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林崖县所处位置山少地广，良田比起周边的县要多些，所以这边的住民较周边的要富裕一些，可是比起东临国中部的城镇，这儿还是较为贫苦的一块地方。

卫氏一族当时是整族人迁移的，虽然逃难的过程当中难免有人离世，但相对集中的情况下，幸存下来的人还是不少。当时林崖县的县令就给卫氏一族单独划了一块地来，让他们新建立一个村子。

新划的地都是荒地居多，但是卫氏族人勤恳，族里祖上也是过当官的人，也算有点儿根基，这些年来日子也是安稳地度过了，只是一场天灾实在是大伤元气，要想恢复还需要很长的日子。

卫希宏作为这一代的族长，也是劳心劳力。

在外的族人多是经商，族里现在读书的郎君有不少，但考到功名的就那么三个。两个年轻的由族里供着在外头好的书院读书，争取考上个举人兴旺全族，剩下一个卫老爷，这年纪再考举人也是是勉强，留在族里教导孩童是最好的。

但这是卫希宏的想法，不是卫老爷的想法。

卫老爷为了寻找走散的女儿一家，忙着替人写信、誉抄书本赚钱，根本就没空教导族里的孩童，家里甚至还需族里帮衬。卫希宏劝说好几次未果，也只能作罢，直至卫老爷要搬出村里，卫希宏也只求这一家子莫要给族里带回麻烦就好，旁的就不奢望了。

然而他没想到，卫老爷一家带回来的，竟是这么长长的一车队。

身穿镖局显眼劲装的镖师领队骑着骏马走在前头，领着整个车队缓缓到达卫老爷家门，然后吩咐后头一起护送的镖师们帮忙把东西搬进院子里头。

整个村的村民得空的都凑过来了，卫老爷意气风发地从车上走下来，逐一给众人打招呼，卫夫人见他这得意劲儿，也忍不住发笑，吩咐袁氏道：“第三车和第四车让他们不用搬进去了，我们就在这儿给分发了吧。”

“是。”袁氏招呼卫老大他们把车上的护栏给拆了下来，然后和石氏一起将铺盖的席布撤下，露出里头一袋袋整整齐齐的麻袋来。

“利元他娘，来，这份是给你们家的。”卫夫人拉着离她最近的一名妇人，袁氏立刻就将车上的麻袋提到妇人脚边的地上。

瞧着半袋子绑了口的麻袋，利元娘估摸着是半袋豆子，笑着说道：“回来就回来，怎么还给我带东西了，这多不好意思呀。”

“家家都有，这些年多亏你们帮忙照顾了。”卫夫人拉着她的手，“等会儿，后头还有呢。”

“还有？”利元娘好奇地往后瞧，只见后面那车子的东西也开始卸下来了，外头两圈是灰色的粗布，里头堆放的全是镇上色彩柔丽的绸缎，看得人眼花缭乱。

袁氏拿起一匹粗布一匹鲜色的绸缎递过来：“人多不好慢慢挑颜色，我随手拿的，你们回去自个儿换吧。”

“哎哟，这么好的布料，怎么就给我了？”利元娘摸着手中柔滑的布，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拿，可手却抱得紧紧的。她从前也是在镇里头住的人，家里也是有用这样好的布料做的衣裳，可那都是年节时候才舍得穿，来了这儿之后就卖掉换钱了，这些年也没舍得再买。

卫夫人没来得及跟她细说，轻轻把人往旁边一带，就拉上了另一个满头白发的妇人的手：“四婶啊，你身体可好？”

“好，好，挺好的，我听说你找到女儿了呀。”

“找到了，可是人不在了，就剩下三个孙儿。”卫夫人一边感慨，一边接过布料塞她手中，又向不远处的一个男子招手，“华柏哥，你来帮四婶搬一下吧，这份是你的，你一并带走。”

“我也有？”眼见卫夫人身边围着的都是妇人，还以为只给妇人分发东西，他家一个老父亲两个兄弟，现在三兄弟都是光棍儿，家里可没人能穿这样颜色的布料。

“都说了每家都有，布料你要是用不着就换些麻布去，回头用来交赋税也好。”卫夫人说完又拉另一个人去了，“三哥家的瑶姐儿可真是越发标致了，这布的颜色正合适你现在都年纪呢，快叫你哥哥来，把这袋粮食搬带回去……”

四婶抱着布料跟着华柏往外走，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踩了块石子就往前摔。

附近的人赶紧去扶人，华柏也吓得把两麻袋一丢，就伸手过去将差点儿就落地的四婶给捞了起来：“四婶，你怎么样。”

“没事没事，地儿都没碰到呢。”四婶动了动手脚，“快，把袋子打开，看看里头的东西摔坏了没。”

“是粮食呢，不会摔坏。”华柏说着，也把袋子打开，省得四婶忧心。

麻布袋口开了，四婶看着里头白花花的颗粒，忍不住就伸手进去摸了一把：“哎哟，这可是精米哟。”

大伙儿本都以为是豆子，毕竟这么一大车子的，就是豆子也得花不少钱，现在听四婶说是精米，再想想怀中的好布料，顿时觉得这礼有点重，不好拿了。

卫夫人朝她喊道：“四婶，我家欣姐儿说了，我们这是衣锦还乡，就该带些礼物给你们。你就拿回家去吃好穿好，日后过时过节给祖先上香的时候，也劳烦你替我们多上一炷香。”

这事有什么难的，四婶爽快地应道：“行，我每日都去祠堂帮你们给祖先上香，让祖先保佑你们家在外头顺顺利利的。”

“就是这样，咱们都是同一个祖宗的，日后我们没在家里，屋子还得靠大家帮忙照看一下了。”卫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礼物塞给身旁的人。

