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不论从前如何,如今姐妹兄弟有人照顾,总归是好的。
宁锦绣深吸了一口气,细细叮嘱道:“既然有外祖家的亲戚照顾你们,那我也就放心了,虽然是亲戚,但你和四郎也不能全然相信,想法子藏些钱,若有什么不对就跑回来找我,知道不?”
“姐,钱都掌在我手中呢,你当初也是为了减轻家人的负担,这才被迫嫁了人,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了,你也没必要再这么耗着。”宁锦欣说道。
宁锦绣却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一般,叨叨道:“你日后要自己多留意一下,自己的婚事莫要被别人掌握了,虽然是亲人,但他们不姓宁,不能不顾你的意愿强替你做主。”
“三姐……”
“二姐就是个没主意的,日后就是成了举人娘子,怕是日子也不好过;还有四郎,从小就爱玩泥巴,也不用指望他能成什么事。家里唯独你聪明一些,你可得睁眼睛看好了,给自己选个好郎君,日后才能照顾好他们。”
“三姐,你听我说……”
“你先听我说。”宁锦绣板了脸道:“日后你们不要过来了,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你们用不着担心我,过好你们的日子就行。”
宁锦欣微微一怔,沉默了起来。
她觉得委屈极了。
之前不来寻宁锦绣,是因为家里穷,怕宁锦绣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受罪;现在过来寻宁锦绣,是因为家里日子正式走上了好的轨道,不论宁锦绣要离开还是留下,也能给她撑腰。
但宁锦绣呢,居然说让她不要再来,这话实在太过伤人。
真真是委屈得很,宁锦欣的眼泪就没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以为三姐离开家里,真是为了给家里省口粮,没想到原来你是讨厌我们了。”她咬了咬唇,掏出一个钱袋塞到宁锦绣手上,说道:“这钱你拿着,日后这里待不住了,你就去别的村买个屋子,好好过日子吧。”
钱袋在手中沉甸甸的,瞧着宁锦欣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宁锦绣一下子扁了嘴,抱住她痛哭起来。
“我没有,我怎么会讨厌你们,怎么会……”
怎么会是讨厌呢?他们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记挂的人啊!
只是,这些日子一来,她无一日不愧疚。
不是她不想回家,是她不能回家,她没这个脸回家里去。
那时候个个都说二姐将来要做举人娘子,二姐也相信等傅长生高中后回来,他们家就能摆脱困境,但她清楚的知道,毫无消息的傅家是指望不上的。
那时候家里已经欠了债,家中没有营生,日子只会越来越糟糕,家中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她了。
一开始,她是为家里想着的,二姐指望不上,弟妹年纪又少,她不想卖身为奴,便只能在自己的亲事上想法子。
若是能嫁家境好的人家,不说把弟妹接过去养着,就是帮补一下也是好的。
于是她花了好些日子,自己悄悄去打听,也偷偷的观察,最后看中了应家独子。
一来应家是屠户,家里就不缺油水,二来因为是独子,不会有妯娌间的麻烦,三来,她没办法再去更远的地方了。
从那一日起,她只要寻找了空,便穿上干净的衣裳,去应家的肉摊档前晃一晃,跟应远说几句话。只是没想到这关系还没打好,应家就给应远相亲,而那一日,她刚好去了那边,远远瞧着他们含笑点头的模样。
应家这边不成,她就只能去给地主家做妾了,可是娘亲说过,宁家的女儿不能作妾的,那会辱没了爹爹的名声。
回到家中的她,将最后的陈米煮了粥后,她心中烦闷,捧着衣服到河边去洗。
一路浑浑噩噩地走着,不断地想着她到底还可以怎么做。
实在不行,她就将自己卖了吧,看能不能求牙人寻个找长工的人家,至少也是将来能赎回的那种。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居然沿这河边,来到靠近应远村尾的那一段路来。
实在是走了不少路,她累坏了,也不急着洗衣裳,寻了个大树靠着坐下歇息。
也许是上天看她太过可怜,居然让她看见应远过来这边洗澡。
她心跳加速跳动着,观察了片刻又犹豫了片刻,毅然捧着手中的衣服,装作去河边洗衣,然后瞧见了人,吓着了往河里跌去。
事情就如同她想的那样进行着,应远也不亏为别人口中那种有担当的男子,只是她没想到,应大娘早已摸清了她的底细,说出那样的要求来。
不能回娘家,也不能接济娘家。
