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每日午时，宁家食铺的牛车，就会把饭菜运送到县学来。

门外的侍卫远远看见牛车，就会进内回禀，负责检查的侍卫和医官走到门前时，牛车也刚好到达门口。

“今日居然是宁老板亲自来了？”手持银针银碗的医官，显然是宁家食铺忠实食客，普通的客人只会以为卫老爷是东家，能认出甚少出来的宁锦欣，必定是熟客无疑。

“民女见过大人”宁锦欣笑着带一众人行礼，“因为今日将汤品换成了山楂浆饮，所以想来看看大家能否吃得惯，若然吃不惯就换回来。”

“山楂浆饮？嗯，也还行。”医官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山楂浆饮很常见，小孩子胃口不好的时候，郎中就会让其父母取山楂熬水，做成浆饮喂给孩子。只是山楂浆饮酸中带涩，味道实在算不上好，不过这大热天的，比起热汤来，也算是多了开胃的好处。

他让侍卫帮忙打开箱子，抽取几个食盒进行检验。

银针试过没问题后，便抽起其中一盒，用银筷子挑一点儿汁水舔了舔，确认都没用问题之后，便让侍卫帮忙打开浆饮的箱子。

“这个我们来开吧。”宁锦欣让卫老三和宁四郎帮忙打开箱子，自己则给医官解释道，“前段日子铺子来了个食客，说他自己是什么巧匠的，送了我们两个大箱子，说是能代替地窖使用，然后我们就发现这箱子用来放凉浆最好。”

“凉浆？”医官眉头轻挑，看着卫老三打开木箱子后，又扒开厚厚一层稻草，露出一个铜制的箱子来。

盖子打开，里头放着整整齐齐的竹筒。

医官迫不及待地抽一个出来递给侍卫，侍卫打开盖子，往医官手中的银碗倒出了一点儿。

银碗晃动，一会儿过后没见异常，医官便如往常般尝了一点儿。

冰凉的汁水先碰触了唇，再滑入口中，顿时一股酸甜清凉从舌尖开始蔓延。

这大热天时，在屋内打着扇也觉得闷热，更何况如今他们是在外头，顶上一轮烈日，就是站着不动也冒出一身汗来。

医官这会儿连为官的形象也顾不得了，拿过侍卫手上那打开了的竹筒，咕噜噜的一饮到底。

“啊，爽快，哈哈哈，这山楂凉饮当真是个好物。”

宁锦欣刚想应是，就听见一道幽怨地声音问道：“真的很爽快么？”

“当然。”医官想也不想就答：“酸甜可口，冰凉解暑，饭前一杯，很是开胃啊。”

“可是大人，这是我的浆饮。”

陪在一旁的那个侍卫，手上拿着空空如也的竹筒，十分幽怨地看着医官。

县学下的单子是按着县学人数来定的，一盒不多一盒不少。

大人们的是特配，餐食比普通的要多几样菜，所以检验普通饭菜时，医官要尝的那一盒，最终会成为陪同侍卫的饭菜。

往日里饭食通常是被尝一点汁水，热汤也是一小口，侍卫自然是不会介意的，可是现在呢？

不是一小口，是一滴不剩啊！

医官也记起来了，猛一拍脑袋：“哎呀，我倒是给忘了，我把……”

他视线移到那些箱子里头，看着那些包含自己一份在内的竹筒，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道：“我把钱还你。”

钱？现在给钱也买不了呀。

侍卫想要拒绝，可医官已经两步作一步地离开了。

宁锦欣忍着笑意，拿了一竹筒换过侍卫手上的空竹筒，道：“今日热得很，我就多做了几个路上吃的，送你一个吧。”

这失而复得的感觉是在太美好了。

侍卫感激地接过，端正地行了一礼，很是主动地帮忙把学官们的份搬进去，在他眼中，宁锦欣此时此刻，就跟天上的神仙没什么两样。

那边学子们也陆陆续续出来领饭了，步伐缓慢，闷热的天气于学子们也是难熬，不仅不想吃饭，就连书也念不下去。

“庄先生刚才发火的时候，吓得我直冒汗。”

“你这是什么废话，他不发火的时候我也冒汗。”

“哎，你们就别抱怨了，庄先生也在冒汗，刚才对你发火的时候手一挥，汗都甩我脸上来了。”

“哈哈哈，你有够倒霉的。咦，子熙，你走这么快做甚？动得厉害会更热。”

“宏生你别拉着我。”宋子熙从同窗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今日宁家食铺把汤换成凉浆了，要是去得慢了，我怕凉浆要变成热浆。”

张宏生哈哈一笑，道：“那你就更不用赶了，就这天气，估计那凉浆出了宁家食铺的门，就已经变热浆了。”

