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本来回来的路上，她和宋子熙也商量过了，若是许村长还想要些银钱，她还是能接受的。尽管双倍还了钱，也带着村里人赚了钱，宁锦欣觉得自己已经还清这恩情，但是说到底也是受过村里的人的帮助，所以她还是希望双方能够不交恶。

可许村长说的是什么话？这分明就是欺负人。

许村长听她话锋变得凌厉，脸色也不好，道：“你也别拿族人来压我，当初要不是村里人把钱凑出来，你们不是成了奴藉就是去做苦役了，就是你族人过来，我们也是占着理的。”

见村长又把话绕道这处，宁锦欣也不由得火大了。

说来说去，就是村里人帮了宁家，宁家就要一辈子给村里卖命赚钱。

“说来也是我年纪小，以为爹爹是秀才能免赋税，就是死了家中也能减免，若是我早知这赋税已经不能免，早就去挖山药了，也不至于欠下这么天大的恩情来。”宁锦欣把天大二字咬得特别重。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村长大概是想得悲观了些，哪怕就是四哥或者二姐去做苦役或者被发卖，我也可以在三天内将人赎回来。”

宁锦华一直觉得她和宁四郎是个孩子，甚少让他们出门，也什么都不告诉他们，以至于她一直以为家里只是没钱买粮食，打算就那么卖萌打滚求施舍，等自己再长大一两年再发家致富。

直到宁锦华跳河自尽被救下来，兄妹才知道自家竟然糟糕成这样。

没钱交赋税，就得给朝廷做苦役来抵债，一个月一人可以抵五百文。

苦役可普通的徭役不一样，普通徭役就近安排，修桥修路修官舍，每日到点劳作到点休息；苦役却是要拉到矿山挖矿，又或者石场里做活，偷点懒都要被鞭子打的，服役回来能保住性命就已经很好了。

通常家里头没钱给赋税，宁愿去给大户人家作奴也不去但苦役，虽然大户人家都是签死契的多，但好歹也有个盼头，指不定主家看得起，给放了良藉也是可能的。

但不论是哪种选择，对于宁锦欣来说，都不是大问题。

“可当时村里的人的确是帮了你们，你看你们那两年吃的，不都是大伙儿省吃省用省下来的么？”许村长依旧不屈不挠地说道。

宁锦欣冷笑一声：“所以，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外祖家的族人对我们几个孩子也是很重视的，想必过几日便会过来，到时村长的要求若是过分了，就只能让县令大人来判了。”

宋子熙听着村长说话，也是有了怒意，这事本来他一个外人不应该插嘴，可也忍不住说道：“许村长，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都是得了福的，总不能说你救了个人，就得人家为奴为婢给你赚钱卖命吧。若是这样，世人也不必下地耕种这么辛苦了，就拿着几百文各村子逛去，看哪家人需要钱的就借去，多借几户人家，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许村长噎了一下，正想说话，宋子熙却又抢在前面说道：“你们借出来一两半两的银子，却要人家还你一辈子吃喝不愁，就是放印子钱的也不敢这般嚣张，你这话说出去，宁家怎么样我不清楚，你们大河村肯定是要出名的。”

宁锦欣也不想再多费唇舌了：“这样吧，许村长你报个价钱来，我要付多少钱才算还了你们这个恩情，大家干干脆脆的两清了吧。”

这会儿许村长脸色有些发白，偷偷瞄了宋子熙一眼，沉默着不说话。

刚才他明明占着理的，现在却是扭转了过来。

他还有个小儿子，准备要供他读书的，孙子也准备出生了，还有那村子评审，他才拿了一次优评，里长还说他很有希望接替其位置的……

他跟村里的人一样，都盼着宁家什么时候再给村里弄些赚钱的活计，可如今，宁家说走就走。

村里饴糖的生意现在也赚得不多了，这可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我得和村里人商量一下，毕竟当初帮你们的不仅我一家，还有其他人呢。”村长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只好把这事情先拖延下来。

宁锦欣知道这时候逼他也没用，便道：“那明日就给我答复吧。”

“后日，后日给你答复，但你不能在这之前离开村里。”许村长说道。

宁锦欣气得很，却还是点头答应下来了。

两人离开了村长家，宋子熙见宁锦欣脸颊鼓鼓的，知道她气得不轻，安抚道：“你不是早猜到是这样了么，何必为此而生气呢？”

宁锦欣埋头走了一路，才回答他：“除了生气，我还觉得伤心，当初我教村里的人做饴糖，村长还做了许多事帮助我们，现在村里人对我们家这般好，也是有他一份功劳在的。可我没想到，口口声声说要村里人记着我们宁家的好的人是他，现在要我们宁家卖命一辈子的也是他。”