可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她不想去给人做长工,也不想继续饿肚子了。若她不嫁,宁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若她嫁了,至少她能吃上饱饭,弟妹也能多一口吃的。
所以,她答应了。
成亲没有聘礼,甚至应家连酒席都没摆,她就像被买回来的媳妇儿一样,进门奉茶后就送进了洞房。应家的亲戚过来,应大娘也没有让她认亲,亲戚们就当她是家里头的奴婢,指使她做这做那的。
这些都没有关系,为了在这儿站稳脚跟,为了得到应家人的信任,不论应大娘如何磋磨她,她都一声不吭的全受了。
日复一日,终于,她怀上了孩子。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只要生下了孩子,她的地位就稳固了,到时,她就是要接济娘家,应该也不至于把她赶走。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孩子没了。
郎中说她年纪小,而且身子太过劳累,稳不住胎儿。
她这么努力,就为了在应家得到一席之地,可是孩子没了,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她依旧如同应家的奴婢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她伤心了许久,夜里往梁上挂一根绳子,想着就这样跟孩子走了吧,她已经忍耐不下去了。
幸好,应远是个有良心的,担心她身子不好特地提早收摊,买了补药回来,刚好救下了她。
在她发泄一般抱怨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后,应远对她比从前好了许多,甚至公爹在婆母苛责她的时候也会替她说两句,然后,还在亲戚来的时候让她认了亲。
这段日子她勤劳的付出也没有白费,她也总算得偿所愿,正式成为了应家的媳妇。
可是,但她想要提出接济娘家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难以说出口。
不是怕婆母不准,而是她自己不敢。
离家的那日,家中已经没有粮食了,她嫁到应家后日日吃上饱饭,但二姐他们呢,这么长的时日过去了,她们是饿死了还是因为交不起税被发卖了?
想起自己那软弱的二姐,还有年纪那么小的弟妹,她没有勇气回去大河村,她害怕得知她们不好的消息。
就这样每日在内疚和惶恐当中,她麻木的过着每一天。
仿佛只要她依旧忙碌在家事当中,就代表着她依旧在应家没有地位,依旧没有能力去帮助娘家。
她知道,她在逃避,但是,她没那个胆量去面对。
直到今日,她见着了五妹妹。
“我对不起你们。啊……我错了,是我错了。”宁锦绣哭得凄楚。
宁锦欣抱着了她,流泪安抚道:“没事了,三姐,我们都没事,都没事了。”
或许换了别人,可能就跟抛弃家人自己吃上饱饭的姐姐反目成仇了,但宁锦欣却是能理解的,毕竟在她眼中,宁锦绣现在都还是一个孩子。
十几岁的孩子,在现代多数是愁着作业太多,可宁锦绣却是愁着如何能吃饱,如何让家人也吃饱。
这于宁锦绣来说,太难了。
姐妹两人的哭声越来越大,应家的人想要出来劝,却被卫夫人拦下了,说是她们姐妹许久不见,伤怀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话听得应家人尴尬得很,尤其是应大娘,当初的确是她早知道宁家家中没长辈在,瞧着宁锦绣非要嫁过来,故意说不给聘礼的。眼下人家长辈来了,一来就是这么贵重的礼,即使当初是宁锦绣死皮赖脸要嫁进应家,可现在瞧着怎么也是他们应家白占便宜。
要说应大娘也算是有点见识的,不说那匹让她至今还小心抱着的布料,便是卫老爷秀才郎的身份,她便知道不能得罪;加上旁敲侧击地得他们家在镇上有铺子,又有做豆腐的手艺,从前怎么样不好说,反正眼下这门亲事是他们应家高攀了。
“当初的事情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了,说起来当时我们家上头也没有长辈,我们夫妇就那么一个孩儿,也没操办亲事的经验,不足的地方的确是太多了。”应大娘低声下气地说道,“如今亲家来了正好,看怎么给两孩子补办一下吧。”
卫夫人是要来给宁锦绣撑腰的,自然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应下。她看了看外头还抱在一起的两姐妹,淡笑道:“这事儿不急,我好不容易寻回我的乖孙女,打算接她回家小住几日。”
“这怎么行……”
“亲家别着急。”卫夫人轻轻拍了拍应大娘的肩膀,说:“既然是要给他们补办,那这事儿就按着规矩补办就行,我夫君不才,不过是个小小秀才,可家中儿女婚事,三书六礼是少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