他话音刚落，前方就响起一阵喧哗。

有人大叫道：“老天爷，真的是凉浆，比井里刚捞上来的凉水还要凉。”

“啊，是真的，宁老板你太厉害了。”

“真的有凉浆？那你们快让开啊，我们后面的要不凉了。”

张宏生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这是宋子熙依旧往前小跑了起来，他不由得也追了上去。

宁四郎负责收取上回的食盒，并在饭卡上盖印，卫老三则是将今日的饭食派发，而宁锦欣站在两人的身后，将装着山楂浆饮的竹筒递上。另一边则是石氏和卫老四在分发，虽然这步骤不复杂，可是县学的人多，后面的人又心急，催促声和惊叹声交集在一起，吵得不行。

宋子熙走到宁锦欣身边，递了块帕子给她，顺手接替了她的工作，道：“这天热得很，你怎么过来了？”

“就是想来听听他们的评价。”宁锦欣笑着擦去额上的汗，刚把帕子递过去又收回手，“我拿回去洗了再给你。”

“不必，这是我最后一块干帕子了。”宋子熙一手抢了回来，顺手往自己脸上按了几下，然后收回袖袋里头，全然不觉这行为显得两人有多亲近。

要是在从前，宁锦欣并不会在意这些，毕竟两人是好友，是兄弟，是合作伙伴。

可自从宋子熙说了那样的话后，她的心变得特别敏感，总是情不自禁地注意起这些细节来，尤其是对上宋子熙柔和的目光时，心情总是有种奇怪的躁动。

事实上这也不能怪她胡思乱想，任谁见着这么一个翩翩少年郎，对着自己温柔体贴，话语又像月光一样柔和，实在是很难冷静面对。

宁锦欣甩了甩头，强逼自己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便听见宋子熙问：“这凉浆可有多带来的？”

“带了。”宁锦欣点头，小声说道，“我特地带了几个装了冰块的，给你藏着晚些饮用。”

没想到宁锦欣居然会特地为他准备，宋子熙心中欢喜，笑道：“谢谢你，普通的可有多带的？”

“也有多带了几瓶，想让四哥等会儿去给学官们送去，好混个脸熟。”宁锦欣说道。

宋子熙轻蹙眉头，手是重复性的一个个竹筒往外递，根本也没去看拿走的人是谁，只顾着偏头跟宁锦欣说话说：“别，陈教授不喜这些，别弄巧成拙了。”

张宏生挤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啧啧两声道：“哎哟，这大热天还这么腻乎，你们不热么？”

因为这些话不适合明目张胆地说，所以两人都是互相靠着耳边小声说的，被张宏生这么一说，宁锦欣这才意识到两人靠得有多近，下意识就后退了两步。

宋子熙目光一凝，嘴上笑意骤然消失，凌厉地扫了张宏生一眼。

这大热天的，张宏生忽然感到一股寒意，定神一看，宋子熙脸上带着和熙的笑容看着他，道：“宏生，可否再找两个同窗帮忙把饭给派了？完事了给你们多发一筒凉浆。”

一听说能多一份凉浆，张宏生乐意极了，也没在意刚才的事，只以为自己看差了眼，连忙招呼两个相熟的人过来帮忙。

分了三条队伍派发，饭食很快就分发完了，张宏生他们拿到额外的凉浆时，还是带着凉意的，于是三人也十分高兴，表示明天也要帮忙。

凉浆在县学里头引起了很大的欢呼声，就连陈教授也觉得神奇，亲自出来询问是用了何种方法运送的。

这时候用作掩饰的定制箱子就起作用了，宁锦欣说有位年迈的食客送来四个大箱子，说是里头放了井水，就能当地窖使用，于是她就想到将用来运送凉浆。

陈教授仔细查看了箱子，发现箱壁很厚，敲了敲，里头有些地方是实的，有些地方是空的，摇动起来里头还有水声。

看着陈教授这般感兴趣，宁锦欣着实紧张，因为往后这凉浆能不能继续售卖，全看这位陈教授怎么说了。

制作这样的箱子，是宋子熙想出来的法子。

整个镇上，就陈教授的官衔最大，所以这箱子要先放到他面前来，若然他把箱子要走或者即场拆了，那么他们为了隐藏制冰的法子，也就只能停止售卖凉浆了。

所幸的是今日烈日高挂，陈教授也没多少耐心，查看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世间能人巧匠不少，这也是你们食铺的缘法了，好好用着吧。”陈教授没看出个所然来，闲话几句便回去了，毕竟这也不算什么特别出彩的东西，宫里头的巧匠还能做出计算时辰的计量桶呢。

见陈教授这关过了，宁锦欣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既然他说好好用着，那么官衔比他低的人，也不敢把这箱子抢了去，所以，他们可以借这箱子做掩饰，光明正大地售卖凉浆了。

不知道外头的人吃到这凉浆，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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