相对于宁锦欣的气愤，宋子熙则淡然很多，他缓缓说道：“利字当头，人心易变。就像你给了一个从不曾吃过糖的孩子一颗糖，他吃了甜嘴的那一刻，自然觉得你是无限好的；然后你天天给他一颗，吃得多了他便觉得这糖不算什么，但到了你说不再给他糖的时候，你在这孩子眼中就成了坏人了。”

“我本来打算着，村里的人都是好的，日后就是市集的生意不好做了，我就在市集旁边建个作坊，把那旅舍作为长工的住处。作坊要请人做事，我肯定是先在村里头选的，工钱什么的我也不会待薄他们。”

宁锦欣说着说着，越觉委屈：“可是他们呢，自我外祖家来了之后，一个个都在盯着，外祖母还说他们好，其实他们是怕我把饴糖的做法教别人。当时我也只是猜测，可听着村子开口闭口都是饴糖，我就知道我没有猜错，也幸好我没猜错，不然现在一家子可能都出不了村。”

宋子熙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很多时候，人习惯了得到，就成了理所当然，却忘记了这东西原本不属于他。”

“哎，这道理我懂，我可不是小孩子了。”宁锦欣拍开他的手。这人总爱揉她头发，这儿头发不能剪呢，梳着可麻烦了。

仿佛猜到她想的什么，宋子熙拉住她，往一旁的走去。

那儿刚好有一个又大又高的草垛，他一边拉着人过去，一边说道：“我帮你重新梳好吧。”

说罢，未待宁锦欣反应过来，便拆了她的发髻，以五指代梳，细心地将她的头发弄顺。

“不用了，待会儿我让巧儿帮我梳。”宁锦欣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想要躲开，可她头发就在宋子熙手上，脖子也被他一只大手按住，根本躲不了。

“别动。”宋子熙说道，语气不容拒绝。

为了不在挣扎中，导致头发造成拔苗助长的意外，宁锦欣只好面向草垛，一动不动站着，任由他摆弄着自己的发。

听说男子为女子挽发，那是丈夫对妻子才会做的，宋子熙这么随意，难道这朝代不是？

她纠结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还没及笄呢，应当没这么多讲究。

胡思乱想了这么一会儿，宋子熙也梳好了。

宁锦欣摸了摸头上两边的小髻，觉得和平时的手感有那么点不太一样，但她也看不到，只好问道：“好看吗？”

宋子熙目光深邃，答：“好看。”

宁锦欣怀疑地皱了一下眉，没再纠结这个事情。

宋子熙先将宁锦欣送回家，然后自己再慢悠悠地走回去，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后头李大叔在喊他。

李大叔驶着牛车过来，说：“少爷您哪儿去了？我瞧着时间到村长那接您，村长说你们已经走了，我想着沿路追上，却是走了一路都没瞧着。刚到了宁家敲门，我娘说宁姑娘还没回来，我就往河那边去了，谁知也是没找到，没想到返回来却又瞧见你了。”

这事情实在奇怪了！

李大叔挠着头，怎么也想不通。

宋子熙上了牛车，云淡风轻地说：“刚才遇到一位婶儿，她让我们到她家里尝吃的了，可能刚好错过。”

“哎呀，难怪了，我就说这村子就一条直路，不可能碰不上，就是难为你了，走这么远的路，费了这么久的时间。”李大叔恍然大悟，驶着牛车往宋家走。

宋子熙垂目，无声地勾了勾唇。

他要是想坐牛车，便不会拉着宁锦欣躲了。

就是这样慢慢的才好。

……

宁锦欣回来的时候，就在村口跟李大娘母女打过招呼，这会儿李大娘已经在屋子里头做着晚饭了，李巧儿看到她立刻就倒了茶来。

“华姐姐他们没回来？”李巧儿瞧了瞧屋外。

现在已经跟村长说过这事了，宁锦欣也没打算瞒着：“我外祖是做豆腐生意的，在镇上寻了个铺子，让我们都跟着过去呢，日后再看看是回来还是怎么样。”

“你们要走了？”李巧儿很是惊讶。

李大娘听到这话，也急急忙忙地放下手上的菜，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道：“姑娘是打算不回来了？”

“回不回来以后再说了，但这房子我是不卖的，到时候村口的腊肉饭就不做了，让隔壁许二婶他们做。你们不能做饴糖，我会教你们做腊肉，到时我们签下契约，你们给许二婶他们家的腊肉要比市面价低……”

宁锦欣一样一样细细地解释着，李大娘和李巧儿一边点头一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