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衙役不是在拍门,而是在踢门,瞧着那木门门板震得都快要掉下来的样子,可见其脚下的力度一点儿都不留情。
“谁呀,要死了?敲个门这么用力。”
傅夫人那声音着实厉害,宁锦欣他们这位置,听着也非常清晰。
“官府办事,赶紧开门。”衙役说罢,又踢了两脚。
这地方安静,衙役踢门的声音这么大,附近的人都偷偷开了个窗缝或门缝在瞧。
“来了来了。”也许听说是官府,傅夫人说话的声音收敛了许多,她先是打开了门缝瞧了眼,然后立刻开了门,点头哈腰道:“官爷怎么过来了?”
“傅长生在不在?”
“在的在的。”傅夫人忙转头喊:“长生啊,有官爷来找你。”
不一会儿,傅长生便走了出来。
宁锦欣对傅长生的印象,高是高瘦瘦的,总是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袍子满是补丁。而如今瞧着,估计是吃得不错,肉也长起来了,身上也是素色干净的长袍,一拱手,也有一点谦谦君子的模样来。
可衙役们却没跟他客套,随意一挥手就当回了礼,道:“你的秀才文书呢?”
“在,在的呀。”傅长生愣了楞,问:“怎么了?”
“拿出来。”衙役说道。
傅长生刚转了半个身子,又转了回来,问:“这位官爷,为何要查看我的秀才文书?”
那衙役不耐烦了,觉得他实在啰嗦得很,向旁边的同僚一招手,道:“进去搜。”
“哎哎哎,官爷,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傅长生伸手去拦。
傅夫人见状也帮忙拦着,大声高呼:“官兵杀人啦,官兵杀人啦。”
于衙役在听过傅家的事迹后,早就对他们这一家子唾弃得很,可他们此举说来也只是公事公办,并无伤人。突然被傅夫人这般污蔑,此时更加不会客气,大手一甩,抬脚就把人踢开。
傅夫人平日泼野得很,但对衙役动手还是不敢的,只能放开了嗓子嚷,希望这些衙役有所估计。可衙役没理会,直接就在屋子里头翻找起来,偶尔还传出东西落地的声音来。
动静这般大,周边的人都忍不住出屋来瞧了,宁锦欣他们的马车旁边现在就站满了人,把街口都给堵住了。
宁锦欣把瓜子分给身旁的人,毫不费力地加入到围观者的热聊之中。
“他们家不是县令老爷的亲家么,怎么衙门的人会来搜屋子?”
“哎,早退亲了,县令夫人亲自带人来退亲的,那天这大娘闹得厉害呢,一晚上都在骂人,吵得我快天亮才睡着。”
“听说是借结亲骗财的,之前就骗了一户人家,害得人家家破人亡,那姑娘还投河自杀呢。”
“哎哟,这太缺德了。”
“这样的人就该乱棍子打死,省得他再祸害人。”
有个显然是住得远些的,消息还不太灵通,惊讶地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哎呀,那我也被骗钱了。”
众人立刻把视线移到了说话的小妇人身上。
她满脸通红地说道:“哎哟,不是你们想的那种骗财。就是我爹娘和出嫁了的姐姐们,一年总要给我捎几次信来,我男人知道附近住着位秀才郎,就过来请他帮忙读信。听我男人说这傅秀才的娘得了重病,导致他忧心忡忡考场失利,我瞧着他这么可怜,就让我男人给他送了五百文。”
“嗐,你瞧她娘中气这么足,是个病着的么?你就是被骗了。”
有了小妇人这么一说,围观的人当中也陆续有人说自己被骗了的,最小的有给一百文,更多的给了两万百钱,像那小妇人一般给五百以上的,也有几个。
有人立刻说道:“哎,这加起来可不少了。”
宁四郎小声对宁锦欣说:“城里人真有钱。”
可不就是有钱么,村里的人去做帮工,挖泥搬砖从早忙到晚,也就一百文,平时花钱一个个数着,人家随随便便就给出去几百文了。
宁锦欣小声回他:“城里的人比镇上的有钱呢,你看我们刚才在饭馆吃一顿,统共也快要四两银子了。”
“那是你吃了饭还要打包点心。”宁四郎压着声音道。
宁锦欣不服气了:“你再说,待会儿那点心你别吃。”
宁四郎瞬间没了声。
宋子熙虽然听不见宁四郎说什么,可他在宁锦欣左边,听得见宁锦欣说的,不由得笑了起来,偏头在她耳边道:“能在城里头住的,不是商户就是有田庄的,一个月二三十两的开销很正常,若是在京城里头,打赏个小二至少也两百文,不然会让人笑话的。”
“赚得多,开销也多。”宁锦欣沉吟了片刻,道:“不对,应该反过来,开销大的地方,能赚到的钱就越多,而且能享受的也越多。别的不说,镇上的郎中一副药要一两百文,村里秦老爹一副药二三十文,但镇上郎中能说三副药治好,秦老爹却会说能不能好得看天意。”
所以物价低的地方也不一定就是好的,还得看各方面的条件。
“大人,已经找到了。”傅家那边跑出来一个衙役,双手将一份文书,递给站在门口的那位教授。
傅夫人扑过去抢,被衙役压制了下来,傅长生没见过门外的这位大人,凭着这些衙役的态度,便猜测着是徐县令找他麻烦。
但他是秀才郎,就是见着县令不用下跪的,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拱手行礼,愤慨道:“这位大人,不知为何无故闯我家中,且抢我秀才文书?若是县令大人怪我父亲伸冤让他丢了面子,他人如今已经被打了板子,人躺在屋里头床都下不来,难道这样还不足够?”