其他人见卫夫人这般说，平日里就是来往不多的拿了礼，也说得空就来给他们屋子打扫，相熟的就更不用说了，带着玩笑的口吻让他们日后多提携些。

卫夫人一个个地分发，说是每家都给，村民也自觉的不多拿，女眷在卫夫人这边领礼物，男人们就围着卫老爷聊了起来。卫老爷得意得很，把县学的学子给铺子作诗，官老爷天天来吃饭的事儿吧啦吧啦的说个不停。

宁锦欣等人此时正在屋子里头，跟卫希宏寒暄着。

“哎呀，没想到转眼间，华姐儿这么大了，就连绣姐儿也嫁人了，那时候你们还这么点儿大。”卫希宏感慨地用手比划了一下，又满脸笑容地对宁锦欣道，“这位定是欣姐儿了，长得娇俏，人也本事，像极了你母亲。”

宁锦华听罢，用丝帕遮唇笑道：“族长伯伯好生不公，对着我们就说长大了，旁的什么也不说，可对着五妹妹就赞不绝口。”

“瞧你这话说的，你小时候我还赞得你少么，这不是第一回瞧见你家欣姐儿，多说两句。”卫希宏哈哈笑道。

本来还挺生疏气氛，被宁锦华开了一玩笑，顿时就活跃了些。

宁锦华逐一给卫希宏介绍家里人，指到宋子熙的时候忽然就迟疑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才好。

宋子熙站起来向卫希宏略施一礼，道：“族长唤小子子熙即可，我与欣儿同村，情谊深厚，平日亦受卫夫子指点学业，这回听夫子说回乡过年，小子家人远居，便厚着脸皮跟来了。”

卫希宏听说家人远居，便想到那些带着全族希望的学子们，在外求学的艰难，心中马上就涌出一股怜爱之意，加上读书人向来要受尊敬一些，他瞧宋子熙的目光都与刚才不一样了。

“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过年来伯伯这，给你一个大红包。”卫希宏怀着惜才之心，又多问了几句。

得知宋子熙亲人在瑶北，只以为是边境宋姓族人，想到这年轻人小小年纪，便离家这么远讨前程，年纪大了的他免不得如同看待自己子侄一般，多说了几句。

宁锦欣在心里头赞叹起宋子熙的社交手段来，这人除了见着女子时不爱说话，见着男性可真是老少通吃，她忽然有些怀疑，这次来族里认亲的人到底是宋子熙，还是她自己。

宋子熙谦谦有礼，给了卫希宏很受敬重的感觉，不仅在学业上嘱咐他多用心，还叮嘱他平日生活上多注意。

瞧着这两人这一老一少越说话越多，简直都旁若无人了，就连罗安也忍不住小声跟妻子道：“我怎么瞧着，宋公子才是陪妻子回外祖家的孙女婿呢？”

宁锦华下意识看了眼注视着宋子熙的宁锦欣，捂嘴一笑，回道：“这也说不准呢，毕竟准备要去京城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提前认了也不是不可。”

……

一般来说，每个祠堂都设有族谱两本。

一本只记族中男丁，放在祭台高处，谁家有男娃出生，便点亮祠堂里头的最高的九盏长寿灯，上香告知祖先，并由族长在族老们的见证下，把孩子名字登上族谱；另一本则是放在祭台旁的柜子里，男娃女娃都可登记，就是外嫁的女儿带着娃儿回来上香，也可把娃儿名字记上。

这第二本族谱也不过是个象征式的意义，通常女儿家嫁后冠夫姓，孩子也会上夫家的族谱，也有人懒得回来加名字的。

但卫老爷既然说了外孙女是回来认亲的，那么就是要上族谱了，这时候又不是时节，叫上族老们来见证得请人家吃上一顿，所以卫希宏便与卫老爷商量起这事情来。

“待会儿我在家里拿两只公鸡来宰，你让老大去屠户拿买些肉就行，菜我那也有。”卫希宏说道。

“虽然咱们这边是外祖家，可孩子回来给祖先上香是大事，也顺便得认认族人，干脆在村里搞个宴席了。”往日是家里切点肉都得紧着孩子吃，现在卫家可不缺这点钱，卫老爷随意在袖袋里拿两银锭子放卫希宏手里，很是豪气地说，“你帮忙张罗一下，肉可不要省，多做一些。”

宴席里头吃不完的饭菜，可以先分给族里的孤寡带回家去，这样旁人不会说不公，那些孤寡户也能受益。

卫希宏看了眼手中的银锭，笑着拍他肩膀，道：“我替族里的人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我不就是族里的人么？”

“是是是，你当然是！”卫希宏给卫老爷整了整衣冠，“我就是没想到，我们族里能有人能到京城里去发展，可真是给我们族里争光了。”

卫老爷摆了摆手，道：“唉，我也是沾了外孙女的光，说起来其实我也没为他们做过什么，这些年也就是找人而已，他们无依无靠的那段日子，全是自己熬过来的。”

“他们几个着实是好孩子，出钱给族里建学堂不说，又教族人酿醋做豆腐，还留了一大笔钱给族里作开销。”卫希宏想了想，神情忽然严肃起来，“你们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族里帮忙的，尽管开口，我死之前也会给我儿子说好。反正你跟几个孩子说，就是找不到他们族人也不要紧，我们族里的人永远是他们的依靠。”

“好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卫老爷将人送了出去，回头跟宁锦欣就转达了卫希宏这话。

宁锦欣含笑应了。

上族谱的时候，宁锦欣看着祠堂里头一排排一列列的牌位，思考了片刻，小声对卫老爷说：“外祖父，我还真有一件事需要族长帮忙的，就是这事有些难办，不知道好不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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