷捡来的,我又何必计较?”
刘娥疑道:“不……不计较?”
柳杏儿道:“当然不计较,爷爷他待我可比亲孙女还亲,从小他就没教我受一点儿委屈,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统统都给我,他还把他一身的本事都教会给我,娥姐姐你说,我是不是他亲孙女?”
刘娥感慨的道:“是,是亲孙女,也比亲孙女还亲。”
木七止听来,心中也是酸酸的,心想:“杏儿她冰雪聪明,不须旁人说,她什么都能想得到。她不光冰雪聪明,她还心地善良,处处都为别人想着,处处也都想着别人的好。可……可是我,总觉得自个儿有些聪明,凭着这些聪明,总教别人难堪。”心念及此,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柳杏儿见木七止笑的古怪,只道:“你为什么要笑?”
木七止一怔,道:“我……我刚才听你叫我什么来?”
柳杏儿脸色霎的一下红了。
刘娥却笑道:“是‘木大哥’,这我可也听见了。”
木七止更是笑道:“这‘木大哥’三个字可比‘你’、‘你这人’的要好听多了。”
原来这半年多来的相处,柳杏儿总是“你”、“喂”、“你这人”的喊着木七止,倒像是木七止没有名字一样。可为什么这么喊,连柳杏儿她自己都不知道。
只记得和木七止刚见面的时候,他莫名其妙的就打折了她的胳膊,虽然木七止也向她赔罪。可后来,木七止又没来由的和她抬起杠来,她不教木七止吃那“红菇白翁菌”,可木七止偏吃。等他吃了之后,遭了些罪,却又赖在她头上。她说她从小都是把毒药当饭吃,又都不用吃解药,还引来木七止一阵阵的嘲讽。可她哪里撒谎了,她吃毒药可不是都不用吃解药?
从那时候起,不知不觉间,她就觉得木七止这人很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这种“不一样”的念头存在她心里,她就时不时的和他打趣,一旦打起趣来,又怎么能正正经经的喊他一句“木大哥”?
木七止本就是个有趣的人,和这样有趣的人说着那样有趣的话,这日子别说有多不一样了。她甚至常常想,这日子要是天天都能过的这么有趣,那该多好。
只见柳杏儿轻嗔道:“你怎么知道你真的姓木?难道你真是树生的?”
木七止嘻嘻笑道:“杏儿要是觉得‘木大哥’这名字不妥,叫‘仙大哥’也成。”
柳杏儿疑道:“仙大哥?为什么要管你叫‘仙大哥’?”
木七止道:“你也说我不是树生的了,我既然不是树生的,怕是神仙生的也说不定,我既然是神仙所生,那我还不姓‘仙’?”
柳杏儿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佯嗔道:“呸,我瞧你不是神仙生的,是……是乌龟生的。”
只见木七止一歪头,故作正经的说道:“‘龟大哥’这名字也行。”
刘娥只在旁边瞧着这二人,吃吃的笑着。
刘娥转念又一想:“杏儿刚才还悲痛不已,她爷爷刚去世,心里可不知得有多伤心,可现在她却浑然忘了悲痛。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七止?也只有七止他才有法子带给人快乐,也只有七止才能这么快的把快乐带给别人。”
木七止和柳杏儿是不是和别人很不一样?别人都是别人,而只有他们两个才是“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