教授不由得抬目看了他一眼。
傅长生这话跟告状无异了,若是不知情的听着,又见他此时神情,恐怕会先入为主,认为是县令欺压他。
此等情景,他能这么快做出反应,也是个聪明的,可惜了,心性太差。
他将手上的交给身边的一名衙役,然后从袖袋中拿出一份文书来,摇了摇头,道:“傅长生,我朝举办三试,又办科举,乃是为这江山社稷的稳固而选才。所谓秀才,知书识礼乃是基本,而你不但做下忘恩负义之事,且行偷骗之道,实不配这秀才之名。现收回你秀才之名,终身不得步入试场,望你谨记此次教训,重新做人。”
“不可能!我考过三试,已是秀才之身,你说收回就收回?把文书还给我。”傅长生神情突变,瞪着大眼喊道:“我知道了,你和徐县令合伙的对吧,我一定要去状告你。”
教授轻笑一声,道:“吾乃国子监教授陈福立,现于梓蔺县县学担任学官。”
衙役推搡了他一下,轻蔑地说道:“听见没,大人把名讳都告诉你了,你赶紧洗干净你的屁股去告吧。”民告官,是要先打板子的,傅长生现在已经不是秀才了。
“把我的文书还给我。”傅长生疯了似的冲出门去,在衙役的阻拦下大喊道:“我是东临国的秀才郎。”
“给你也无用,学正已将写下除名书,连同此案的证词,以及县令的判词,一同交了上去。户部很快会下发通告到各地,你若是拿着此文书现于人前,便是犯下欺瞒之罪,劝你还是早日回乡,洗心革面寻个谋生之路吧。”
教授甩了衣袖返回车上,衙役们护送着马车离开,留下两人压制着傅家母子。
除名!
怎么能除名?
他是天造之才,童生和秀才,都是一次考过,他如此优秀,怎么能除名?
他还有考科举,中状元,成为朝中权臣,坐享荣华富贵,怎么能除名?
“啊!不可能!”傅长生使劲挣扎,眼睛都冒出了红丝来。
“什么意思,长生,你告诉娘,那人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傅夫人使劲摇着被压跪在地上的傅长生:“你怎么就不是秀才了,你还要当官的,你还要尚公主的。”
她的儿就是秀才郎呀,怎么来个人说不是就不是了,他们家屋地都卖了,日后可要怎么办?
傅夫人觉得这天都塌下来了,把她压得气都喘不了。
听了她的话,两衙役哈哈大笑,心想这家人的心也真是大:“还尚公主,哈哈哈,笑死我了,哎呀……你这个毒妇,居然敢咬官差。”
衙役抬起被傅夫人咬住了小臂,吃痛地用另一只手狠狠地一巴掌甩下去,把她打得眼冒金星松了口,然后再一脚踹开她。
“你敢打我娘?”傅长生这回也不管不顾了,嘶吼一声,扑过去跟那衙役扭打了起来。
旁边衙役见状哪还会留手,上前对着母子两人就拳打脚踢起来:“衙役都敢打,找死!”
围观的人有看得心惊胆跳的,也有幸灾乐祸的,还有人跑上去大喊着要傅家把骗走的钱还回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堵到宁锦欣他们前面去了。
“我去踹他几脚解恨。”宁四郎跳下车,从人群中穿插进去。
傅家母子发了狠劲,两衙役虽身壮力健,但毕竟只是衙门聘请来的,也没受过专门的训练,此时身上也吃了挂落。尤其那傅夫人牙齿利得很,任凭脸被打肿了,还是逮着人就咬,她是个下地多年的妇人,手脚有力得很。
宁四郎挤进去时刚好对着傅夫人的后背,他抬起了脚却犹豫了下,冷哼了一声,收了脚朝里头的傅长生走去。
宋子熙给他讲课的时候说过,非己及亲人之险,非救人于危时,不得与老弱妇孺动手,他现在是个明理的读书人,自然要有读书人的度量。
傅长生似是不知痛,一边大叫着一边胡乱朝衙役挥动拳头,衙役也是怒火中烧,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闭着眼睛乱打一通。
宁四郎瞧着空挡就往傅长生身上踹,便踹便说:“这是替爹踹的,这是替娘踹的,这是替二姐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